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光芒(1 / 1)

1860年,米勒已经抵抗住疾病的痛苦,身体状况好转,工作进行得也很顺利。米勒为了能过上一段稳定的生活,他签订了一份三年合同,三年中米勒画出25幅油画及素描归与他签合同的人所有,而他们每月付给米勒1000法郎。已经付给米勒订金的画商却不答应他签此合同,纷纷要求退还订金,于是米勒预支了6000法郎偿清债务。由于米勒不善于理财,到了第三年的后半年,他还欠着一大笔债,只好用画来补偿。

这一段时期却是米勒生活比较平和、安定的时期。他创作了《喂食》《提桶的妇女》《等待》和《剪羊毛》。结果这些新作又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一些人不明白为什么米勒总画这些“低调的东西”,然而另一些人站在米勒的一边支持他。

1862年,米勒画了《冬天和乌鸦》《种土豆的人们》《牧羊》《梳麻的妇女》《牡鹿》和《倚锄的男人》。《倚锄的男人》是米勒这一时期创作的杰出油画。在创作这一幅画时,他心里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面临一场惨烈的“战斗”。这幅画对巴黎当时的审美时尚来说显然是一种挑战,劳动的最艰辛和最痛苦的方面都被米勒栩栩如生地再现了。

《倚锄的男人》的画面是,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一个青年农民正在扶锄喘气。这个人从早到晚很少有站直身体的时间,只有偶尔停下来喘一口气。锄地的年轻人在暑热的田间倚锄而立,仰首喘息,抬头远望。生活和沉重的劳动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而眼前还有大片的麦田等待着耕耘,远方则是城市朦胧的身影,那是不属于他的另一种生活。这无疑是一幅向社会挑战的作品,描绘的是一个庄严的劳动者形象。“美不是用脸上的形和色所能表现的”,青年农民凝视远方的双眼,流露出内心的悲苦和命运的艰辛,表现对幸福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这幅画果然引起了激烈的反对声。米勒在一封信中用充满了宗教庄严感的语言回答了这些评论家:“那些关于我的《倚锄的男人》的奇谈怪论对于我来说是很陌生的。当一个人目睹一个农民汗流浃背的劳动却仍无法维持生计时,他心里自然会产生十分简单的同情和想法,这难道你们就不能接受吗?还有的人说我否定了乡下优美的景色。其实我在乡村发现了比单单是优美更多的美——我发现了永恒的壮丽。我知道耶稣谈论过那些小花,耶稣说:‘我对你说,所罗门用他的全部荣耀装扮起来也抵不上这些小花中的任何一朵。’”

米勒这时也发现了作画中的一些不足。他在对宗教题材进行过一次新的探索之后,便再次埋头于诗歌之中,苦读莎士比亚和但丁的名篇。米勒创作了一批宗教题材的作品,其中包括《出逃埃及》和《耶稣复活》等。在诗歌魅力的感染下,他还想给他的一首叙事诗画插图。

1863年米勒创作了《沐浴的放鹅少女》。画面上河畔丛林中的牧鹅少女,正准备下水沐浴,少女丰满结实、青春健美,浓密的丛林衬托出少女躯体的优美曲线,远处的鹅群使画面显现勃勃生机。米勒以写实技巧及敏锐的观察力,描绘了丛林的光、影,并运用光、影效果加以突出少女的形象,使画面显得统一和谐。米勒在这幅作品中,表现了纯真的乡土气息。

1864年米勒绘了四幅画,并以《四季》为名,主题全部采自古代神话。这是用来挂在旅馆餐厅的:挂在天花板上的是米勒的作品中难得一见的幻想画;挂在墙上的则是《达夫尼斯与克罗埃》《农女神》《给受冻的丘比特温暖的女人》。这些画作最富于独创性的部分是虽然取自古代神话,但是以现实主义为基调。其中一幅是这样的:蔚蓝的天空中,有一条用明亮的云彩镶边的裂缝,中间翱翔着追逐猫头鹰的小天使,画面的四周也镶着边,其中有站在树枝上的家禽,还有野鹿肉、香瓜、花卉、玻璃器皿和乐器,全都是按照写实的方法画的。

米勒很快丢弃了那些神话梦幻,而再次完全回到了他那质朴的田园现实生活。他以《牧羊女与羊群》以及《农民们把一头在野地出生的牛犊抬回家》这两幅画参加这年的沙龙。结果,又引来新的抗议和嘲讽。许多人对于米勒偏爱描绘农村生活的细枝末节这点向来持有讥讽的态度。

名画《牧羊女与羊群》

《牧羊女与羊群》是米勒的又一杰作,这幅画的画面是:远方的地平线,平坦而辽阔无垠的大地,披着旧毛毡披肩、围着红头巾的牧羊女,孤独地与羊群为伴。她背对着羊群与彩霞,编织着手上的毛线衣,微躬的身影与专注的神情,宛如祷告般的虔诚。

这幅画融合了《拾穗者》和《晚祷》的长处。作品表现出单纯的心与虔诚的宗教情怀。牧羊女站在落日余晖里,虽然因为逆光,脸部和身体比周围的景色、羊群都要昏暗一些,但是流畅沉静的色彩,把因为生活压力而有些直不起身躯的牧羊女,描绘得像是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雕像。尽管她衣衫褴褛,神情疲惫,但有一种平凡的诗情画意。也许这个虔诚的牧羊女就是米勒,或者说是他的精神化身。

忧郁悲切的牧羊女,在夕阳的余晖中,站立在旷野上,似乎在默默地祷告着。米勒由于自身的体验,感受到贫苦劳动者的辛酸与痛苦,所以他以悲悯和同情的心态创作了这幅画。虽然一些人尖刻批判米勒的创作主题,但是这幅画在展览中仍然为米勒赢得一片赞美声。

在这年的公开作品展览会上米勒卖出50幅作品。这年秋天,他的第五个孩子诞生了。

1866年,米勒因故回到诺曼底家中住了一阵。他在沙龙上展出了一幅风景画《格雷维耶》,但并不成功。此时,妻子卡特琳娜病了,医生建议应该换个地方好好休养。于是米勒陪生病的卡特琳娜去了维希。因为巴比松已经被开发,淳朴的乡村面貌有了变化,越来越有巴黎的味道。而维希一带的乡村使米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决定带着妻子前去。这里纯净质朴的乡村气息深深吸引了米勒,米勒为此还给桑西埃写了封信。

桑西埃先生:

这个村庄充满了朝气,村里的景色很像诺曼底,村民们比巴比松的人更朴实、更勤快,也许这样的形容并不好。如果巴黎人见到了他们,恐怕会以为他们是傻瓜。他们的内心纯真而诚实。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找不到带有浮躁气息的人,他们好像是来自百年前。在此,我一定可以画出很多素描。

米勒每天带着速写本描绘各种题材,素描和水彩的总数不下50幅。他还常到附近地区旅游,这些地区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米勒写道:“我的脑子里装满了我所看到的景象。每一样都在我头脑中乱七八糟地跳着舞,有骄阳照耀下的辽阔大地,有连绵不断的山峦,有沉睡的大地,有一片片贫瘠的草地。上帝的荣光停留在一块高地上,其他的高地则处在暗处。”米勒先后完成了两幅名作《冬》与《落日》。

在维希一带风光的熏陶下,米勒加大了创作风景画的比重。他开始尝试用较为复杂的技法来表现自然,尝试透视自然,探索自然最深层的奥秘。他在画室中凭印象和记忆描绘自然,因为米勒认为这种凭记忆画出的画能更加忠实于自然。

米勒作画的画室很特别,光线很难照射到里面。米勒自己说过:“除非你也在阴影里,否则你是绝不会看到我在那儿画画的。只有那种半明半暗的光线能使我的目光敏锐、头脑清醒,所以我需要它。”米勒使用了这种很奇特很有光线效果的画法。这可能也是造成他眼睛经常害病,甚至逐渐失明的原因之一。

1867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在国际博览会上,米勒展出了他在多年中创作的杰出作品,有《拾穗者》《晚祷》《死神与樵夫》《剪羊毛的妇女》《牧羊人》《羊群》《种土豆的人们》《收获土豆》等。同年,他还给会展送去了《冬》和《牧鹅女》。把米勒那么多的杰作收集到一起展出对公众来说真是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与卢梭同被推荐为沙龙的评审员,这时米勒已经53岁了。

不久,从巴比松传来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卢梭得了绝症。米勒每日寸步不离地照顾卢梭,但是也阻止不了卢梭生命的日益消逝。12月22日,下着鹅毛大雪的日子里,卢梭在米勒的臂弯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米勒因为卢梭的去世悲痛到不可自拔,心情异常暗淡,他失去了最理解他的朋友。

1868年,法国政府授予米勒最高荣誉勋章,以嘉奖他在绘画艺术上的贡献。颁奖典礼上,当主持人念出“让·弗朗索瓦·米勒”的名字时,观众席上发出的欢呼与掌声久久不停,使得主持人手足无措。

米勒的头痛病又严重起来了,他像是反抗肉体痛苦般地着手绘《春》这幅画。为了缓解头痛病的病情,米勒再次携带卡特琳娜前往维希地区的小镇,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阵后,又前往阿尔萨斯和瑞士旅游。他们游览了卢塞恩、伯尔尼利和苏黎世。他并不像卢梭那样对阿尔卑斯山脉有强烈的感受。

1869年的沙龙中,米勒把《练习编织》《摇纺车的女人》《杀猪者》拿去参展。《杀猪者》引发了很大的嘲笑声,《杀猪者》是一幅原始写实主义的作品,描绘人与顽强抵抗的猪的艰难而贪婪的搏斗,古老的野蛮性都在这场搏斗中复活。正如米勒所说,它“很具有戏剧性”。

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当时的欧洲,日耳曼民族分成数个王国和联邦,其中最强盛的就是普鲁士。普鲁士出现了一个著名的政治家俾斯麦和一名不平凡的将军穆尔克,他们计划统一全国,于是向阻挠统一的奥地利宣战。奥地利是当时欧洲的强国,许多人预测这场战争会进行很久。普鲁士竟然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打败了奥地利,普鲁士的声威远播。法国见普鲁士崛起,既担心又害怕。法国当政的国王不善理政,不得民心,他也想利用这种方式恢复自己的声望。普鲁士虽然强盛,但是仅有以柏林为中心的领土,根本无法与法国相比,法国认为一定能赢得这场战争。可是俾斯麦与穆尔克早就预料到法国会攻打过来,所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法国的军队被击败了。

为躲避战争,米勒带着家人离开巴比松到瑟堡去。在那里,他因为在海港周围写生被人当成了普鲁士间谍。他被捕了,并被押到了军队驻地。在经过盘查之后,他才被释放,但却受到警告:不许在街道上拿着画笔画画,否则他将会有被群众撕碎或者被枪毙的危险。米勒作画的热情全无,在巴黎发生的战斗、大火和屠杀使他极度伤心。这一场战争,对米勒以及对法国国民都是大不幸。

这一年,米勒的长女结婚,年轻的女婿奉命从军。巴黎新成立的政府想聘米勒为艺术委员,被米勒拒绝。为了使悲伤的心情愉快起来,米勒开始长时间地旅行,他再次回到童年时的故乡,他在那里找到一些悲伤感怀的新题材。物是人非,他热爱的朋友亲人早已远离。

1871年1月,法军全面溃败,战争结束了。当国内再度恢复和平后,米勒一家人就离开瑟堡回到巴比松。米勒的名声已经很大了,他的画都能以高价出售,不必再过以前那种穷困的生活。米勒的身体却已经不行了,肺病日益加重,已经到了咳血的程度。

家庭的温暖包围着米勒,这时,他已经成为爷爷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站,他的灵魂已经得到安宁。这一期间,他创作了一系列温馨感人的油画和素描,这些画充满了细腻的感情和母性的柔情。它们是《黄昏》《生病的孩子》《养鹅的小女孩》和《哄孩子入睡的母亲》。米勒已经如他的理想那样成为了著名的画家。曾经被贬得一文不值的画,现在售出的价格都不低。法国政府出价5万法郎委托米勒在巴黎的潘特恩寺院墙上画八面大壁画。米勒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工作,立即着手构图。后来,没有完成这些壁画,他就病倒了。

米勒的病情更加恶化了,他简直被病痛折磨得要彻底崩溃了。1872年,因头痛、眼疾和神经功能紊乱,他只好经常卧床不起。这一年,他创作了最后的杰作之一《喂食》。《喂食》画的是十分天真的三个孩子依次坐在门槛上,等待着母亲一勺一勺地轮流给他们喂饭。画面最右侧是石头屋墙的尽头,孩子的父亲在地里劳动,以养家糊口。这幅画仍是米勒从小就熟悉的画面。

1873年,米勒肺部感染,大量出血。他咳嗽得厉害,简直被病痛折磨得活不下去了。1874年,他感到自己无可救药了,令他难过的是自己刚开始对艺术有了独特的认知,就将不久于人世了。米勒在重病中仍坚持完成《春》的绘画工作,这幅画已经创作了好几年,现在他终于完成了这幅最后的杰作。12月,他病入膏肓。他的眼前总出现一种幻觉,窗外有只从枫丹白露森林奔跑而来的受伤小鹿,跳过土墙,跑到了庭院中,但是仍被后面追来的几条猎犬咬死了。米勒觉得那是死神给他的预兆。

1875年1月20日,米勒在亲人围绕的病**与世长辞。他静静地离开了生活了61年的无比热爱的世界。23日,米勒的遗体在卡特琳娜和儿女、好友悲痛的泪水中,葬在了教堂墓地,卢梭也葬于此地。这个教堂就是米勒绘画《晚祷》时作为背景的教堂,米勒的灵魂在此得到了永恒的安宁。米勒杰出的画作早已成了卢浮宫美术馆的珍藏,他的理想实现了。他还成为深受劳动人民爱戴的画家,被称为“爱的画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