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凉州花儿堪为媒(1 / 1)

西凉马超 陈玉福 2702 字 26天前

八月中秋,天高气爽,草原上的风景格外优美。远远望去,与草原相接的祁连山脉蜿蜒起伏,高入云天的山尖终年积雪,而草原上碧波万顷,马牛羊群点缀其中。清风袭来,会使人产生返璞归真、如入梦境的感觉。

一年一度的中秋盛会已经开始了,东大滩的寨子里热闹非凡。人们的叫喊声、欢笑声,伴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从寨子里传出,在草原上空回**。

马超自小长在寺庙里,天赐寺的弟子们又大多是一空大师收留的孤儿,所以对这样的节日一向比较淡漠。今日见到这样热闹的团圆节场面,马超感到十分好奇,禁不住玩兴大起,催着师父走近寨子。

只见寨门口的校场上,两队青壮年正在举行一场激烈的搏斗。东大滩的决死队和假扮的西大滩决死队近身肉搏,双方相持不下,气势都很猛烈。校场的四周,百十个鼓手肩挎红色的长鼓,一身黑色的装扮,头上插着野鸡翎,随着时重时轻、时缓时急的鼓点腾跃翻飞。欢快的鼓点仿佛呐喊着兴奋,召唤着吉祥。在人们的呐喊助威声中,东大滩的决死队打败了西大滩的决死队。

在热烈的掌声中,校场四周顿时拥出了许多年轻姑娘,端着酒杯为这些勇士们敬酒祝贺……

马超也被这样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对一空大师说:师父,我也去玩一会儿。一空大师点点头:去吧,把战马交给我就可以了。马超转身,丢下一空大师就跑进了人群里,和东大滩的青年勇士们一起比试较量。很快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和姑娘们的美酒鲜花,一空大师望着马超在人群里玩得那样欢畅,不由得微笑着摇头道:这孩子……

到了晚上,月亮如圆盘般悬于东方的天空,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银色的海洋里。家家户户端出了车轱辘大的饼,还有面捏的九牛二虎及其各种动物来祭拜月亮。在凉州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只要吃上车轱辘大的饼,出征的将士们就能够凯旋,和家人团圆;吃了面蒸的九牛二虎,战士们就会变得像牛、像虎一样力大无比,并能轻松自如地打败敌人。

东大滩的牧民们把大饼和九牛二虎献给了天上的圆月,祈求风调雨顺、合家团圆。这个习俗在西凉府民间叫作望月。同时,更祈盼着东大滩的勇士们能够早日打败西大滩的敌人,让大家过上安稳的日子。孩子们在月亮下一边跑着一边唱:天爷天爷大大地下,饼蒸了车轱辘大,九牛二虎哥吃上,把西大滩的龟孙子打回家……

献罢饼祭完了月亮,接下来就成了小伙子大姑娘的世界了。草原上的两大寨子年年械斗,年年流血死人。为了繁衍后代、壮大人丁,东大滩每年中秋节的晚上都要为没有成婚的年轻人举行结对子活动,青年男女通过唱凉州花儿来对歌求偶。

草场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火堆,熊熊的火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仰头望去,明亮的圆月挂在高高的树梢上,和这篝火交相辉映,好看极了!一阵鼓声过后,小伙子走到场地中央,亮起嗓唱幵了凉州花儿:

凉州城里的钟鼓楼,

半截子在天里头,

小妹妹是阿哥的护心油,

千思万想着难丢。

姑娘们也大大方方地站在小伙子对面,用甜美的嗓音对唱:

四十里堡的甜水泉,

流出了老远,

榆木的勺勺儿把它舀干,

要想和阿哥的婚姻散,

除非是三九天明冰上长出个马莲

……

姑娘们含蓄而婉转地告诉了对面的男子,如果两情相悦,就海枯石烂不变心;要是变了心,你除非把泉水舀干,或者是你让冰上长出马莲花来。小伙子要是对不上姑娘的花儿就会自动退下,再由別的人上来对唱。几轮花儿唱下来,小伙子们急得满头大汗,把鼓打得越发震天响。姑娘们打着锣锣,欢快地跳跃,笑得一脸灿烂……

央钦寨主的女儿,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央馨儿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了场中央,一身火红色的衣裙,就像天边飘来的一朵红云。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而央馨儿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热情如火,三分娇慈可爱。在全场人的鼓掌欢呼声中,没有丝毫的扭捏,她落落大方地唱了起来:

背鼓子的大哥说我是今夜的王后哟,

我唱一个四六句子你给我对上来!

无颜无色是什么树哟?

有颜有色是什么树?

哎,提心吊胆是什么树哟?

挨打受气是什么树?

歌声落下,鼓子匠们打着攻鼓子跑进了场子,围着火堆跳跃翻腾。待到头鼓子打出一个停乐的鼓声,就见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进了场,对着央馨儿唱道:

今夜里的馨儿小姐是王后哟,

你唱了个四六句子我给你对上来!

无颜无色是白果子树哟,

有颜有色是红果子树,

哎,提心吊胆的是长把梨树哟,

挨打受气的是核桃树!

众人听青年对上了央馨儿的歌,异口同声地拍手喊起来:结对子!结对子!结对子!

大家之所以这样热烈,是因为场上对唱的两个人,一个是寨主的千金小姐馨儿,另一个则是东大滩最英俊潇洒的男子赵青宽。此人不光相貌英俊,而且年轻有为,也是寨主央钦的大管家。在大家的心目中,赵青宽和馨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赵青宽才能配得上寨主的千金。全寨子的人都知道赵青宽爱慕馨儿小姐,对馨儿小姐志在必得。其他的年轻人虽然有意追求央馨儿,但人家赵青宽才貌双全,又是央钦寨主最为赏识的大管家,只好放弃了追求馨儿小姐的念头,另寻心仪的姑娘。

可是,馨儿却并不喜欢赵青宽,平日里赵青宽处处讨好、献殷勤,馨儿从来没有理睬过他,每次见了都嫌弃地避开。现在当着全寨人的面,馨儿虽然心里厌恶,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便决定再回赵青宽一首花儿,提醒他不要自讨没趣:

花椒树你不要上,

那上面的刺儿扎人哩配不上的鲜花你不要去摘,

不识相的话要挨一顿骂哩!

……

馨儿这就是摆明了拒绝赵青宽,可赵青宽爱慕馨儿已久,此时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一门心思想要对馨儿表明心迹。于是,他接过身旁人的鼓子背在肩上,然后左冲右突、上下翻滚,打得十分潇洒威武。臝得了全场喝彩后,赵青宽对着馨儿又唱:

“花儿”才能说出心里的话,

不唱时由不得个家

只要你没有用刀子把我的头割下,

不死的我就这个唱法!

……

馨儿见赵青宽死皮赖脸,越发对他厌烦。鼻子里哼了一声,俏脸一仰:

上去个高山呐望平川,

那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牡丹者开花有主了,

你不要费那个劲了

……

歌声落下,便有人开始哄笑起来。馨儿不但拒绝了赵青宽的示爱,还不留情面地把他挖苦了一番。姑娘们看着赵青宽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赵青宽虽然感觉丢尽了脸面,心里却依然放不下馨儿。他实在想不明白馨儿为什么看不上他,放眼整个东大滩,还有哪个男子能跟他比?赵青宽心里暗暗发誓:央馨儿,我赵青宽一定要得到你!不遂心愿,决不罢休!央馨儿被赵青宽这样一纠缠,也没了继续玩耍的心情。正打算要离开时却看见一个少年大踏步走到了场地中央:

张太守治下的西凉府,

凉州城的四门已经上了锁了

看见寨主千金了没心思走了,

心疼着丢不下你了!

……

大家没想到在东大滩,还会出现赵青宽以外的男子敢上场和央馨儿对歌求爱,一起把目光转移到了少年身上。这少年细高的个子,五官俊美;虽是男子却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深邃清澈的蓝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毫不理会旁边一脸怒气的赵青宽,咧着嘴冲着对面的姑娘们笑。丫鬟香香一脸的兴奋,摇晃着央馨儿的胳膊说:小姐快看!那人比大管家还要好看。我看着和小姐十分般配呢!

央馨儿打了一下香香的手臂,笑骂遙小丫头胡说什么?小心撕烂你的嘴!

香香假装害怕,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央馨儿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轻狂,却又风度翩翩倜傥不凡的少年男子,不由得愣住了神,感觉有一瞬间,心跳乱了节奏。一旁的姑娘看见站出来一个比赵青宽更加英俊的男子,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并把打算要离场的央馨儿推回到人群前面,撺掇着让她和对面的美男子对歌。一向从容大方、洒脱豪爽的央馨儿被大家这样一起哄,面颊上不禁有些发烫。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似火,只得略显羞涩地开口唱起来:

小哥哥上场来花儿唱的干练,

尕妹妹在场上心儿跳得慌。

一看上了哥哥的俊模样,

二喜欢上了哥哥的好身段!

……

央馨儿唱完了这一段,全场爆出了一片欢呼声,还有雷鸣般的掌声……大家一听央馨儿唱出的花儿,就知道寨主的千金,他们东大滩最美的姑娘,对这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少年有了好感。

马超还在那里傻乐的时候,忽然就被场子里的青年连拥带抱推到了央馨儿的跟前。马超被大家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和一个漂亮姑娘对了几句花儿吗?怎么还把自己推到了姑娘的跟前?再看看眼前的央馨儿,刚才还那样的洒脱、大方,这会儿怎么倒看着扭捏起来了?这里的人真是奇怪!

央馨儿望着马超有些呆傻的俊脸,忽闪着如星辰般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时,鼓声再次响起,央馨儿和姑娘们手拉手把马超围到了场中央,然后围着火堆,围着马超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着,轻盈的舞步伴随着欢快的鼓点,让场上的气氛更加热烈。马超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又被几个姑娘簇拥着加入到了跳舞的队列里。小伙子们欢呼着冲散了姑娘的队列,各自牵起了心仪姑娘的手,邀其共舞。央馨儿正一脸娇羞地等着马超来邀请她一起跳舞呢,却看见马超拉起了身旁另外一个姑娘的手,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乱蹦乱跳起来。这可把央馨儿气坏了,这个愣头青!刚刚还和本小姐对唱花儿,现在居然拉起了别人的手!真是气死人了!

其实,马超并不知道草原寨子里有这样的风俗,只是看着热闹好玩。在央馨儿拒绝赵青宽的时候,他看着特别有趣,就跳出来唱了一嗓子。现在又看别人都跳起舞来,这才随手拉起了身旁的一个姑娘。不管会跳不会跳,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思和欢乐的鼓点胡乱蹦跶,反正难得这样开心!被晾在那里的央馨儿又气又羞,尴尬极了!一个人站在那里,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赵青宽看着马超不仅抢了自己的风头,还使得央馨儿动心,唱出了那么深情的花儿,只恨得牙痒痒。于是他阴沉着脸,正在琢磨着要怎么整治一顿这个不识趣的小子时,却发现马超居然拉着别的姑娘跳舞,眼睛里顿时有了光。这个愣小子!正好给了他亲近心上人的机会。于是,他立刻满脸堆笑,快步走到了央馨儿跟前,拉起了心上人的手准备一起跳舞。

央馨儿此时望着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却被晾在了场地当中,不知道怎么下台。她可是全寨子最漂亮的姑娘啊!今晚却被这个愣头愣脑的坏小子害得出了丑!央馨儿心里正在恼火时,忽然发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赵青宽一脸讨好地站在她的面前:馨儿小姐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能和馨儿小姐共舞是我的荣幸!

央馨儿看着赵青宽献媚的嘴脸,越发生气,她重重地甩开了赵青宽的手,向着场地外边跑去。没承想又和蹦跶得正欢的马超撞在了一起!赵青宽眼见央馨儿被马超撞得转了一个圈,便紧赶慢赶追上前来,但还是迟了一步。央馨儿转了一圈后被马超的长腿绊住了脚,身子失去平衡,一声惊呼朝着马超的身上倒去。

马超正玩得高兴,忽然感觉撞上了人,刚要回头看看时,只见方才和他对唱过歌的那个红衣姑娘,身子趔趄着朝他扑过来。马超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柔软的身体碰上了硬邦邦的胸膛,就像海绵遭遇了钢铁。央馨儿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本来还在蒙圈的马超,反倒被央馨儿这一声痛呼给叫清醒了。这姑娘怎的钻我怀里来了?这大庭广众的是何道理?马超想到这里,飞快地抽回了抱着央馨儿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了两步。怀里的人没有站稳,又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砰”的一声便趴在了地上。这下场子里可更热闹了,大家看着马超那仿佛受了多大惊吓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央馨儿被马超连撞带摔,半天了才晕晕乎乎坐起来。抬头一看大家都在看着他们大笑,原本一肚子的火气突然间全变成了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粉嫩的脸颊掉了下来。赵青宽一见心上人摔倒在地上,赶忙小跑着来到跟前,丫鬟香香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两个人这才把央馨儿从地上扶了起来。香香一边拍打着央馨儿身上的灰土,一边着急地问: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啊?

央馨儿从小到大都是全寨人手里捧着的明珠,哪里受过这样的戏弄!此刻,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她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赵青宽,转身又往目瞪口呆的马超腿上狠狠地踢了两脚,然后捂着脸跑出了场外。丫鬟香香也跟着追了出去:小姐,小姐等等我……

马超挨了央馨儿两脚后,感到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挨了馨儿姑娘的踢,十分奇怪:我并未惹她呀!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怎么如此暴躁无礼?唉!真是可惜了……

赵青宽看马超搅了他的好事,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扑上去揪住了马超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哪里来的野小子,坏了小爷我的好事不说,还害得馨儿小姐出丑。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马超一听“野小子”三个字,登时火冒三丈。抬手捏住赵青宽的手腕,胳膊一扬,便把赵青宽摔翻在地。然后指着赵青宽冷冷地说道:再敢多说一个字,小爷我就叫你永远爬不起来!

赵青宽被马超摔得浑身疼痛,过了半晌才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指着马超:你,你……

看到马超又往前走了一步,赵青宽终究没敢再出声。在全场人的哄笑声中,他一瘸一拐地往央馨儿跑远的方向追去,走出老远后才冲着马超大喊:野小子!你给小爷等着,回头再来收拾你!

马超待要追上去再打,却被几个年长些的青年给拦了下来,劝说着拉他继续跳起舞来。看大家如此热情,马超再未理会赵青宽,很快融入到热烈欢快的气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