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男人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后，万年芝就赌气一般的很久没有在雪原上行走。

人类，不可理喻，愚蠢，无知，固执，偏执。

与它有什么关系？非要强求那一段姻缘。求不得，便不求就是，为何非要固执己见，反而中了施咒人的圈套。

还甚至想把它也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简直荒谬。

长白山有什么不好的，它为什么非要去人间帮他传话？

地下世界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奥秘，隧道，山洞，还有地下泉水，反正对于它来说，穿越土层也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相对地上，地下有着更为广袤的空间。

它自己也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只是有一天突然想着去地上雪原看看极光什么的，就出现了。

说来也怪，在地底这么长的岁月，它都没有想起墨墨，但一看到这苍白无暇的雪原，它就突然想起来，它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那孩子了。

他回来过这片雪原吗？万年芝并不知道，因为他们的关系也是淡淡的，它以前从来不在乎墨墨的去或留，包括它救下墨墨，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顺手而为。

他向来都是如此。

随意而来，随意而去，不辨方向，无问归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也不能有人强求它做它不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它突然想知道，墨墨那只莲花妖，究竟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于是，他开始在雪原上晃荡，它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墨墨回来，反而又等来了那个男人，抱着那个女子，一步一步的，向着主峰走去。

又来了。

又来了！

万年芝有点生气，为什么一定要死死纠结这件事情？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而结合的短暂情分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

万年芝负气的钻入地底，不再看这个男人找死的行径。

可它突然觉得又有点奇怪，为什么它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情呢？甚至能引起他许久都波澜不惊的心境产生变化……

它在地底穿行了一段时间，又忍不住回到了那片雪原上，细细的感受着。

生机已经很微弱了，怕是又要死了。

唉。

万年芝叹了口气，但又觉得叹这口气有点莫名，还是顺着那个方向找了过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男人还勉强睁着眼，刹那间眼里爆发出一阵喜悦，却在瞬息中消失，归于永恒的宁静。

万年芝神色漠然的看着这两具尸体，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于是，他将男人的尸体和女人的尸体拖拽着，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山洞，小心翼翼的慢慢使用神力将他们冰封起来，陈列在附近。

在而后的许多年里，他很少再沉入地下，而是时不时就在雪原上晃悠，一方面是想看看墨墨这个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另一方面则是收集男人的尸体。

没错，他要将他们的尸体都收集起来，陈列给而后轮回的他们看。它一定要让他们后悔放弃这种无聊的行为，不要再污染长白山。

于是又度过了一段虞慢的岁月，长白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尤其是主峰一脉，没有任何一棵植物能生存下去，主脉的峰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坚冰，显得圣洁而又冷肃。

在这数百年里，它但凡见到男人他们，便跟着他们的身后，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死去，然后收集他们的尸体，冰封陈列在那个山洞里。

直到有一次，在漫天的飞雪中，男人陡然回头，看见了它。

男人狂喜着，遗憾着，颤抖着问他能不能救救怀中的女子，但如同这千百年来的答案一样，不能。

男人也如同千百年前一般失望，依旧告别往前走去，万年芝却止住了他。

“跟我来。”

它淡漠的说道，随后引着男人前往那个山洞，七对尸首陈列其间，虽然都有着些许的差异，但也不难看出……

“这或许是以前七世的遭遇，或者是，更多世以前，毕竟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能够随时随地的寻找你是否来到这座雪山，我也曾经告诉过你，你们的灵魂深处被人植下了诅咒，无论轮回转世多少时，你们都不能在一起，强求只能有一方不得善终，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固执到这个个地步，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所谓……爱情吗？何其愚蠢，何其荒谬。”

男人愣愣的停在洞口，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七对尸体，微微颤抖的伸手触碰着那些坚冰，在长白山的冰天雪地之下，那些坚冰仿佛格外的冰冷刺骨，透入人的灵魂。

不得善终。

这四个字像一记大锤锤在了男人的心口，他回头看看万年芝淡漠而具体的五官，微微颤抖着轻轻开口：

“那……敢问灵芝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万年芝连表情都欠奉，直接说：

“当然是为了能让你们永远别再回到这座山上，我知道轮回之后你们就会忘记这段回忆，但越是深刻的印象，越能在灵魂深处留下一道烙印，雪山上的尸体无法腐朽，你们究竟要在这座雪山上占据多少位置才肯罢休？”

男人微微沉默着，

“鄙人不太明白，毕竟，在雪山上寻找神药的，从来都不止我一人，而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我不知道谁为何要对我与她下如此诅咒……但就算知道不可能，或许下辈子我还会再来这里。”

万年芝一愣，随即有些恼怒的说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费心费力的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放弃做这些无稽之事，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干嘛还要着别人的道，岂不是让仇人分外畅快？”

男人神色专注地盯着面前冰壁陷入沉睡的女子，喃喃低语道：

“我就何尝不知道呢？但既然这么多世，都无法分开我们，我不认为这所谓的烙印会让我们分别。”

“可你曾经请求我，让我去告诉转世的你，你会害死她。”

男人陡然愣了一下，然后说：

“那您……有没有去告诉那一世的我？还是说……你没能找到我的转世……”

万年芝依旧冷着脸：

“我当然能，但是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难道你觉得欠我欠你什么？”

“不，我不认为，”

男人神色专注的说：

“但我也不认为下一世界茫然无知的我，会仅凭您带我曾经看到的这些，就会放下对她的执念。”

“所以。”

“就当是您，为了维护这长白山的雪原，去告诉下一世的我，好吗。”

万年芝第一次感觉到气愤这种情绪，明明是它一步一步设计男人走到了这里，为什么感觉自己才像是上当的那个！

它转身消失在了原地，不再管洞穴里的男人。

愚蠢任性，冥顽不灵不可教化，若人间都是这般的蠢货，那人间和炼狱有什么分别？

可若是这样做，真的能换得这两个蠢货再不来这边，倒似乎也不错……

万年芝慢慢的想着，过几日，重新回到那个洞穴里，果不其然的看到男人抱着怀中的女子靠在了第七个冰壁的面前。

墨墨也好久没有回来了。

于是，万年知开始掐着日子，约么等着过了大概是十五个年头的光景，它就第一次离开了长白山。

虽然如此，但它依旧觉得好像这样就被骗到人间，仿佛是中了男人的计。

于是它一路都是从地底下穿行，身为神物，他自然有着一些凡人难以想象的神通，可它的大部分神通都要耗费神力，而它却冥冥之中知道，它不能消耗太多神力。

好在“觅”这一重，仅需要在脑海里感知，耗费不得多少神力。

它的速度不算太快，但胜在可以日夜兼程，不用休息，于是约摸过了180个余个日夜交替的时间，它便找到了那个如今还是少年的男人。

十五余岁，英姿飒爽，年少盛气逼人，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在人间潇洒极了。

任凭七夕的绢布帕子扔了满头满脸，他却始始终终心心念念着那个少女。

两情相悦，正是欢好。

可这一次却从家里院子中突然钻出了一个灵芝，整着非常冷淡的五官对他开口便说：

“你不要再纠缠那个女孩了，你会害死他的。”

少年愣了愣，没好气的问：

“何方妖孽！长得如此惊奇，还开口闭口就是这种不吉利的话！少爷何时得罪你了？”

万年芝懒得头到尾的再给他解释一遍，直接将在自己视角所看到的上一世的男人，以及他所说的话，陈列的尸体以及洞穴里的一切有关的记忆共享给了他。

少年久久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然后开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万年芝根本不想理他，这小屁孩，年轻的时候比他之后在雪山上时更烦人。

它连告辞都懒得说一句直接消失在原地，回到长白山上去了。

少年愣在原地，想起少女突然生病，以及越来越不好的身体……

离魂咒……

原来，是因为他吗……

不，不可尽信，他必定要查阅是否有这等离奇的咒语才行，但若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