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1 / 1)

那一瞬间舒云身上的气势太盛,分明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却让嫣然有种被压制着的感觉。

她嘴唇嗫嚅两下,“你……”

话刚开了个头,她的目光越过舒云,望见了舒云背后谢府高门门口晃过的高瘦人影。

她目光死死锁住那个人影,拖动着冻僵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那边走过去。

那次万家一别后,她已经数月不曾见到过谢扶了。

那人还是她初次见他时的模样,身材高瘦,眉目冷漠。

今日他没有穿着之前的黑色窄袖胡服,而是换了一身休闲的常服,少了些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柔和,一头黑发未束,随意披散下来。

她打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深深地被他吸引。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轻狂傲慢,一身骨头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他的心高气傲,却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他撑得起这一份桀骜,他本就是西凉未来的王,合该如此。

在她刚刚把这个男人放进心底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叫舒云的女人出现,那时候没有人能待在他身边。

他是谢家的世子爷,眼高于顶,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他似乎也不想在儿女私情上浪费时间。

她有些担心她能不能成功地走到他身边,但那又如何,至少没有人能抢走他,他的身边的位置没有别的人霸占。

嫣然捏着裙摆,踉跄着朝那人走去。

披着墨色大氅的谢扶,沉着眉眼从门口大步过来。

从两人的侧面望去,玄衣俊美的男子,和一身红裙的秀美姑娘,互相奔赴,不知情的人只以为这是什么小说桥段,唯美得令人感动。

嫣然清了清嗓子,咽喉处传来一阵疼痛。

她轻声唤道:“世子爷。”

墨色大氅携着霜雪径直路过她,一步不曾停留。

嫣然微微张着唇,怔在原地。

她心心念念求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却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刮过,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

舒云仰头看来到身前的人。

他神情有些冷,眼皮本就薄,垂眸看人的时候更显得他这人疏远得很。

他冷眼瞧着她,不吭声。

舒云自知理亏,把还露在披风外面的手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顺道拉了一把,让披风严丝密封地合在一起。

她的小动作哪里能逃过谢扶的眼睛,他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

一片冰冷。

也不知她在这冬风里站了多久,这手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谢扶气极,“我让人往你屋里塞了那么多炭盆,你倒是更喜欢到这外面吹冷风,嗯?”

说完也不打算听她回话,冷冷地看向旁边端着手炉站着的丫鬟,“手炉拿出来不给主子用,自己倒是先用上了?”

丫鬟脸色瞬间变白,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世子爷恕罪,手炉里浸了雪水,已经不暖了。”

舒云往他身前走了一段,鼻尖几乎都要挨上他。

她抬头看他,语气温和着,“手炉是不小心掉进雪里没法用了,我才让她们帮我拿着的。”

谢扶眼皮子耷拉着,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人拉着往府里走。

两只手被他捏在手心里,舒云觉得走路有点别扭,感觉就像个被铐住了双手的囚犯一样。

两人走过嫣然身旁的时候都没有转过头去,没有停顿,更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

嫣然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人握住了心脏,痛得她难以忍受。

她曾幻想过的问题,如今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应验了。

那样轻世狂傲的一个人,也会对另一个女子好,也会有夫妻恩爱的场面。

甚至比她曾经想象过的更好。

他因为收到了那个女子出门的消息,便急急赶了出来,也因为她没有好好抱着手炉,而沉了脸色,责问下人。

原来舒云嘴里说的,来成全她最后见他一面是这个意思。

她很清楚就算自己今晚待在谢府门口一整夜,一直不停地跳着胡旋舞,除了越来越冷的身体,她什么都不会等到。

只有她舒云来了,这遍布眼线的谢府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递给谢扶,才能让自己见到他。

嫣然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起一阵悲哀,对自己的悲哀。

她确实不如这个叫舒云的女子,对方怜她一片痴情,成全她的相思之苦,她却打翻了对方递过来暖手的手炉。

她应该拒绝掉她的好意后,把手炉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也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她没想害她在这冬风中被冷着,不过这样一遭也好,让她看清了形势,她在世子爷心中当真是一点儿份量都没有。

门口的石狮子上落了白雪,谢府高门外挂了红灯笼,除了门外,谢府里面的房檐也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昭示着不久的将来,府里将有好事到来。

嫣然安静地目送着那两人离去,朱色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视线被一片红色和星星点点的白色隔绝。

天地间好像无形划了一道线,线的那边是琴瑟和鸣,线的这边却是失意落寞。

门口的侍卫看着那舞袖坊一舞名动西凉的头牌嫣然姑娘,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默默叹了一口气。

现如今有一位嫣然姑娘,等到月末成婚那日,不知道满西凉,要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心碎咯。

月亮嵌在漆黑的夜空中,昏暗之中偶尔有星星闪烁,忽大忽小的光亮,制造着动静,不甘心人们只注意到体积大的月亮,而略过了它们。

深夜里的谢府原本也该陷入夜色里,只有下人们提着六角灯笼走在前边儿,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如今为了月末即将举办的那场婚礼,谢家乃至整个西凉站在中心地位的世子爷的婚礼,整个谢府提前在府里每个角落里都挂上了红灯笼,让喜庆的气氛布满所有地方。

这些日子许多不太满意未来世子妃的下人们,在夜晚忙碌时,都因为这些高挂的红灯笼便利了不少,心里转念一想,到底是咱们世子爷喜欢的姑娘,做下人支持的就好了。

舒云目光从那些代表着好寓意的红灯笼上收回视线,她多少年难得一回的好心,主动过去递了个手炉,还被人一巴掌掀开。

她也是没想到那么冷的天,那姑娘都被冻成那样了,面对热乎乎的手炉,还真有骨气拒绝,拒绝得还那么硬气。

被人那般不客气地拍开了手炉,她那会儿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呢,但她好歹是个上神,面对个凡人小姑娘,实力差距太悬殊,不好出手泄愤。

只好忍住不动手,动嘴跟人讲道理,忘了及时把手缩回披风里,就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手就被风吹得冰冰凉。

谢扶拿手给她暖着,领着她自顾自沉默地往前面走,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舒云几次抬头偷偷看他侧脸,他面上都没带什么神情,虽说没表情吧,但就透着一股子不想说话的味道。

眼见着长长的路被两人一点点走完,就快到了屋门口,舒云又抬头看过去。

这次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的眸色很黑,又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谢扶低眸瞧着她,嗓音有点哑,“看什么?”

舒云知道他又有哪不高兴了,她琢磨了一下,对他说:“下回我出门,带两个手炉,掉了一个,还有一个备用。”

敢情她以为他还在在意手炉的事情?

谢扶接过手底下人新准备好的汤婆子,放到她手里,状似无意地问起,“睡得不好吗,怎么大半夜又醒了?”

“嗯,”舒云实话实说,“有点不舒服,就想起来走了走。”

谢扶撩开缝得厚实的挡风布帘,暖和的空气扑在二人面上,这屋里屋外简直就是两个天气。

舒云一进到室内,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缩紧的整个人,一下子舒缓下来,捡了个棉椅懒洋洋坐下来。

谢扶见她这样,眉梢稍挑,“这么怕冷还出去。”

舒云:“老躺着,人都躺软了,就出去随便逛了逛。”

随便逛了逛,就到了谢府门口,然后就顺便见了见一直等在门外的人。

谢扶坐在她旁边,头些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略有疲色。

想来在书房,一直处理政务到现在,他也累了。

舒云偏头,说道:“你政务处理完了吗?”

谢扶低低应了声。

上一世江言最后也当了皇帝,还是乱世统一后的人皇,国家版图面积更宽更广,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更多。

舒云想起了先前在幻境中见到的,江言的桌案上堆成了小山一般大小的奏章,等着他挨个挨个看过去。

那会儿她身处幻境,看见的不过是幻境投放出来的记忆片段罢了,那会儿她瞧见的江言,长身玉立,低垂着眼,用蘸了朱砂的笔依次批阅,一直不停,就像不会累一样。

眼下谢扶面上露出疲惫的神色,就像是弥补了舒云不在时,没有见到的江言露出疲倦的样子。

她心疼地起身,走过去站到谢扶跟前儿,伸手摸了摸他昳丽的眉眼。

谢扶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担忧,嘴角勾了勾,抬手握住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一路上他捂了那么久,再加上这屋里燃着的这么些炭盆,她的手总算是暖和回来了。

他对她的关心,很受用,漂亮的黑瞳里染上点笑意,出声说道:“我没事。”

舒云蹙眉,“既然那些政事都处理完了,就快去休息吧。”

谢扶长臂伸出,揽住她的后腰,把人往怀里一带,笑得有些不正经,“你是在邀请我吗?”

“什么?”

舒云没反应过来。

谢扶低头,在她耳边又说了一遍,“不是让我去休息吗,那你不得陪我一起。”

舒云呆了两秒,谢扶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谢扶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谢扶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她雪白的耳朵尖染上了绯色。

本来因为神力溃散,再加之之前在魔界极北之地受的伤没有完全痊愈,舒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有点畏寒。

这会子谢扶三言两语不正经的撩拨,倒让她突然觉得屋里的炭盆摆得着实是有点多,弄得她现在有些热。

男女间那档子事舒云这个混了万万年的神仙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说了凡间那些香艳的小说戏本她可是也看了不少。

花草,狐狸成仙,相貌之于其他精怪成仙会优越不少,早些年舒云因为样貌的问题,受到了不少魔界来犯魔修的言语调戏,那些人说的更下流更直白,她都能面不改色,丝毫不受影响地一刀把人劈退。

可那些人哪能跟谢扶比。

耳尖的绯色很快蔓延到她整个耳朵,在慢慢攀上她莹白的脸庞上。

上辈子前半段她和江言错过,后半段两人重逢,江言也说过一些话,她当时好像还冲他生气来着,哪里来得及害臊。

见她眼神躲闪,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正视他,平素里清冷艳丽的面容染上了女儿家的羞恼,雪白的肌肤上有了红晕,当真是勾人得紧。

谢扶望着她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握着她纤细腰肢的手不自主地用力。

他沉沉笑出了声,猛地把人按在怀里,将人抱坐在腿上,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后退,垂头吻了上去。

四片唇瓣相触,不过短短一会儿,他就被怀里人柔软的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少年紧闭双眼,纤长柔软的眼睫垂着,时不时扫过舒云的脸颊,留下些许痒意,他在怀里人柔软得不像话的唇上流连辗转,揽着舒云腰的手越收越紧,不断加深这个吻。

良久,他才有些不舍地将人放开一些,拇指指腹抹过她因为亲吻更加红润的唇瓣,眸色深深。

半晌,他突然开口,声音格外喑哑,“再来。”

舒云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想要跑已经来不及了,谢扶已经又梏住她的下颌,过来封住了她的唇。

屋外霜雪肆意翻涌,屋里却春色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