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宫娥们翩翩起舞。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雕梁画栋满瑶池,不知此处是人间。
南都皇宫内,正在排练一场歌舞,中有一人,由中庭高台翩然而下,徐徐降落,似九天仙子,似世外仙姝,渺渺然其宛若游龙,落落兮其翩若惊鸿。此人正是安熹国国君亲封仙妃的媃翊。一曲终了,媃翊身边的侍女低声呈上一个药丸,
“娘娘该用药了。”
媃翊示意宫娥继续排练,自己转身入内室,命侍女关门出去,自己拿出药丸,并不服用,而是轻轻捏碎,里面是一个字条:
“兔已入笼,速来驯化”。
媃翊轻轻浅笑,将字条放在火上烧了,将“药丸”的皮轻轻放入口中,对着镜子,鲜艳的指甲轻轻擦过脸颊,与手中的拂尘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皎”,媃翊轻唤刚才送药的贴身侍女过来,“我有些累了,下午要闭关清修,陛下若是来了,还请他暂且回去。”媃翊媚眼如丝,一身道姑打扮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
“是,”命唤阿皎的侍女双手平伸,掌心向上行礼,与宫中之礼颇为不同。
媃翊早早用过午膳,便去“清修”了,只留阿皎在室外相陪。
太子府上,传来飘儿失踪的消息,太子倏然起身,什么?!就在瑾瑶收到信,要带飘儿来南都的当口,失踪了?怎么那么巧,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一步迟步步迟,现在所有的嫌疑都指向自己,恐怕永王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瑾瑶此行走陆路,马不停蹄到南都大概要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自己要抓紧时间洗脱嫌疑,重新赢得永王府信任,太子党的联盟一旦瓦解,二皇子趁虚而入,安熹危矣。
“太傅,”太子来到太傅江逊对面坐下,对方正在摆一个棋局。“已有人先下手为强,掳走杨飘,此人太傅可有忖度?”江逊并不抬头,再落一子,“想必太子心中已有答案。”
“苦于并无证据。”
江逊并不回答,而是反问太子“依太子所见,此棋局可有破解之法?”
江逊是安熹国第一学士,入太学做太傅多年,论老谋深算,不在梁开、卜序之下。
周公瑾一向尊重江逊的意见,随即静下心来,细观棋局,白棋杀伐决断,四面围堵,已然不给黑棋喘息的机会,但黑棋中有一军,冲锋在前,似有冲破重围之意,不到最后胜负难分。
“不到最后胜负难分,”公瑾仔细回味这句话。
“时间会给我们答案,我等静观其变就好。”江逊继续摆弄他的棋局。太子行礼后退出。
飘儿,估计要吃不少苦头吧?太子苦笑,当初要真跟永王讨了她来,将她放在府上做个侧妃,天天研究些好吃好喝,两个人在一起也会很开心吧?一起做米皮,一起涮火锅,有这个小东西解闷,生活会比现在有趣得多。身在帝王家,诸事不由己。要是和飘儿做一对平民夫妇,闲云野鹤,自有其中乐趣。
地窖内,两个黑影映着火把的光向深处走去。尽管身披黑衣,头戴兜帽,还是能看出黑衣之下是一个窈窕女子和一个高壮男子。脚步声回荡在空阔的地窖内,二人不语,默默前行。
到了地窖深处的房间,传出一阵少女的笑闹声,穿透了地底压抑的空气。“顺子,王炸!哈哈哈哈,春天里那个百花儿开,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
二人对视一眼,男子打开了门。阿梅慌忙站起来,收敛笑容,撕掉脸上贴的纸条,还有几条没来得及撕下,粘在阿梅严肃的脸上,颇为滑稽。
飘儿拨开脸上的纸条看去,来人正是那天出现过的二皇子,旁边的女人看不清脸。自她踏入这牢房的门,一股浓郁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二皇子看到眼前的一幕显然不快,训斥道“让你看管她,竟是这样看管的吗?”阿梅立正低头,“是属下办事不力,甘领责罚。”
“不妨,”女人轻轻一笑,声音酥酥入骨,就是飘儿听了都要爱上这个声音。果然,真正的美人不单单是外貌上的美丽,声音、气味,行走坐卧都可迷人心智。
“飘儿姑娘倒是性情中人。”贪图享乐之人意志薄弱,这便好办多了,媃翊心想。她轻轻拉下兜帽,坐到飘儿对面的石凳上。一双媚眼望着飘儿,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猫一样的眼睛里马上恢复了平静。
飘儿也惊讶于女人的外貌,莫非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妖妃媃翊?
很快,飘儿觉察到女人完美面皮下透露着的丝丝诡异。这是她作为杨家后人对易容者的直觉,但明显媃翊并不是易容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美女姐姐,你真好看,”飘儿装傻,在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和来意前,隐藏自己,奉承对方就是最好的选择。
“小妹妹,嘴可真甜。你也不赖啊,难怪似永王那样的男子,也把你捧在心尖尖上。”媃翊轻笑,拿出一个手帕,一个瓶子。上面的图案,飘儿觉得似曾相识,她努力搜寻脑海中的印象,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心跳陡然加速,胸前的双龙玉佩也开始温热起来,隐隐似有护主之意。
在梁州时,为了与林炳烨避嫌,她穿了个红绳,时时将玉佩戴在脖子里,及笄那晚,还未及取下,便被迷晕运来了,所以双龙玉佩还挂在她身上。
媃翊要行动了。可是这图案在哪儿见过,到底在哪儿见过?做胡舟舟时的记忆如电影快进般闪过,可是脑海中被遗忘的那个角落却迟迟没有动静。只闪出一祯诡异的画面,画面上,胡舟舟自己正在翻阅这张图形。
此时两个字乍现于脑海,似乎是她前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催眠!
那么,这个香味,便是可以致幻的曼陀罗花了。
眼见不妙,飘儿出于本能,站起来欲向门外奔去,哪里跑得脱,二皇子将飘儿一把按住,掀起飘儿的衣袖,一把牌掉落出来,这是她刚刚跟阿梅打牌时出千所用。
二皇子也不理会,一手压她肩膀,一手固定她的手臂,将整个前臂暴露在媃翊面前。
飘儿吃痛大叫“放开我,有话好说,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为了活我什么都能说。不必这样,真的不必!”飘儿死命挣扎,努力打造一个贪生怕死的形象。
脑海中的知识似乎有一点点的复苏迹象,潜意识告诉她,意志坚强的人伪装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可以减小被催眠的概率。
而且不要相信你的催眠者。
但是如果借助药物就不一定了。
“呵呵,不要害怕,妹妹,这不疼,一针就好。”媃翊带着她那标志性的假笑,拿出一个类似针筒的东西,接在小瓶子上,针扎入飘儿的血管,随后飘儿脑海开始混混沌沌,只有胸前滚烫的玉佩烧灼着皮肤,持续的疼痛让她没有完全沉沦。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灵台一片空明,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看看你的周围,飘儿,春风吹过来,山上的草都绿了,脚下是美丽的瀑布,远处花香遍野,你现在变成一只飞鸟,从这里跃下去,就能飞到花海里徜徉。”
飞下去,花海就在远方,快飞啊。”媃翊说话的时候,飘儿试图否认她说的每一句话,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在药物的作用下,飘儿仅存的清醒告诉她前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必死,可若不跳,必被识破,媃翊如若加大药量,情况可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赌媃翊没那么容易让自己死,心一横,回归到媃翊为她规划的梦境中,张开双臂,纵身而下,往“花海”跳去。
眼见媃翊将飘儿引入地窖深处的深渊,十几丈深的深渊下面便是地下河,河水淙淙流过,乱石嶙峋,飘儿如无知无觉般,毫不犹豫飞身而下,袖中纸牌落入河水便被纷纷卷入河底,眼见必死无疑。
周梧锵大惊,随即飞身跃下,借力石壁加速超过飘儿,将她拦腰抱起,方才脚蹬石壁,如猿猴般腾挪向上,回到地窖。
“你疯了吗?”二皇子质问媃翊,“她会死的。”
媃翊轻笑,“二皇子莫惊,若不如此,怎么知道她是真被催眠了呢。”说罢巧笑嫣然地看着二皇子,“倒是你,给我不小的惊喜。小心不要对一个棋子动情。”
“她是一把对付太子党的利刃,我怎么忍心刀未出鞘便折在自己手里。”
二皇子横抱着飘儿,将她放到床上,这个女人,倒是有趣得很。
“现在总可以开始了吧?”二皇子对媃翊冷冷道。
“当然,现在,你想让她变成什么样,做什么事,都可以,即使她醒了,这段记忆也会在扎根她灵魂的最深处,命令她,控制她。”媃翊的声音温柔极了,温柔得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舌。
飘儿沉沉入梦,忘记自己的来历,忘记自己的经历,只有玉佩的灼痛感伴随她,提醒她这只不过是梦境。
熟悉的槐香居,槐树下那个背影,那个总是在等待她的人,她无助的时候,危险的时候总会出手相助的人,那个陪伴她,保护她,如父如兄般教导她,教会她强大独立的人,她跑向那个背影,背影转过身,她看不清他的脸,须臾之后,他俯下身来,是太子公瑾。
心中对公瑾的爱如野草般疯长,一个声音提醒她,一直是公瑾,从头到尾,只有公瑾。梦境沉沉淡去,飘儿的呼吸声均匀,已然入睡。
“当你醒来,你将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二皇子将药瓶收入袖中,催眠结束了。
望着掌中的褐色药丸,周梧锵碾碎后扔到一旁。媃翊的话言犹在耳,“此物名为逍遥丸,将这个喂她服下,一旦服用便要终生服食,一旦停药便痛苦难忍,犹如万蚁蚀骨,难以戒断,只有此法方可控制她为我们所用,万无一失。”
本王还不用通过折磨一个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心软,就连自己也不知改变是因何而起,何时而生。二皇子梧锵看向飘儿时,眼中多了一丝温柔,少了一丝狠辣,短暂的停留后,又变回深深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