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帝敕令(1 / 1)

西凉马超 陈玉福 1867 字 26天前

董梧田站在太守府高高的台阶下,看着巍峨的画檐雕梁和朱红大门,心里颇有些感慨。太守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过去在原西凉都护董天伦手下当管家的时候没少来过。那时候是下人奴才,只配站在一众人后,而今天他是天子钦封的御马监史,天下所有良马的选择都要由他来评定,且直接对皇室负责,不受地方官员辖制。这就是钦差啊!想当年他的主子董天伦钻营半生,到死都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谁承想就让自己做到了呢。董梧田志得意满,高昂着头迈步走上台阶,看着门口低眉敛目恭恭敬敬来迎接他的官员,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问道:张鼎呢?为何不来门口迎接本史?

监史大人恕罪!张太守正在大堂审理一桩案件,一时抽不开身,特令我等前来迎接监史。刘主簿代为作答。

董梧田一听,也不好发作,甩袖跨入太守府高高的门檻。刘主簿赶忙跟上去为他引路。身后其他人看董梧田如此做派,齐齐翻着白眼,暗骂:小人得志!

张鼎端坐在太守府的公堂上,堂下跪着两名女子,正是娄叶和囡囡。董梧田进来时,两个女人都是背向而跪,他并没有看见正脸,所以吊足了官威慢慢悠悠地踱到上首,直直看着张鼎怒责道:张太守好大的架子,看见本史也不行礼。你这是要藐视皇威吗?

张鼎捋着一把美髯,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坐着指了指堂下道:请董监史就座吧。

董梧田遭到张鼎的一再怠慢,脸上挂不住了,满面涨红道:张鼎,你少给我摆太守的臭架子,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突然住了口。

呵呵!张鼎假意不解,笑问:哦?当年是什么?监史怎么不说完呢?

董梧田气结:你这是明知故问。

董尔权,你知道就好!张鼎变了脸色,喝道:你不过就是董天伦谋逆案在逃的死囚犯董尔权吗?还敢来我太守府公堂上咆哮!你可知罪?

董梧田瞪噔退了两步,毕竟做贼心虚,即使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谅他张鼎也奈何不了自己。但是,面对张鼎的喝问,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发怵的。待稳了稳心绪,方才镇定道:张鼎,你少吓唬本监史,谁是董尔权?本监史可不认识。说完自顾自踱到一旁坐下。

好好好!张鼎指着堂下道:你不识得董尔权,那你可认识堂下所跪之人?

董梧田顺着张鼎的手指看去,瞬间脸色变了几变,咬牙蹦出三个字:不认识。

董梧田,你这个衣冠禽兽!娄叶怒目圆睁,大声骂道。继而往前膝行两步,跪趴在地哭诉道:太守大人,就是这个卑鄙小人毒杀了我家老爷金繁金庄主,并且将马庄据为己有。请太守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张鼎一拍堂木,双目盯住董梧田厉喝:董梧田你还不认罪?

董梧田青白着脸针锋相对:就凭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一面之词来给我定罪?张鼎你当本史是无知孩童吗?

张鼎冷脸道:你的罪行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全。好,就让你心服口服,带王青山上堂!

府衙堂吏架着浑身软瘫的王大牙上来,手一松将他摔在堂前地上。王大牙早被一顿板子连疼带吓没了气焰,也顾不得看堂上诸人,只低头伏在地上连连叫道:太守大人饶命!饶命啊!

董梧田一看王大牙的熊样,气不打一处来,“腾”一下站起身,走到王大牙跟前,抬脚就往王大牙屁股上连踹两脚,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王大牙屁股上挨过板子的疼痛还没有消,又被董梧田踢到,只疼得他哭爹叫娘。但耳边好像是表哥的声音,他赶紧抬头看去,董梧田正铁青着脸立在他眼前。王大牙瞪眼盯着董梧田,忽然“哈哈”笑起来,伸手拽住董梧田的衣摆,兴奋地叫道:表哥,表哥你来了?

董梧田抽出自己的衣服,意有所指道:你再不成器也是本监史的表弟,怎么就随随便便让人欺负成这样?

王大牙心思一转就指着张鼎大喊委屈:是他!是张太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来一顿暴打……呜呜!表哥,哦不,监史大人,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董梧田看王大牙如此上道,悄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王大牙岂能不懂?便扯开嗓门大声叫起屈来。董梧田大为舒心,迈步过去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张鼎。

张鼎大感恼怒,重重拍了一把堂木,镇得王大牙住了口。张鼎喝道:公堂之上,休得喧闹!如果再敢咆哮公堂,就给我打上三十板子,再来问话。

王大牙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屁股,再不敢张口。张鼎毕竟久居官位,此时发了怒自有一股凛然威严。董梧田虽有不服也不得回嘴,便悻悻地别过头,却正好与娄叶眼神相交,娄叶愤恨地剜了他一眼。

金繁遗孀娄叶,将你知道的事情当着董监史的面一一说来。张鼎和缓了声音道。

娄叶的孩子和父母已经被马超安全救出,她再没有顾忌,便将董梧田如何获取她的信任夺了马庄开始,又以董梧田以孩子和她的爹娘为要挟逼得娄叶委身于他,然后喝醉酒后说出用毒草入药害了金繁的性命等一串罪恶,统统说了出来。说到动情处又哭道:大人明鉴,金庄主娶我为妻待我恩重如山,小妇人愚昧竟然充当了董梧田的杀人帮凶,害死了庄主,小妇人本该一头撞死去阴司里向庄主忏悔。但庄主临闭眼时还曾千叮万嘱,要我将他唯一的骨血抚养成人。小妇人因此苟且偷生,一次次受董梧田胁迫都不敢以死明志。如今,我孩子和爹娘既已脱出董梧田恶贼的魔掌,还请太守大人赐小妇人一死,给我家庄主赔命。小妇人固然该死,但请大人万不可放过董梧田这个恶贯满盈的禽兽!

娄叶用手指向董梧田说着,几乎是咬牙切齿。

董梧田坐得四平八稳,闭目不理任何人。其实他早已露怯,握在袖子里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而心里却在飞快地做着打算:即便事情败露,有皇帝亲赐的官职在身,谅他张鼎也不敢即刻就要了自己的命。而耿鄙还要靠他的力量,所以对此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最后,大不了上山落草。只可惜,这官儿怕是当不成了,实话实说,他才刚咂摸出一点儿当官的滋味……

娄叶所说的都是实情,董梧田如此恶行听得人激愤难当。就连堂下跪着的囡囡,也从原本的不以为意到现在暗暗心惊。她直愣愣盯着王大牙想道:他的表哥竟然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那他会不会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人?正神思恍惚着,就听张太守喝叫她的名字:俞囡囡,将你与王青山的苟且之事快快招来!

囡囡羞愧地低下头,以前从来没觉得她和王大牙的事是多耻辱,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公堂上被审,毕竟是一个还没有嫁人的年轻女子,她感到周围人对她的鄙视,也感到深深的懊悔。囡囡嗫嚅着把自己的家境和遭遇当堂说了出来,即使当初是情势所逼,为了家里能少一些波折,为了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但到底还是贪图王大牙的财物,不劳而获过了一段富足的日子。囡囡的话语里颇有几分对王大牙的维护。

张鼎自然懒得听这种不顾廉耻礼法的事,他要通过俞囡囡的嘴,让她亲口说出王大牙跟她说过的事情,也就是那日晚间马超跟踪王大牙到囡囡家,在房顶上听到的事。没想到俞囡囡还是个念情的人,她只肯招认自己和王大牙的鬼混,对其他事咬紧牙关不肯说一个字。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张鼎喝令府吏动刑,将俞囡囡十指套上夹棍。左右发一声喊,齐齐收紧夹棍,只听“啊”一声惨叫,俞囡囡涕泪俱下急急喊道:我愿招!我愿招!然后一字不落,把她生日当天王大牙说的那些话当堂招认。王大牙看囡囡供认不讳,自知狡赖不得,颓丧地趴在地上犹如死狗。

又有仵作上来,将从金繁墓里起出的金繁骨殖呈请太守过目。金繁已死三年,血肉早已化成了灰土,仅存骨殖。而那骨殖黑黢黢犹如浓墨浸过一样,

可想而知当时他吃下去的毒草有多少。娄叶看见毒入骨髓的金繁骨殖,哭得泣不成声,扑上去要撕打董梧田,被府吏拉住。

张鼎看着金繁的骨殖,也是泪湿眼眶,想金繁自小从军,跟着他出生入死,后来又建了马庄,为了给西凉军繁育凉州大马吃苦受累,最后却是这般下场。张鼎盯着董梧田也恨得咬牙,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他抵赖。更兼这厮本就是十多年前就被判死刑的董尔权化名,听闻阿诺的冤屈也是他在作祟……数条人命在身,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恶贼,不死天理都不容啊!

张鼎接过刘主簿呈上来的笔录,再次拍下堂木,准备宣判……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皇上急诏”的尖细声音传来!命董梧田接旨!董梧田如蒙大赦,霍地一下跳起来迎上前去:本史接诏。

来传诏的居然是皇家内苑的宦官!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这内侍鼻孔朝天地睨了眼跪了一地的人,操着他独有的公鸭嗓子念起了皇帝的诏命。及至宣诏完毕,张鼎满脸痛惜半天回不过神来。而董梧田却喜笑颜开,他双手颤抖着接过明黄的诏令,点头哈腰伺候着传旨内侍出了太守府,往驿馆去了,丢下一地傻了眼的人。

谁也想不到,罪证确凿即将被绳之以法的董梧田,竟然还能死里逃生,而这次救他的却是当今天子。皇帝一纸诏书,敕令董梧田再选天马。原来是董梧田进献的天马突然失踪了。不仅如此,而且要让西凉府全力配合,限期三个月内找到天马。否则,西凉府大小官员,一律革职流放……

半晌,张鼎颓然长叹一声,无奈道:天道不公啊!

娄叶哭着问道: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

张鼎安慰了娄叶几句,娄叶已经与董梧田彻底翻脸,断不能再回马庄了,为今之计,只得在太守府暂时安置下来。张鼎命人将她带到后堂去,而自己出门去找马腾商议此事。

董梧田可以继续逍遥法外三个月。三个月就可能有许多的变数!不甘心又如何,难道还要为此赔上整个西凉府官员的身家性命吗?

皇命不可违!张鼎和马腾对坐无言。突然,天空有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至,天地一派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