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世子爷。”管家出声提醒盯着舒云暗自出神的谢扶,“您召我来所为何事?”

谢扶这才出声,“之前伺候她的那两个丫鬟还在府里吗,还在就调过来继续伺候她吧。”

管家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人名,隐隐记起是有两个丫头,之前被选出来去伺候舒云。

谢扶:“我看她挺喜欢那两个小丫头的,你安排一下,把人调过来照顾她。”

管家回想起那两个丫鬟的名字,朝谢扶说道:“那两个丫头,其中年龄较大的那个,叫芦苇,昨年到了年纪由她哥哥接回去成亲去了,恐怕没法叫她回来了。”

“年龄较小的那个,我记得……好像叫小暑,还在咱们府里,一会儿我就把人调过来,不过芦苇嫁了人,只有小暑一个伺候舒云姑娘,怕是人手不够……”

谢扶不操心这些事情,只记得她之前挺喜欢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你看着办吧。”

他顿了顿,又嘱咐道:“她似乎喜欢心思单纯点的丫鬟,你照着之前那两个丫鬟的脾性去挑。”

管家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世子爷一路风尘辛苦,早些歇息吧。”

谢扶应了一声,声音低哑疲惫,“退下吧。”

“是。”

管家躬身后退,退出去关门的时候,抬头往里面瞧了一眼。

自家世子爷自然而然地掀开被角,同舒云睡在了一张床上。

三年前也是如此,世子爷将人带回来住进府里,还未成婚的时候,两人就一直同床共枕。

这要是放在中原,两人早就被扣上荒淫的帽子,就算在他们西凉,也没有这般的规矩。

不过西凉到底民风比中原地区开放不少,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远比想象的要高,顶多饭后谈论几许,倒无人诋毁二人德行。

管家默默合拢两扇门,内心十分纠结。

他服侍太老爷的时间是最久的,自然知道太老爷不喜舒云当他们谢家的孙媳妇。

三年前舒云失踪的那一天,太老爷还特地和舒云谈过一番话,涉及到两国和亲的问题。

身为西凉的国君来说,太老爷认为和亲是一个明智之举,中原需要时间培养出自己的武将人才,西凉需要时间恢复瘟疫带来的国家损失。

抛开国君的身份,仅作为谢扶的爷爷来说,他只希望未来的孙媳妇,自个儿孙儿喜欢就好。

可惜,对他们西凉谢家的人来说,背负着西凉百姓的未来,责任重于泰山。

老太爷国君的部分和谢扶爷爷的部分难以分割,且不可否认,前者更甚于后者。

管家扶了扶自己的锦帽,心想等老太爷醒了,可以试着劝劝他。

这么多年下来难得见到世子爷喜欢一个人。

再说了,那个什么中原公主能有舒云厉害吗?举手投足那可是瞬间收走了数千南蛮人的性命。

这么一个大杀器不比那劳什子和亲来得靠谱。

谢扶长臂一揽,搂着舒云的腰,贴近二人的距离。

手上刚用上劲,昏睡中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嘤咛。

谢扶的手顿在原处,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伸手解开舒云的衣裳。

雪白的肌肤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触目惊心。

他盯着看了两秒,把被褥好好地盖在舒云身上,起身去抽屉里翻找药膏。

谢扶把炭盆聚在床边,翻开被褥,拿玉片刮了药出来,细细抹在那些淤青上。

她说她不是妖,这会儿谢扶只希望她是妖。

是妖的话,身体会不会强健些。

明明有超越常人的力量,怎么偏生身体那么弱,怕冷畏寒。

上回脖子上的淤青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消退。

淡青色的药膏被均匀在淤青上抹开,谢扶撕了干净的白布条细细为她裹上。

凡间的药对她没用,他知道。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此。

谢扶将她的衣衫一层一层再次穿好,给她盖上被褥,沉默地将人搂入怀中,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

“对不起。”

他出声道歉,声音喑哑晦涩。

战场上千钧一发,一个错误的判断,在极短的时间内可能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当时的场面太过诡异又突然,他脑子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做出了防卫的动作。

谢扶知道自己甩枪的力度有多大,寻常成年男子毫无防备被他的长枪甩中都会痛苦不堪,更罔论是她。

谢扶将人揽在怀里,有些出神地看着她青丝下露出的一小截纤细莹白的脖颈。

他也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

刚下前线返回西凉王城,便被南蛮人摆了一道,连续的作战,多日不停的赶路,再加之身上的伤口。

谢扶有点撑不住了。

他用下巴抵着舒云柔软的长发,黑眸里有浓浓的雾色,深邃不见底。

谢扶捏着被子把自己和舒云裹紧,然后闭上了眼。

舒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她找不到方向只能到处走。

周围的空气黏黏腻腻的,她像是身处在一片沼泽里,越挣扎四周的空气向她挤压的越深,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怎么搞成这样?!”

风子译两手提着两个药葫芦,无视江言,紧张地瞅着舒云。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一秒还好好的,他们还害怕她兴师问罪呢。

结果没多久,她就又出事了。

“唉,”风子译认命地扭开药葫芦的塞子,神力还在溃散呢,就不能老实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吗,“真是服了你了。”

把丹药不要钱似的塞进舒云的嘴里,风子译趁着这个机会,舒云没法起来赶他走,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一边隐着身四处逛着,一边嘴里嘟囔着,“这里也没有多好呀,没有蓬莱灵气多,也没蓬莱大,陈设也一般。”

逛了一圈之后,觉得没什么值得他这位见惯了三界珍奇异宝的风小爷好奇的,他又回到了舒云在的房间。

风子译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和舒云挨得极近,就差脸贴着脸的谢扶,他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揍他。

臭小子,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是谁吗,就凭你一个凡人的身份,消息泄露出去,四海八荒里你小子就出名了。

到时候都用不着他风小爷出手,有的是喜欢舒云的过来收拾你。

风子译望着舒云苍白的面色,到现在其实都不是很能接受舒云神力在溃散的事实。

她可是三界里最年轻,最厉害的上神啊,父母是封印魔神的功臣,还是与九重天和魔界并肩的蓬莱仙岛的主人。

以往不管他闯出了多大的祸事,只要他一搬出她的名号,都能够成功脱身。

女娲娘娘消失后,三界里仅剩的三位上神里,两位逍遥云外,不知所踪,只有舒云还活动在三界众人的视线里。

她这样一个卓绝的人物,怎么就沦落到如今缠绵病榻的模样,哪还有从前叱咤风云的派头。

神力就这样溃散下去,舒云肯定会陨落的,死在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神仙前头。

风子译盯着人看了一会儿。

估摸着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身形提前一步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空中。

回蓬莱去了,省得打扰了她和江言那个臭小子厮守。

万万年过去了,被责任和义务困了那么多年的舒云,一言一行,每个决定都谨慎抉择的舒云,难得地随心所欲了一回。

那就让她照着自己的心意洒脱一回吧。

从前都是他闯祸,她帮他善后,护着他,这次他也会努力担当起责任,帮她照顾好蓬莱。

以后他也会学习更多的强大术法,专心修习,变得更加厉害,让她安安心心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舒云的意识始终朦朦胧胧,对外界的感知很模糊,只偶尔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

但她来不及分辨出那些声音是由什么发出的,意识便又沉沉坠下去。

四周的黑色渐渐有了色彩,四肢也不像被禁锢在沼泽里动弹不得,束缚着自己的压力,开始变小了起来。

舒云看见了满园子的红色山茶花,开得红艳艳的,压在碧绿的枝叶上,一眼望过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绯色。

黑色衮服的江言脑袋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墨发披散,眼下一片青黑,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舒云整个人站不稳,脚好似离了地,像个没根的浮萍一样飘在空中,起起伏伏。

靠在椅背上的江言一双漂亮的黑瞳看了过来,眼里死寂沉沉,古井不波。

舒云模糊地觉得他浅色的薄唇张合着,好像在说话。

她想靠过去听一听,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悬在空中,没法下去。

舒云焦急地挣扎着,江言这副样子,她得快点过去,到他身边去。

开得耀眼夺目的红色山茶花被寒冷的冬风垂落,花瓣脱落,失水干枯,腐烂在土里。

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味被扯散在空中,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深冬落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干枯的树枝被厚重的雪生生压断,发出断裂的声响。

舒云来到了屋内,窗棂被人打开,有雪花飘落进来。

点点似盛开白梨花的雪,随着气流翩然翻卷,落在身前宽矮床榻上躺着的人的身上。

舒云看见了奄奄一息的江言。

昳丽精致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得很,纤长的眼睫毛静静地耷拉下来,带着无法遮掩的死气。

他竭力偏着头朝窗子外面看去,黑眸中映着纷纷扬扬下落的白雪。

他想看见什么?

屋子里摆着很多炭盆,可是窗户打开,凌冽冰冷的风呼啸着吹了进来。

舒云想把开窗的人揪出来,狠狠地给他点教训,这么冷的天,就这样把窗子打开,是欺负江言没人护着吗。

“师父。”

舒云愣了愣,她好像听见了江言在唤她。

她试着往江言的方向走了两步,发现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她欣喜地凑过去,“江言,我在这。”

江言的眼里还是只有漫天的飞雪,没有她的身影。

“师父,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舒云回应他,“我也喜欢你,江言。”

她眼见着江言在床榻上静静闭了眼,屋子里炭火燃烧,温暖如春,生机消逝。

眼见着那些史官提笔歌颂他短短一生的诸多政绩,写他“乱世而出,惊才绝艳,尊称他为靖国高祖,名垂青史”。

舒云目睹了他下葬的整个过程,自然也见着了他身边那空出来的一副棺材,立着无字碑。

江言逆不了仙法,记不起她的样子,却始终坚信着有她的存在。

舒云眼睛发酸,有热泪夺眶而出。

谢扶刚替舒云换好腰上的药膏,帮她整理好衣裳后,把小暑刚晾好的药端起来。

谢扶舀了一口药,尝了尝温度,冲小暑抬了抬下巴,“帮我扶着她。”

“哦。”小暑连忙过去扶起舒云。

她看着世子爷舀起一勺药,喂到舒云姑娘的嘴边。

舒云姑娘还昏着,没办法吞咽,只能微微仰起她的头,少量多次的喂药,让药水一点一点浸润进去。

这种活做起来细致琐碎,费时间得很。

小暑小心翼翼地提议,“世子爷,要不我来吧……”

谢扶指腹抚过舒云唇角溢出的一点药汁,沉声道:“不用,我来。”

“哦……”

又是一勺药递到舒云嘴边,舒云眼角突然滚出一行泪来,顺着眼尾,没入鬓发。

小暑见舒云姑娘因为喂药而湿润的唇瓣动了动,吐出点声音来。

谢扶用指尖轻轻蹭掉她的眼泪,凑过去温声哄她,“怎么了,不想喝药吗。”

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