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青鸢下意识的问道,用手谨慎的触碰了一下身边的碧绿盆栽,小树依旧苍翠,但分明沾染了大量不属于树木该有的死气,在夜色里与周围灰败的环境融为一体。夏青鸢似乎想到什么,随即立刻抬头看向顾月朗:
“难道是……”
“木已成舟。”
顾月朗情绪平缓的说:
“我们来迟了一步,炼城之事已成。如今不过是最后一步,正在……这座城的正中心,你要去看看吗?”
夏青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们传送进城,此刻正位处抒怀城的东街,依稀可以望见,城中心的方向有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透露着诡谲气息晦暗的光。
进城之后,顾月朗没有再用术法赶路,转而开始慢慢的向城中新走,夏青鸢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默默的紧跟在了后面。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的向着城中心走去,沿途的街道空落落的,只有脚步声,与在巷路里空灵而又压抑的回响。
夏青鸢忍不住紧紧的拽着顾月朗的手,有些不安的开口:
“他们……他们施此术究竟意欲为何?”
顾月朗没有回头,而是反问道
“为何?”
“这个问题,你不是心中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如果你说的是为何练城,那么下咒,炼人傀,亦或是祭恶鬼,都有可能行此事,所求的,不过是权势的斗争罢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场景,你也都见过,人心叵测,更何况是动辄倾覆全国的权势之力呢……上楼吧,前面便是,我们到了。”
顾月朗说着,走到了一座高楼前,在房屋熙熙攘攘的抒怀城内,这座高楼面前却是格外的开阔,楼高白尺,巍然而立直入云霄,门口用的紫金流木镶着暖玉,做成一个气派华贵而又不失风雅之气的牌匾,上面行云流水的书着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观云楼。
然而此刻,在这暮色渐消,夜色越发浓重的抒怀城内,这磅礴大气的观云楼,却散发着让人心惊胆颤的不祥之气。
登上这座楼,差不多就可以看清楚城中心的状况,于是顾月朗停下,示意夏青鸢跟上。
夏青鸢点点头,跟在顾月朗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面前的一座高楼。
抒怀城地处四方交际之间,边上有洛江,四通八达,并且又比邻烨城,因此,城中也是世间少有的繁华,甚至如烨城一般,在城中设立了修士馆,广纳天下修士为座上贵宾,以无数金银美玉,美食珍馐供养,而这样一座城市,其中的建筑肯定更为繁华。
比如他们此时登上了这个观云楼,寻常建筑,即便是高塔,也不过十层高便已是封了顶,可这观云楼却不同,开阔,敞亮,并且每一层都足足有数米高的空间,像天际延绵数十层,气派又宏伟,直耸云霄,与西南面的摘星阁,东南面的风花台,成三足鼎立之势,屹立在抒怀城中,站在城楼之上,不仅可以遍览抒怀城的风光,更是可以直看遥远的地平。
顾月朗在前面走着,夏青鸢在后面跟着,上了七层楼,她便开始呼呼地喘气。
到底为什么要把一座楼建的这么高?难道真的会有人住在这上面吗??每天光是爬楼都得累死了,好吗!
顾月朗回头瞄了她一眼,看了眼窗外,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带着夏青鸢向着外面的帘子走去。
观云楼本身就是供人玩乐风雅的场所,因此装修的极为精致,也十分的开阔,即使是承重用的木柱,也是用了不知多少年头的红木做成,四周皆用竹帘罗曼帐,看起来风雅而又轻快,洛江送来清爽的凉风,叫这夏日的暑气几乎倾刻间消散了。
一览无余的好处,便是可以看到最美的江景与夜景,可此刻夏青鸢却无暇顾及,她愣愣的盯着城中心的某处,拽着顾月朗的手略略捏紧了几分。
血红色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城中心,江风送来的不再是清爽的凉意,而是一丝难以忽视的腥气。
这种腥气,夏青鸢在这一路救助外伤病人的时候闻到过很多次,属于人的,鲜血的腥气。
隔着朦胧的雾气,依稀可以看见中央区域里,有着成堆成堆的尸体,不,不如说是骷髅,只是他们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气与生气全部都被吸引往中央的一个红色圆球,每一具尸体都已经毫无血色,完完全全是一副副皮包骨的模样。
夏青鸢恍然看了几眼,大惊失色的躲到了顾月朗的身后,她捂住嘴,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顾月朗的后背,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叫出声。
“爹……爹爹……这是什么?”
顾月朗仔细的看了看法阵的中心,那你似乎还绑着十几个人,此刻也被吸取着生气,只是似乎有些修为,所以没有那么快的化为枯骨。
化血阵?
不,除非魔道,不然不可能会有如此的修为能够硬抗化血阵所带来的戾气,也很难扛得过去,接下来的天劫。
夜色悄然,法阵将成,天空却没有一丝要降下劫雷的征兆。
这是……
顾月朗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远远的让夏青鸢看一眼,免得刺激太大,把她吓傻了,结果没想到居然直接走到了阵角之一,若是如他所想的那般,也算是歪打误着吧。
“青鸢。”
“嗯?”
夏青鸢略略有些颤抖地探出头来,等着顾月朗说下一句。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楼顶上可能会有一个人,我也不知他的死活,你救还是不救?”
夏青鸢张了张嘴,咬咬牙说道:
“救。”
顾月朗牵过她的手,安抚的摸摸她的头,笑着问道:
“你不害怕吗?”
顾月朗的笑总是很温和的样子,慢慢的夏青鸢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和害怕了,她抬起头,营里充满着信任:
“怕,可是有爹爹在我身边,我就……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顾月朗笑了笑,帮她整理了一下发边乱掉的发髻,将一缕垂在耳侧的头发重新束好,牵起她的手,向着楼上走去。
而此刻,夏青鸢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完全忘掉了刚才的所见,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刚刚看的这栋楼到底有多高来着?她还要向上走几层?
抒怀城内非常的安静,纵然好像全城的人都丧命于此,但城外的人好像也听不到一丝惨叫,就是戏城楼上的门卫士兵也是如此。
那些人不知道是否知道城内发生的一切,他们敬忠职守地听从着上风的命令,守着这座城池,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入,那他们,究竟又是否知道这里面所发生的一切?
夏青鸢思维略略有些跳跃的想到。
抒怀城内是安静的,此刻观云楼亦是如此,除了席卷而来的风声和帘子拍打墙壁的声音,其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夏青鸢牵着顾月朗的手,一会儿想着城楼上的士兵,一会儿想到城门外的商贾驿客,一块又恍惚想起刚刚在七层所见的场景,抖了个机灵,立刻回神。
她以前一直以为他在江湖上所见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纷争,动乱,可即使是她曾经觉得残忍至极的抢劫杀掠,也远远没有她刚刚所见的那几眼瘆人。
好在爹爹在她身边。
嗯……爹爹似乎很少牵她的手,她记得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用来形容她爹爹最合适不过了,可此刻她觉得爹爹的手似乎有些冰冷,与他的气质一般。
可是,这般冰冷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让她顷刻间便不再害怕,仿佛更无所畏惧。
之前上楼的时候一直是紧张兮兮的,因此好似上楼也格外的累,如今爹爹牵着她的手,夏青鸢脑袋里又一直胡思乱想着,竟然好像也没觉得有多累,也浑然忘记自己上过几层。
只是她没看见,在顾月朗的手中,有着一丝雪白的灵气悄悄地流转着,慢慢地灌输到她的身体里。
等到楼上的面积骤然减小,超市快到了。
夏青鸢似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飓风呼啸而过,又区别于风声,仿佛是一种诡异而粘稠的气流流动,向着某处。
夏青渊的内心当的一声,立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顾月朗,心跳的飞快,紧张兮兮的看着楼上。
除却气流声,楼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
顾月朗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愣神得向着上方望去,就在刚才,她的心中似乎突然涌起了一种荒谬的直觉,一种熟稔的灵魂波动轻轻的撩拨着顾月朗的感知。
灵魂波动虚弱而飘渺,仿佛下一刻就即将消失。
他皱了皱眉,牵起夏青鸢,略略有些着急的向楼上走去,而后愣在了当场。
夏青鸢本来是很害怕,根本就不敢看,可她突然察觉到了顾月朗的失态。
任何人都可能失态,可他爹爹这些年都不曾是有过。
永远那么冷静,永远难道冰冷。
她顺着爹爹得目光小心翼翼的望过去,
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少年,凌乱着发丝,低着头,双手被缚在背后,被挂起手,下身倒在一片血泊中,不辨生死。
破碎的长衫与发带,随着江风猎猎作响,她听到爹爹有些颤抖,更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道:
“墨……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