永王的车队一路向南,到达通往楚州的官道,道路泥泞,马车走得很慢,走了三天,刚刚走入楚州界内,自打从永王府出来,小翠如出笼的鸟儿一般,与素月两人叽叽喳喳,好不兴奋。
素月还好,毕竟陪着瑾瑶从南都嫁过来,也走过不少地方,小翠可是从未离开过梁州。她自小在永王府为婢,杨絮来了便跟着杨絮,杨飘来了又跟着杨飘。
很快,瑾瑶和素月也学会了斗地主,三人倒是玩得开心,瑾瑶一手好牌也总是不敢叫地主,素月手握烂牌倒是自信得很,是以素月输得最惨,小翠和瑾瑶作为农民,总是相互协作,大获全胜。
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素月觉得自己输得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官道的风水不适合她,遂怂恿瑾瑶找个客栈吃个午饭,瑾瑶耐不过素月撒娇卖萌,答应了。
以往中午都是车队原地休整,吃些自备的东西,永王一连几日,都在马车中不露面,晚上到了驿站也是戴着帷帽,匆匆低头下马回房,瑾瑶只道他感了风寒,怕传染众人,影响行程,不疑有他。
于是车队右转下了官道,在楚州官道旁找到一家酒楼。永王亲卫前去查看,瑾瑶素月等几个女眷在车中等待,约摸一刻钟功夫,亲卫首领王柏庸前来,向瑾瑶汇报,“娘娘,此一处酒楼倒是尚可将就,酒楼共有三层,与店家协商后,允诺将二三层大堂与包间腾出地方来置办车队酒菜,娘娘可安心下车。”
瑾瑶遂与小翠素月由两位王府嬷嬷搀扶着下得车来。为了防止绣鞋沾到泥泞,王柏庸指挥亲卫们用石头铺路,一路从马车铺到酒楼。瑾瑶戴着帷帽,素月小翠左右搀扶,前面有嬷嬷和王柏庸开道,后有亲兵马夫殿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往楼上走去。
此酒楼名为一醉楼,掌柜的见有大生意来,且打赏可观,自然热络招待,客套周到,尽全力满足王柏庸等的要求,命一众跑堂的伙计将二楼三楼的客人引到一楼,好言好语相劝,好酒好菜相赠。
别人尚可接受,中有一人,人送外号“楚霸王”,鸢肩豺目,豹头环眼,听闻要挪去一楼大堂,为永王车队腾地方,自觉受辱,面目无存,倏地站起,目眦欲裂。亏得同来的狐朋狗友拉扯拖拽,请他下楼的小二才躲过他一记老拳。
不得已被拉扯到一楼,正见到一众女眷前来,小翠素月眉目如画,当中的美人儿虽看不清脸,却是身姿婀娜风流婉转,这楚霸王想起被哄下楼,心中气恼,遂起了歹心,要言语调戏二三。这是他楚州地界,熟门熟路,量他永王车队不愿多生是非,调戏了便跑,也不敢拿他怎样。
小北等着人都上去了,才慢慢下车,跟在最后,戴着帷帽,穿着常服,店家只道他是随行人等,谁都不予注意。
楚霸王厚掌往桌子上只一拍,大喝,“小二,上酒,今天爷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这一喝声如响雷,大堂里众人目光齐刷刷被他吸引过去,楚霸王很满意这个效果,脚蹬着凳子死命地催,“快些快些,都是老客,怎么今日如此怠慢?莫不是见了那美貌小娘子,赶着去侍奉,所以不理爷们儿们了?哈哈。”
楚霸王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小翠素月哪见过这种腌臜之人,又气又怕,王柏庸怒而起身,亲兵中多数正在上楼,怒而不语,楼底狭窄,王柏庸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去,遂站在楼梯口怒骂“哪里来的死泼皮,胆敢冲撞永王府,再敢胡言乱语,管叫你脑袋搬家。”
掌柜的忙不迭跑来斡旋,两边赔不是,道歉不迭。
楚霸王一手拉过掌柜的衣领,怒骂,“你身为楚州百姓,如此见钱眼开,赶着给人家提鞋舔腚眼,恨不得让永王踩着楚人的脸过境,羞是不羞!”一把将掌柜的抛出,眼见着就要后脑着地,身患重伤。
说时迟,那时快,戴帷帽的青年一步跨上前,托住掌柜后心,旋身立正,掌柜的靠墙稳稳站好,毫发未损,青年不动如山,立于掌柜的身前,抱臂面向楚霸王,众人皆喝了声彩。
楚霸王仗着身长八尺,天生神力,横行乡里,生平从未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一见,此人让自己颜面尽失,好不气恼,下定决心要将场子找回来。遂左右开弓,挥拳上前。
王柏庸认得是永王的服饰,赶忙下楼来护驾,两人已摆开阵仗。
楚霸王拳到身边,小北低头闪避,拳头走空,楚霸王由拳变掌,朝小北心口抓将来,小北不闪不避,反向楚霸王近身靠去,趁着他后防空虚,朝他肋间重重一点,霸王吃痛,举拳无力,另一只手攀向小北肩膀,欲用膝盖抵他小腹,小北借力打力,拉过他的手闪身向后空摔,楚霸王一张脸倒扣在邻桌菜盆里,慌得直起身来,头发胡须上都是青菜叶子和汁水,甚是可笑,大堂之内的客人已走了大半,留下围观的人也都是事不关己,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此情此景,都嗤嗤笑起来。
瑾瑶也凭栏看到这一幕,正感叹自己对王爷太不了解,夫妻一场,竟不知道王爷居然身手如此了得。却见那楚霸王恼羞成怒,狗急跳墙,直取“永王”后心,瑾瑶惊叫,“王爷小心!”小北听到瑾瑶叫喊,心中分神,待楚霸王近身,已然抓住他的帷帽,忙飞身跃走,帷帽已被抓下,露出小北的脸,既已败露,小北无心恋战,几个回合之内迅速将楚霸王制服,脚踏在此人后心,剑指着他后脑,楚霸王不想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只得乖乖认输。
小北自扮演永王以来,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憋闷了三日,终于得以发泄,心中甚是痛快。踏着那楚霸王,说,“知道错了吗?”
楚霸王连声应诺不迭,小北道,“他日若再让爷爷我碰到你这厮欺凌弱小,定不相饶!”小北一放开脚,楚霸王再无颜面见人,忽地向门外跑去,又被门口的石头绊倒,摔了一身湿泥,踉踉跄跄而去。
众人满堂喝彩,小北不言,低头拾起帷帽戴上,王柏庸上前,看到小北,惊异至极,
“怎么是你?王爷呢?”
小北示意他收声,掌柜的忙不迭地道谢,小北不理,转身拉着王柏庸欲走,被瑾瑶喊住“你们给我上来!”
小北知瑾瑶已看到自己,只得向楼上作了一辑,垂头丧气地和王柏庸一同上楼。
瑾瑶气得花容失色,刚才楚霸王出言挑衅她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他林炳烨拿我当什么?让一个侍卫假扮他,是什么意思?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居然如此欺骗我,如果不是今天的事,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骗到南都吗?让我在母后的寿宴之上被兄弟姐妹耻笑吗?都来看看这可悲的女人,夫君连一点信任也不肯给,把她当个外人一样防着骗着!
小北小心翼翼地来到瑾瑶身边,唯唯诺诺跪下,“王妃息怒!王爷不是有意欺瞒王妃,实在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还望娘娘恕罪。”
“说吧,什么原因,王爷他去哪儿了?”瑾瑶怒道。
“小人不知,王爷只是让小人相替,坐在马车中,其余的小人真的不知。”小北的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刚才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实在是自己草率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他事出有因,你倒是会替他说话!”此时瑾瑶眼中,小北就代表了林炳烨,万千怒气只向他一人吼去。
小北哪见过娘娘发那么大火,只有低头认错的份儿,磕头不迭。
素月也替主子难过,声讨起小北,“小北,咱们娘娘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跟王爷一起联合起来欺骗娘娘,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素月早见着小北相貌堂堂,又身手不凡,来不及暗许芳心,又发现小北是个骗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小翠跟飘儿在槐香居时便与小北交好,见小北挨训暗暗为他着急,轻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犟嘴,娘娘说什么听着就是。
王柏庸眼见着到了楚州便生事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王爷常年各处奔走寻龙采矿,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便也出言好言相劝,瑾瑶也觉得为难一个下人弄得没什么意思,也不再追究小北。
那楚霸王原名楚参,是个天生的混不吝,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姐姐是楚州藩王义王刘莱九的最受宠的小妾,眼前的第一红人,自己生平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眼见车队到了楚州,自己的地盘上,岂容他人横行,经此一役,楚参誓报此仇。
狭海的另一边,林炳烨与梁开已到达世京,世京繁华,水路为主,河道相互交通,桥与桥相接,船与船比肩,民众多以船代马,家家临水,户户有船,贫民区无力建房的家庭,则吃住都在船上,以船为家,到了雨季,世京一半的居住区都浮在水上,人送外号“浮城”,与南都梁州自是大有不同。因此干燥高耸的陆地在世京显得格外珍贵,多是京城权贵所居之处。
林炳烨与梁开下船,来到世京户部金成泽尚书门前,呈上拜帖。拜帖写的是安熹梁州府梁开拜谒,因金成泽与梁开有旧,二人私交甚密。
金尚书看到拜帖,殷勤迎二人入府,“梁都参”“金尚书”寒暄一番,梁开郑重介绍,“这是我家主上,梁州永王林炳烨,想来拜谒东吉国殿下。但求一见,有要事相商。”
金尚书早有耳闻林炳烨霹雳手段雷霆作风,谒见一事自是尽心竭力,鞍前马后,立即奏疏一封,献与东吉国圣上。梁开将一路见闻说与金成泽听,说起东吉人对安熹人似有敌意,金尚书叹道,“东吉与安熹,本来睦邻友好,我东吉国也曾与安熹皇室联姻,奈何近几年频生事端,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