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前世的我,许下的一个……约定?”
夏青鸢喃喃低语到,心中高悬的那份疑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内心深处衍生出一丝怅然若失。
这着实是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一个被特别对待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特别在哪里,为此惶恐不安,却也有过其他的期盼,无关风月,只是那种纯粹由来的渴望,对亲情的渴望。但在此刻,这份惶恐消除,双脚着地,回到现实。
这份亲情,是有目的的,但也弥足珍贵。
顾月朗点点头,接着突然皱了皱眉,意识里的魂体在不停的叫嚣着,看来有些事要提前走上议程了。
他转过身,轻轻的扶着夏青鸢的肩膀低下身子,颇为严肃的开口:
“有些事,从这些年来看的确是无可避免的,比如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你们生生世世姻缘纠缠,但有一点,此世你们也的确已经相遇了,不必惶恐,也不必恐惧,更不必对这份感情忌之如毒蝎,很多东西躲是躲不开的。既然这一世,你称我一声爹爹,我便会护你周全。”
顾月朗伸出手,轻轻的整理着夏青鸢散乱的发髻边垂下的几缕青丝。
他实在是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刚刚整理过了,但发丝还是很快又调皮的跳出发带,晃晃悠悠的垂了下来。
夏青鸢没有吭声,一连环的事件就像深水炸弹一样,从前她觉得自己走遍大半个江湖的惊险,见过数千种人生百态,已经是波澜不惊,可如今,这一切仿佛……
“爹爹……”
她听到自己开口。
“如果说,如果说没有前世的约定,你是否还会……”
她张惶开口,分明心口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顺,分明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忍不住……
顾月朗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如果没有那个约定,我就不会离开长白山。”
“哦……”
夏青鸢轻声应着,心口一阵空落。
“可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曾想着,只是依照约定告诉他,便回到长白山上……在遇到你之前,从未曾想过要在这人间生存下去,更不曾想……或许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但却没有想到,慢慢的看着你长大,成为爹爹这样一个角色,忍不住为你的将来打算,开始为那个臭小子和你的未来岔岔不平,这种感觉奇妙又新鲜,就好像……就好像人间的每一位父亲一样。”
夏青鸢猛地抬起头,顾月朗仍是那般笑着,只是他的笑意向来都很浅,仿佛连眉毛都很难舒展开来,从来上不了眉梢。
可他的确笑着,说着琐碎的话,这雪山之上向来冷情的谪仙,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怀念,轻轻的说着夏青鸢小时候的琐事。
就好像,
就好像人间每一位,表象严厉冷酷的父亲一样。
这一句话突然像一阵暖流,奔涌入夏青鸢的心头,叫她喜悦,叫她快乐,也让她内疚于自己陷于无谓的执念,叫她的眼泪突然涌出眼眶,让她突然之间无可抑制的冲上前,揽住了仍在喋喋不休的顾月朗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侧:
“爹爹!”
她呼喊着,带着仿佛失而复得的喜悦,却终究再也没有那患得患失的忐忑。
她想说些什么,却仿佛所有的话语都在那一瞬间被扼杀在了喉咙中,只剩下一声爹爹,情真意切。
顾月朗停下话头,轻轻的抱住扑过来的夏青鸢,轻轻拍着她的背,调笑着说道:
“好啦,都是马上及芨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叫别人看去该怎么说好。”
夏青鸢脸微微一红,嘟囔道:
“管他旁人说些什么,您是我爹爹,我永远敬重爱戴的最好的爹爹,这就够了……”
顾月朗笑了笑。
人,真的是种脆弱不堪的生物,无论是肉体,尔或是灵魂五素。可就是这脆弱的人类,他们的灵魂里,却铭刻了那么多奇妙的,复杂的情感。
他们说,那是爱。
为之死也甘之如饴。
从前他不懂,觉得愚蠢。
后来当他真正在这人世里收养夏青鸢之后,他方才明白,爱,究竟多么脆弱也多么复杂。
它会失散于每一天的柴米油盐,也能在地裂山崩之时牵紧两个人的手。
它能让无数脆弱烂漫的女孩子,成为坚不可摧的母亲。
爱,就什么都在意。
又,什么都原谅。
“我们走吧?”
顾月朗轻轻问道。
“好……我们去哪儿呢?”
“去找一个人,也是去救一个人。”
“谁?”
“谁……你的意中人啊。”
“!!爹爹!!不许嘲笑青鸢!”
“哈哈好啦,走吧。”
顾月朗伸出手,夏青鸢伸手牵起他的手,在这片狼藉的废墟里再度启行。
他们身后的月光温柔而清亮,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