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诸子学与中国文学(1 / 1)

读诸子者,固不为研习文辞。然诸子之文,各有其面貌性情,彼此不能相假;亦实为中国文学,立极于前。留心文学者,于此加以钻研,固胜徒读集部之书者甚远。中国文学,根柢皆在经史子中,近人言文学者,多徒知读集,实为舍本而求末;故用力多而成功少;予别有论。即非专治文学者,循览讽诵,亦足所祛除鄙俗,涵养性灵。文学者,美术之一;爱美之心,人所同具;即不能谓文学之美,必专门家乃能知之,普通人不能领略也。

诸子之文,既非出于一手,并非成于一时。必如世俗论文者之言,谓某子之文如何,固近于凿;然其大较亦有可言者。

大约儒家之文,最为中和纯粹。今荀子虽称为儒,其学实与法家近;其文亦近法家。欲求儒家诸子之文,莫如于《小戴记》中求之;前已论及。

道家《管》《老》一派,文最古质。以其学多传之自古,其书亦非东周时人所撰也。《庄子》文最诙诡,以当时言语程度尚低,而其说理颇深,欲达之也难,不得不反复曲譬也。

法家文最严肃。名家之文,长于剖析;而法家论事刻核处,亦实能辨别豪芒。以名法二家,学本相近也。

《墨子》文最冗蔓。以其上说下教,多为愚俗人说法,故其文亦随之而浅近也(大约《墨子》之文,最近当时口语)。

纵横家文最警快,而明于利害。《战国策》中,此等文字最多;诸子中亦时有之;说术亦诸家所共习也。

杂家兼名、法,合儒、墨,其学本最疏通,故其文亦如之;《吕览》《淮南》,实其巨擘。而《吕览》文较质实,《淮南》尤纵横驰骋,意无不尽,则时代之先后为之也。

要之言为心声,诸子之学,各有专门,故其文亦随之而异,固非有意为之;然其五光十色,各有独至之处,则后人虽竭力摹仿,终不能逮其十一矣。以今语言之,则诸子之文,可谓“个性”最显著者,欲治文学者,诚不可不加之意也。

(此篇节录自《经子解题》一书,

商务印书馆,1926年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