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网络与消极情绪(1 / 1)

一、网络与孤独感

孤独感是心理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幼年时的孤独感被认为是以后的低生活健康状况的预测指标。一些理论认为,互联网的使用与更低的孤独感和幸福感有关,而其他理论则认为互联网的使用会增加孤独感。一方面,互联网提供了充足的机会与同学、家人或有共同兴趣的陌生人联系。此外,匿名性和不同步沟通的可能性也会导致沟通的控制感,进而可能促进亲密关系的发展(Valkenburg & Peter,2011)。另一方面,互联网的使用也可能减少线下的互动,而网络当中发展的都是一些肤浅的关系和弱的社会联系(Subrahmanyan & Lin,2007)。取代假设认为,网络交往会影响到青少年现实生活中的交往,青少年有可能会用网络中的友谊代替现实社会中的友谊,他们用网络中形成的弱人际联结取代了真实生活中的强人际联结。网络交往使他们逃避现实,不去与现实中的人交往,而一味地沉迷于网络。这也是青少年网络成瘾的原因之一。

(一)网络使用与儿童、青少年的孤独感

儿童、青少年网络使用非常普遍,而他们的网络使用是否会对孤独感造成影响呢?

沈彩霞、刘儒德和王丹(2013)研究发现,网上信息获取活动能够显著预测儿童孤独感的降低,而在网上社会交往及休闲娱乐活动对儿童孤独感的影响中,人格特征起到了调节作用。具体来说就是,高神经质的儿童,社会交往活动的参与程度显著地负向预测孤独感,而低外向性(内向)的儿童,休闲娱乐活动的参与程度显著地正向预测孤独感。研究者(Appel,Holtz,Stiglbauer,& Batinic,2012)还检验了青少年知觉到的父母—青少年的交往关系质量对互联网使用与孤独感之间关系的影响。回归分析表明互联网相关的交往质量决定了更广泛的互联网使用,与更多的孤独感相关。

还有研究者(Gentzler,Oberhauser,Westerman,& Nadorff,2011)研究了大学生亲子之间的网络交往与孤独感、依恋和关系质量的关系,结果发现,与父母更频繁地电话交谈的学生报告有更满意、亲密和支持的父母关系,但那些使用社交网站与家长沟通的学生则报告有更高水平的孤独感、焦虑依恋以及亲子关系冲突。而黎亚军、高燕和王耘(2013)则考察了青少年网络交往与孤独感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交往对象是否熟悉在网络交往与孤独感的关系中起到调节作用,对于交往对象主要是陌生人的青少年,网络交往与孤独感相关不显著;而对于交往对象主要是熟悉人的青少年,网络交往对孤独感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进一步分析表明网络交往通过同伴关系的完全中介作用影响孤独感。这也就是说,网络交往会影响到同伴关系,而通过同伴关系又会影响到孤独感。

但也有研究者(Bonetti,Campbell,& Gilmore,2010)发现,青少年与儿童的孤独感、社会焦虑与网络交往存在显著相关,孤独的青少年和儿童比不孤独的青少年和儿童会在网络中更频繁地谈论个人和亲密的话题,在遇见陌生人时,前者被驱动更频繁地使用网络交往来补偿他们弱的社会技巧。由此可见,网络的使用会影响到儿童、青少年的孤独感,反过来孤独的儿童、青少年,他们的网络使用也会更频繁。

(二)脸谱网使用与孤独感

脸谱网是目前非常流行的一个社交网站,在全球使用它的人数非常多。研究者(Jin,2013)对孤独的人如何使用和感知脸谱网进行了探讨,结果发现,孤独感高的人脸谱网上的朋友更少,脸谱网好友和离线好友的重叠更少。孤独感与沟通行为呈负相关,但与表露行为相关并不显著。孤独的人往往较少参与积极的自我表露,而消极的自我表露更多。虽然孤独的人认为脸谱网有利于自我表露和社会联系,但是与其他人相比,他们脸谱网使用的满意度更低。研究者(Morahan-Martin & Schumacher,2003)还发现,与其他人相比,孤独的人使用互联网和电子邮件更多,更有可能利用互联网获得情感支持。孤独个体的社交行为在网上被加强,而孤独的个体更可能报告交到网友,并提高了与网友的满意度。孤独的人更可能使用互联网来调节负面情绪,并报告说,互联网的使用干扰了他们的日常工作。

那么,脸谱网的使用会对孤独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研究者(groBe Deters & Mehl,2013)采用实验法对在脸谱网上发布状态更新与孤独感的关系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用实验诱导增加状态更新行为会减少孤独感,而孤独感的减少是由于被试感觉每天与朋友的联系更多了,而发帖对孤独感的影响与朋友直接的社交反馈(响应)相独立。还有研究者(Lou,Yan,Nickerson,& McMorris,2012)研究了大一新生脸谱网使用和孤独感之间的相互关系,结果发现,脸谱网的使用强度对孤独感产生积极的影响,但脸谱网的使用动机没有对孤独感产生任何影响,然而孤独感既不影响脸谱网的强度也不影响脸谱网的使用动机。

有一项对脸谱网的使用与孤独感之间关系的元分析研究(Song et al.,2014),这项研究涉及两个主要问题:①使用脸谱网是否增加或减少了孤独感?②谁是因谁是果,是脸谱网让它的用户孤独(或更少孤独),还是孤独的人(或更少孤独的人)使用脸谱网?首先,研究人员在使用脸谱网和孤独感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中观察到显著总体平均效应,也就是说,脸谱网和孤独感之间确实存在着正相关关系,即脸谱网使用越多孤独感越强。在因果研究中,结果显示,害羞和缺乏社会支持导致孤独感,这反过来又导致了脸谱网的使用。孤独的人可能会从互联网社交应用,如脸谱网上获益。然而,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考察使用脸谱网的实际影响。

(三)其他网络使用与孤独感

研究(Visser,Antheunis,& Schouten,2013)发现,玩网络游戏“魔兽世界”与青少年的社交能力和孤独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有间接的关系,玩网络游戏会变换很多不同的交往对象,这样会导致他们社交能力的提高和孤独感较低。研究者(Garden & Rettew,2006)对网络聊天室的使用与生活满意度、孤独感进行了研究,结果也发现,花在聊天室的时间与孤独感呈正相关,但与生活满意度只有微弱的负相关。马利艳和雷雳(2008)对初中生生活事件、即时通信和孤独感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生活事件带来的主观压力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孤独感,即时通信能够显著负向预测孤独感,但是客观压力不能够预测孤独感,可它能够通过即时通信间接地影响个体的孤独感水平。

总之,网络与孤独感的关系非常复杂,一个人孤独感的强弱会影响到他网络的选择和使用情况,但是反过来,网络的使用也会对网民的孤独感产生影响,两者之间是一个互相影响的关系。网络与孤独感关系复杂的地方还在于,网络对孤独感的影响,不同的研究也会有不同的结果,以上研究就证明了这一点。这也许和研究中所使用的研究工具、数据的收集方式等有关,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在网络使用和孤独感之间可能还有很多的变量需要我们在以后的研究中考虑,这些变量也许会改变两者之间的关系。

二、网络与抑郁

(一)网络使用与抑郁

抑郁是一种易发的情感障碍,而且抑郁对人的影响非常大。那么,网络的使用与抑郁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对老年人的研究(Cotton,Ford,Ford,& Hale,2012;Cotton,Ford,Ford,& Hale,2014)发现,互联网的使用增加了老年人的社会支持、社会接触、社会联系以及由于联系而产生的更大的满意度。互联网的使用让退休的老年人心理幸福感提高,并且减少了抑郁。尤其是对那些独居的老年人,网络的使用对他们抑郁的减少作用更大。

而对于大一新生来说,尚未形成高品质的校园友谊而与远方的朋友进行网络交往可以起到代偿作用。网络交往不仅可以减少有低质量现实友谊的学生的抑郁和焦虑,而且当抑郁的时候,现实友谊较差的学生会更频繁地通过电脑与远方的朋友交流。因此,在大学的最初几个月一个重要的任务可能是,学习如何利用计算机和其他在线技术获取关系支持,而脱离关系可能会损害心理健康和高校适应(Ranney & Troop-Gordon,2012)。网络使用与抑郁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会受到很多变量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使用时间和动机方面来看。有研究者(Pantic et al.,2012)认为,在脸谱网和其他社交平台上花的时间与抑郁症状呈正相关。其原因也许是在个体之间,社交网站上的人际联系与传统的面对面的交往相比,缺少必要的质量。另一方面是因为网络使用者常常感觉到他们社交网站上的好友更加的幸福和成功。在网络交往中,尤其是在社交网站背景中,人们倾向于夸大他们的个人、专业和其他素质的同时掩盖其潜在的错误或缺点。所以,经常查看社交网站上好友近况的网民,更加容易感到自卑、抑郁。

研究者(Wright et al.,2013)还探讨了社交网站脸谱网和面对面的支持网络对大学生抑郁症的影响。研究者使用“关系健康沟通能力模型”作为研究沟通能力对社会支持网络的满意度和抑郁症影响的框架。此外,他们还考察了人际和社会一体化的动机作为外生变量的影响。结果显示,人际动机增加了面对面和计算机为中介沟通的能力,增加了面对面和脸谱网支持的社会支持满意度,并降低了抑郁的分数。还有研究者(Jelenchick et al.,2013)采用经验抽样法来研究社交媒介的使用是否会导致青少年抑郁,即一种被称为“脸谱抑郁”的状态,结果显示,在年龄较大的青少年样本中,社交网站的使用与临床抑郁之间并没有相关。由此可见,使用时间和动机会影响到网络使用和抑郁两者之间的关系。

其次,从网络使用的目的来看。根据不同的网络活动,研究者(Selfhout et al.,2009)把网络使用分为以交往为目的的网络使用和以非交往为目的的网络使用,不同的网络行为类型对幸福感、抑郁的影响也不同。网络冲浪就是在互联网上浏览网站以非交往为目的,而即时通信是指发信息给别人,邀请别人在线交谈,就是一个以交往为目的的网络使用。一些研究者认为,在工业化国家,随着在个体和家人、同伴之间个性化和物理距离的增加,与同伴的正常的面对面互动越来越少,即时通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跨越距离的桥梁(Wolak et al.,2003)。因此,即时通信成为青少年与他人交流的媒介,它也因此与更少的抑郁和社交焦虑的发展有关。对大一新生的研究也发现,增加即时通信的时间与更少的抑郁有关,而增加上网冲浪的时间则会导致更多的抑郁(Morgan & Cotten,2003)。对于那些感知到低友谊质量的青少年来说,以沟通为目的的互联网使用能够预测更少的抑郁,而以非交往为目的互联网使用则预测更多抑郁和社交焦虑(Selfhout et al.,2009)。所以,我们会看到,网络使用与抑郁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它还和我们的使用目的、动机有关,不同的使用动机会使我们产生不同的情绪体验。

(二)网络成瘾与抑郁

近几年,有大量的学者开始关注网络成瘾与抑郁之间的关系。有学者就发现,抑郁对网络成瘾有显著的预测作用,而网络成瘾对抑郁也具有显著的预测作用,对于青少年来说,网络成瘾和抑郁之间存在显著的双向而非单向预测关系(荀寿温等,2013)。如果网络的使用是为了提高社会支持(使用脸谱网是为了和远距离的家人交流)也许会对心理健康有益。相反,过度的网络交往或网络成瘾行为,会减少传统的面对面互动的时间,可能是网民抑郁的重要原因之一(Banjanin,Banjanin,Dimitrijevic,& Pantic,2015)。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网络成瘾和抑郁之间的关系。张林等人(2009)对中学生的研究就发现,网络成瘾与抑郁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成瘾组与未成瘾组抑郁因子得分差异显著。而赵笑颜等人(2012)对兰州大学生的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他们发现,在上网目的多为游戏的学生中抑郁检出率最高,网络成瘾对大学生的抑郁情况有不良的影响。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在我国的大学生、中学生中,网络成瘾与抑郁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系,网络成瘾会对学生的抑郁产生不良的影响。而在网络成瘾的青少年中抑郁和自杀意念得分也是最高,也就是说网络成瘾的青少年更容易抑郁和自杀(Kim et al.,2006)。

其次,我们来看一下网络成瘾和抑郁之间的关系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有研究者(Yang et al.,2014)发现,生活事件在网络成瘾和青少年抑郁之间起着完全的中介作用。网络成瘾的青少年会体验到更多的来自现实世界的学习、同伴和家庭的生活事件的压力。而这些生活事件带来的压力让青少年感觉更加的抑郁。这些研究结果也告诉我们,网络成瘾和抑郁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而且两者之间的关系还会受到很多中介和调节变量的影响,如生活事件。我们的研究还处在对两者之间关系探讨的初级阶段,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如何进行干预。例如,根据相关研究(Yang et al.,2014)的研究结果,我们可以通过减少青少年的应激生活事件、为他们提供更多的社会支持、多关心他们等方式来减少青少年的抑郁。还有研究者(Chang et al.,2015)发现,知觉到较低的父母依恋水平的青少年更容易上网成瘾、网络欺凌、吸烟和抑郁,而报告有较高水平的父母限制调解的青少年则更少可能体验到网络成瘾或从事网络欺负,网络成瘾与网络欺负、抑郁存在着显著的相关。

通过对文献的梳理,我们能够看到网络成瘾和抑郁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但是,到底是网络成瘾导致网民抑郁,还是抑郁的网民更容易网络成瘾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证明。研究者(Banjanin,Banjanin,Dimitrijevic,& Pantic,2015)指出,他们的研究只是证明了网络使用和抑郁之间相关的存在和强度,但不能证明因果关系。他们也认为,网络使用会导致抑郁,而抑郁的个体也会花更多的时间上网。这个观点与学者的观点不谋而合。也许两者互为因果,这也为我们对网络成瘾和抑郁的心理干预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但同时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三、网络与其他消极情绪

除了孤独感、抑郁之外,消极情绪还包括很多,如焦虑、无聊感和痛苦等。与第一代的数码土著相比,第二代数码土著的网络识别和网络焦虑得分更低(Joiner et al.,2013),网络识别和网络焦虑都与网络使用显著相关(Joiner et al.,2012)。而问题网络使用与孤独感、约会焦虑的三个方面(交往焦虑、不受欢迎焦虑和生理症状)都存在着显著相关(Odaci & Kalkan,2010)。在不同情境中,网络与消极情绪的关系也会不同。

首先,在正常社交情境中。研究者(Sagioglou & Greitemeyer,2014)采用社会心理学的方法探讨了使用脸谱网对情绪的直接影响。他们进行了三个研究,结果发现,脸谱网上的活动会对人的情绪状态产生消极影响,在脸谱网上活动的时间越长,之后消极情绪就会越多。与控制组相比,脸谱网上的活动会导致情绪恶化,进一步研究表明,这种影响是由于使用者感觉没有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为中介的。问题是,使用脸谱网有这样多的消极结果,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每天继续使用脸谱网?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人们犯了情感预测错误,他们希望使用脸谱网之后会感觉更好,而事实是,他们感觉更糟。

其次,在急性厌恶情境中。研究者(Gross,2009)采用实验法研究了与一个不认识的同龄人进行网络交往是否有利于从急性厌恶的社会排斥影响中恢复,并检查与年轻的成年人相比,这样做的好处是否可能对青少年更大。结果发现,与陌生的同伴即时通信比孤独地打游戏能更大地恢复自尊,先前被排斥的青少年和年轻的成年人都能感知到关系的价值。网络交往还能使青少年更大地减少负面影响,但是年轻的成年人不会。青少年使用即时通信作为缓解情绪的一种手段,对于青少年,即时通信是一种合法的、可用的并且可自由选择的工具,用于与同龄人沟通来疏导负面情绪,并得到社会支持和建议。对处于忧伤情绪状态的青少年的研究(Dolev-Cohen & Barak,2013)发现,通过即时通信工具进行沟通能够显著提高忧伤青少年的幸福感。而被试的内、外向水平调节他们感知到的情绪缓解的程度,性格内向的被试从即时通信中获得的益处要多于外向的被试。

最后,在网络欺凌情境中。社交媒介在给用户带来益处的同时,它带来的黑暗面也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其中网络欺凌是一个热点的问题。有研究者(Brown,Demaray,& Secord,2014)调查了网络受害与社会情绪结果之间的关系,发现网络伤害和社会情绪结果之间的关系随性别而不同,女孩体验到的痛苦远远多于男孩。研究者(Bevan et al.,2012)也对脸谱网上被解除好友关系与消极情绪和认知反应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当被试知道谁与他们解除好友关系时,当他们以为他们被解除好友关系是与脸谱网有关的原因,而脸谱网的好友请求又是被试发起时,被试会有更大的反思和消极情绪。

总之,网络与使用者的消极情绪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系,但是两者的关系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包括所处情境、人格等因素。所以,网络对使用者消极情绪的影响存在着复杂性和多元性,还需要很多实证的研究来进行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