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页:心结(1 / 1)

忘川异闻录 星夜归 1285 字 26天前

“走吧。”

顾月朗牵起夏青鸢的手,无甚表情的转身,离开这片血气浓郁狼藉之地。

抒怀城城内的死气太过浓厚,以至于他没有办法使出遁地的术法,毕竟他的灵气都是依据在生灵之气之上的,在这种极死之地受到了压制,生灵之气一旦随术法溢出便被死气吞噬。

夏青鸢愣愣的看着萧月笙的尸体,不可置信的开口:

“他……他死了吗?”

顾月朗淡淡的应了一声,心里想的是接下来的事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有惊无险的插曲。

夏青鸢恍然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顾月朗有些陌生。

她张开嘴,又紧紧的抿住,牵着顾月朗的手却没留意多用力了几分。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何必憋在心里呢?”

顾月朗回过头,看着面前倔犟而又懂事的少女,这些年来,他这个所谓的“爹爹”似乎当得并不算称职,夏青鸢懂事的早,又极为乖巧能干,几乎不消他费神,反而在生活上照顾他许多。

从那样一个襁褓婴儿,慢慢到总角,再到金钗豆蔻,而今竟然是再过半年就要及笄了。

当年他因为那样一个约定,和由着心头那一点点好奇,在数万年无趣时光的推动下,来到人间,似乎只是为了履行一个,莫名其妙的职责。

而今,却是真的这样想的吗?

夏青鸢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顾月朗,她忽然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问道:

“爹爹你是雪妖吗?”

顾月朗一愣,旋即摇了摇头,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你,就只有这些问题?需要是一种只知道魅惑人护着山雪原的低级精怪……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了魅惑人的印象吗?”

“不是!没有!”

夏青鸢涨红了脸,猛地低下头弱弱的说:

“虽然相貌上的确是有点……”

她猛地抬头,仿佛掩饰又仿佛确认般的说:

“只是……爹爹,为什么你对人总是那般的冷漠呢……我有时候觉得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惊动你的心,刚刚那个人的死……抒怀城内所有人的死……好像都是这样……但是我又知道,爹爹是妖精,对于妖精而言,人类不过是世间万物中的一种,但是,但是……”

顾月朗微微皱眉,眼神里,带上了一抹晦暗的神色。

人与妖,种族之间的差异是巨大的,有关寿命长短,生死,格局,甚至是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和一些双方心里都认为习以为常的事情,都有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细小的差异,会给面前的这个孩子,带来多少负担。

“小的时候,爹爹不喜我提母亲,每次都会变得有点不耐烦,我慢慢的懂得了,便学着不去提,学着懂事,学着做饭……我不想给爹爹添一丝麻烦,可我觉得,爹爹好像始终离我很远。如今知道了,就想着就想着……爹爹竟然是妖精,会不会就是雪妖,只是因为生性冰冷才如此……所以刚刚那个男人,我能理解他的悲痛欲绝,生不如死,可爹爹却能仿若未闻一般……但我知道爹爹是对我极好的,好像在爹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类的心里,我独一无二,可我又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是我呢……爹爹当初又是为何收养我呢?”

在她还是一个襁褓婴儿的时候收养了她,将她抚养成人。又对她如此不同,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对她这样好的爹爹,会离她而去。

顾月朗一愣,在他前些年的游历里,他所知道的人间凡夫,对于妖怪的认知并不算好。

修士固然尚有自保之力,可对于绝大多数没有修行天赋的人来讲,灵识蒙昧的妖怪,或者是混淆于人间的妖精,都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因为力量的差距太过于悬殊,挥手之间,就被决定了生死。

也确有些三流书生,将妖怪与人的爱情描写的天花乱坠,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终究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好在,在这方世界里,若是启了灵智,通了修行的妖族,便知晓如今人族为世上大族,大多都不会到人类的聚居地闹事,因此,在一方疆域以内,妖怪似乎只是一个话本儿里的存在,让人心生好奇,又心生畏惧。

他其实内心里或多或少都以为,夏青鸢的踌躇,她的不自然,是基于她知道他妖怪的身份,可如今……好像……

既然是害怕自己会抛弃她。

那个在雪山上,坚定,冷硬冥顽的女子,在少女时,原来也曾是这般脆弱的存在。

顾月朗俯下身子,用手细细拭去夏青鸢脸上溅到的血污,方才他想着后事儿,竟没注意到,此刻的夏青鸢,被刚刚的动乱波及,已是分外的狼狈。

脸上有溅起的血污凝结成的黑壳,发丝散乱,身上和脸上满是在观云楼上摔到地面的灰尘,察觉到顾月朗的目光,夏青鸢不自然的低下了头,缓缓将左手藏在了背后。

“把手给我看看。”

夏青鸢被戳穿小动作,侧过脸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说:

“没事啦……是一不小心划到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这城里面这么乱,我们……”

顾月朗没等她说那么多,向前跨了一步,轻轻拽出她藏在身后的左手,看到一条从上臂划到手肘的伤口。

伤口很长,但好在不深,或许是在刚刚的动乱之中被乱石枝桠划伤,如今已经泛红肿起。

夏青鸢红着脸,低头试图将手抽回来。

“别动!”

顾月朗皱着眉,难得带上了严厉的语调,斥责到:

“受伤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若是留疤了,多难看,怎么马上及的女孩子还不懂爱惜自己,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好像也不愁嫁不出去,那小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在附近了。

夏青鸢右手觳觫着,小声嗫喏到:

“我怕……我怕给……给您添麻烦……刚刚本来准备自己给自己上药的,可是没想到药袋子竟不见了……”

顾月朗没说话,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夏青鸢的伤口。

夏青鸢吃痛嘶了一声,忍着没有抽回手,接着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随着伤口涌入身体。

分明是清凉的感觉,那股细流有走过的地方,却让人觉得无比的温暖。

她怯怯的抬头,看着手臂上白色的荧光,和顾月朗专注的神色。

等到生气流在夏青鸢体内流转了一个周天,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一丝原来受过伤的痕迹,顾月朗才呼出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

“你大可不必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更不必担心,我会抛弃你,因为我此番下山,深入这人间,就是为你而来。”

在这种死气非常浓郁的地方调动生灵之气治愈伤口无疑是非常困难得,顾月朗用了好一会才调息完毕,看着愣神的夏青鸢,认真的说:

“我是为了到这人间来履行一个约定,一个,和前世的你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