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在即,因为一空大师说过孟起的亲事还要马腾首肯,央钦便派人在凉州城里时时留意有无马腾归来的消息。由此可见,他对这门亲事是志在必得了。
眼下,马超身上的伤已然大好,但因为要调查东、西大滩械斗的事情,还因为与馨儿正当情浓的关系,便一直流连在央钦寨里,每天跟着牧民们出去放羊、骑马。转眼已到秋末,天气渐渐转凉,凉州的寒流总是说来就来,早起草原上被轻霜覆盖,白蒙蒙的一片。馨儿一大早就来找马超,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领边和袖口滚了一圈白色的狐毛,衬得小脸娇俏莹润。虽然是每天都见惯了的,马超还是盯着那张面容,哪怕是一瞬间的惊艳,也不会放过。馨儿哈着小手望着马超,笑着问:今天有点冷呢,还要出去吗?
马超拉过馨儿的柔荑,包在自己的手里帮她捂着,反问:是不是有事找我?馨儿瞪了眼马超,轻嗔道:哼!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马超咧嘴笑,赔着小心赶忙道:当然不是了。馨儿来找,什么时候都行啊!
馨儿皱着挺翘的小鼻子,似笑非笑地拉长声调说:谁知道呢?每天那么多的姑娘找你,怕是孟起将军都忙不过来了吧?
马超屈指在馨儿额头弹了一下,假意板起脸训斥道:看你还敢再胡说!
馨儿“哎呀”一声呼痛,揉着自己的额头,嘟嘴道:本来嘛!那天刘阿婶家的小秀秀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呢!
马超哈哈笑出声:小秀秀才六岁,你跟她计较啊?羞不羞?
馨儿一下子红了脸,跺脚急道:讨厌!不和你说了,我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马超不再打趣,急忙拉过馨儿的一只手,将她轻轻圈在胸前,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来说说正事吧。想不想跟我去趟骊轩?
骊轩?做什么去?馨儿的身高在女子堆里也算是最高的了,可在马超这里,就显得很低。馨儿仰头看着马超,她的身高只及马超的胸口。
马超笑着说:骊軒的皮毛生意一直很好,那里还有番邦来的好皮子。我们去买几张回来做冬衣啊。
馨儿一听欣喜满腮道:这样啊!我要去,咱们什么时候走?
马超点点馨儿的鼻子:马我都准备好了,你先去收拾一下,等我去禀告了寨主,然后就直奔骊轩。
馨儿答应着“是”,便笑着跑远了,轻盈得像一只鸟儿。
骊轩城里人来人往,东市有一家闻名西凉的皮毛铺子,各州县甚至府城凉州的人都来这里釆买皮毛。说话间就是朔风催人的严寒冬季了,在西凉地,没有皮毛御寒的冬天委实难熬。所以,将冷未冷的这个时节,正是皮毛生意最紧俏的时候。
馨儿从来没有到过骊轩,和香香一路上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骊轩县是一个各族杂居的地方,随处可见胡商的店面,和一些別具特色的吃食,与凉州城那种板正严肃比起来,还是这样包容活泼的小县城更有生气。马超带着馨儿主仆一路逛过闹市,在一个个皮毛店里挑着喜欢的皮子。
九尾狐皮毛,就是闻名西陲最大的皮毛生意铺了。据说,这家店的东家很神秘,从来没有人见过,店面常年交由管事的打理,管事的还是一位妇人。
五间通堂的铺面,里面有数十个伙计在招呼客人。闹嚷嚷的声音,夹杂着毛皮的腥膻,气味算不得好闻。好在馨儿出身草原,适应了片刻便走到柜台前去挑拣。东大滩不缺羊皮,其他的皮毛都缺。她想买几张狐皮或者兔皮回去,好做个大斗篷在冬天穿。
店里专门准备了歇脚的案几,还有茶水供应。有伙计给马超沏了一杯茶,他坐在案边远远看着馨儿她们主仆翻翻拣拣,仔细地挑着喜欢的皮毛。马超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馨儿的身影……马超看着忙活的馨儿主仆,暗自嘀咕:不是应该看上了就买吗?何苦翻来覆去比对了又比对?马超摇摇头心说,没想到女人家买起东西来这么麻烦!
马超有点儿百无聊赖,只好把目光投向店外边。这时候,传来了一句“这是我们先看中的”!很显然这是香香那咋咋呼呼的大嗓门。马超循声看过去,见香香拽着一块皮子正在和人争执,马超赶紧撂下茶杯,上前去看。
什么你们我们的?向来买东西都是价高者得,谁的钱多就归谁,你懂不懂规矩?说话的是一女子,年纪不大,和香香相仿。
香香横着脖子嚷道:你松手,我们又不是买不起。
对方也紧紧扯着同一块皮子,一脸刻薄道:看你这寒酸样儿,也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这可是我家小姐早就跟店里说好的。
香香不服气大声问:你家小姐穿得,我家小姐就不能穿了?那你说多少钱?
一千金!拿得出来吗你们?对方也是一个小丫头,却一副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姿态。
马超大踏步走上前来,喝住了还要争吵的香香。再看馨儿,早已经气得俏脸生寒。马超问:香香,怎么回事?
是她!香香努了努嘴,示意对面道:我和小姐看好的东西,她非要抢去,还笑话我们出不起价钱。
是吗?多少钱我们就出不起了?马超盯住对面的小丫头问。
问了还不是白问,多少钱也是本小姐的。人群里传来一声蛮横的娇斥,走过来一位穿着劲装、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
马超打眼望去,女子身量高挑,装束利落,小麦色的脸孔上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配上浓淡相宜的眉毛,琼鼻丹唇,五官漂亮,又有三分英气,若是没有满面的戾气,倒也不失为一个独具风釆的美人。只是,此刻女子满含怒气生生破坏了一副好相貌。她拿手中的马鞭往马超一指,挑眉道:怎么,要和本小姐抢东西?
马超见正主儿来了,还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便起了玩笑之心,龇牙一笑道:哎呀!不是小姐你抢的我们吗?抢东西可不敢哪,那是土匪才干的营生,我们是正经人。
那女子听了马超的调侃,忽地变了脸,生气地扬手一鞭抽来:你找死!
马超不知这女子脾气如此暴躁,拉着馨儿躲过去,继续笑道:土匪的行事,加上土匪的性子,难道你真是个土匪婆子?难怪长得这么丑陋不堪!
周围已经有不少客人被吸引来看热闹,听马超这样的话一出口,都跟着笑了起来。
女子最恨有人说她们的容貌不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年龄相当的少年男子。此时那女子羞怒交加,美目瞪着马超,追过去又是唰唰几鞭。马超看这架势,估计对方应该是练过武功的,马鞭虽不如刀剑,他也怕伤着馨儿,边躲避女子的攻击,边将馨儿送到旁边一处安全的地方,这才腾出手来准备应付女子步步紧逼的攻势。
马超成心要逗一逗这个刁蛮不讲理的女子,便假装不会武艺,抄起手边柜台上的皮子一张接一张扔出去抵挡马鞭,嘴里还继续调侃着:小姐好功夫,再来一张!好,打中了!嗯嗯,好鞭法啊……
店里一时之间毛屑翻飞,有几个围观的客人唯恐天下不乱,便高声起哄,火上浇油。一时间,整个店里乱糟糟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一个伙计匆匆忙忙跑出来调停:二位客人都请住手吧!住手吧!说了半天,无人理睬他的喊叫,伙计便一扭身往后院去了。
少顷,从后堂走出一位夫人,身后跟随伺候的两个丫头。她皱眉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道:再闹都给我丢出去!声音不大,但又恰到好处传进了所有人耳中。顿时,店堂里安静下来了,众人看去,光影里坐着的夫人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衣着并不华贵,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贵气凛然,容貌也不见多清绝,但是周身透出的是雍容高雅的气度。
店里的伙计纷纷上前见礼,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夫人便是九尾狐皮毛店的主事,大家都叫她剑兰夫人。
剑兰夫人淡淡地环视一圈,方才将目光看向马超和黑衣女子,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道:二位这是要拆了我的小店吗?慵懒的声音不见一丝凛冽,但无端就给人一种不容轻视的压力。
马超看剑兰夫人的做派,也不好继续玩笑,上前一步抱拳正色道:夫人见谅!小子多有冒犯,贵店的损失必将如数照赔。
剑兰夫人淡然一笑道:好!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态度。说完将目光转向黑衣女子:那么这位小姐呢?你的马鞭可是抽坏了我家不少的好皮子。
女子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招手向人群中示意,走上来两个健壮的仆人。他们从后背上取下包袱,哗啦啦抖开,里面竟然全是黄澄澄的金饼,在店堂柜台上一堆,金光灿灿的。人群里啧啧声起了一片,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有这般财富。
女子将众人的惊叹看在眼里,神情更显倨傲,对剑兰夫人道:这些金饼足够买下你这里所有的皮子了吧?
剑兰夫人面色不变,斜斜倚在虎皮里扫了一眼金饼笑道:小姐有再多的金子与我何干?只需将适才打坏的那些照价赔来就是。至于其他的吗……剑兰夫人拉长声音道:我这小本生意,招呼的都是平头百姓,伺候不起小姐这样的大主顾,付了账小姐就请自便吧。
人群里有许多是平日与九尾狐有生意往来的客商,听剑兰夫人一席话都笑起来,谁不知道在西凉府,甚至整个西北,九尾狐若说店小哪还有别家店的生意?看来夫人是对那黑衣女子生了厌憎,不想把东西卖给她了。
黑衣女子没料到剑兰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又看见其他人向她投来讥讽的眼神,一时间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大声道:我耿玉蓉今日偏就要在这里买一块最好的皮子,不卖也得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