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终结说”源自是美国学者J.希利斯·米勒2000年7月在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参加“文学理论的未来:中国与世界”国际学术会议时提交的论文。[2]该论文几个月后以《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为题刊发在了《文学评论》上。
这篇颇有影响力的论文[3]以讨论德里达《明信片》中的一段文字作为开头,而这段文字借虚构的主人公之口传达了两点信息。一是文学将在电信技术时代走向终结,即德里达的著名论断:“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影响倒在其次),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哲学、精神分析学都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4]二是研究文学的理念和方式变了。人们研究文学不再是因为喜欢文学,而是要借文学来言说其他社会问题。
在讨论德里达这段引文时,米勒虽然也表现出了复杂的心绪,但他基本上还是相信并认同德里达的观念的,认为德里达是正确的。[5]由此,米勒还是沿着德里达的思考,表达了与文学及文学研究相关的“德里达式”见解。
第一,电信非常重要,它将统治这个世界,其力量甚至超越了政治统治。米勒写道:“照相机、电报、打印机、电话、留声机、电影放映机、无线电收音机、卡式录音机、电视机,还有现在的激光唱盘、VCD和DVD、移动电话、电脑、通信卫星和国际互联网——我们都知道这些装置是什么,而且深刻地领会到了它们的力量和影响怎样在过去的150年间变得越来越大。”[6]米勒对电信重要性的描述,人们几乎凭借日常生活经验就可以感知到。但人们感知不到的恐怕是,电信在发挥其重要性的同时,也带来了不为人所知的后果。
依米勒之见,后果有三:“民族独立国家自治权力的衰落或者说减弱、新的电子社区(electronic communities)或者说网上社区(communities in cyberspace)的出现和发展、可能出现的将会导致感知经验变异的全新的人类感受(正是这些变异将会造就全新的网络人类,他们远离甚至拒绝文学、精神分析、哲学的情书)。”[7]其中一个后果会导致文学终结。米勒没有对文学终结与这三个后果之间的直接关联进行具体阐释。他只是说,电信时代导致感知经验变异,产生全新的人类感受,这将使得文学被远离、被拒绝。而后,他又宏观地指出文学之所以会在电信时代走向终结,就是因为文学是印刷业时代的产物,“印刷技术使文学、情书、哲学、精神分析,以及民族独立国家的概念成为可能。新的电信时代正在产生新的形式来取代这一切”[8]。为什么印刷业时代有文学,而电信时代文学会走向终结?印刷业时代鼓励并强化主客体分离,即使自我有内外之分,而电信时代彰显的是公开性和开放性,从而使得自我表达无处藏身,私人交流的空间日趋逼仄,现代意义上的文学因此必定终结。[9]
第二,面对新的电信统治时代,文学研究如何可能?米勒认为,文学研究从来就不合时宜,但文学研究肯定会存在,只是不是那种为了达到文学自身目的而进行的研究。他写道:“文学研究又会怎么样呢?它还会继续存在吗?文学研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时代——为了文学自身的目的,撇开理论的或者政治方面的思考而单纯去研究文学。那样做不合时宜。我非常怀疑文学研究是否还会逢时,或者还会不会有繁荣的时期。”[10]
从上述对米勒论文的引介中,我们可看出其对于文学理论的反思。简而言之,米勒认为,在电信时代,文学理论的研究对象出现了“问题”,因此研究文学的文学理论/文学研究也将出现“问题”。为此之故,有必要对文学研究自身展开反思。或也因此,米勒要取一个一眼望去就略能感知其反思意味的论文标题——“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