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吉卜林意志消沉,健康状况也一直不太好。他的胃炎一再复发,医生说没有办法根治,吉卜林害怕会发展成癌症,但每次检查都证明这种概率很小。几次治疗之后,病情也没有好转。在吉卜林去世的前两年,一位法国医生终于诊断出他是得了十二指肠溃疡,因为拖得太久了,才没有办法治好,这才袪除了他对癌症的恐惧。
战后吉卜林的作品中,癌症、嫉妒、奉献和爱纠缠在一起,比如《希望之屋》。这是以一位年老的职业妇女的故事为基础讨论不成熟的爱和迷信。从传统观念来看,不论从性方面或文化方面,她都是一个不幸的人。吉卜林不指责她的缺点,而是让她的性格充分地显现出来,并有技巧地使用对话来拉开作者和故事本身的距离。
吉卜林还有一些作品讲述了共济会的故事,其中一篇小说讲的是共济会特别关心从前线回来的人,以及为这些人治疗战争创伤的事情。吉卜林认为共济会本身就有助于心理健康。
在战后的新世界里,共济会是少数几个没有改变的组织之一。吉卜林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他对看到的一切改变都觉得厌恶。吉卜林还断定有阴谋分子的存在,他们正在密谋把一切好的东西推翻。
犹太人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不过为了名声起见,吉卜林没有公开他的想法,而且不久后他就放弃了反犹太思想,因为几年以后反犹太成了德国的国家政策。
吉卜林明确地斥责社会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他认为它们是可怕的恶魔,足迹所至只有死亡和流离失所。
那时候,吉卜林最害怕的一件事是“把印度交出去”。虽然英国政府还没有真正考虑让印度独立,但政府的政策已经向这方面发生了倾斜。印度当局开始大量任用印度本地官员。吉卜林很不喜欢这种情形,他决定联合一些支持他的人形成一股反对力量。
吉卜林倡议由整个英国和整个帝国的有声望的人组成一个“自由联盟”,以反对布尔什维克。1920年3月,联盟开始征求捐款。到4月中旬,吉卜林忙着到处写信以扩大联盟的影响,偏在此时,联盟中掌管账目的人监守自盗。吉卜林身为联盟的发起者,当然要负责处理这件事。他本意要用自己的钱来弥补这项亏空,但这样做等于公开承认有人监守自盗,让反对方笑话。于是一个月后,联盟静悄悄地夭折了。
这时候,瑞德·哈格德成了吉卜林最亲密、最长久的文学上的朋友,他也参加了吉卜林的“自由联盟”。哈格德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农业书籍的写作上,吉卜林也渐渐地对这方面感兴趣了。哈格德常常到“贝特曼屋”,两个人可以在书房中各据一方,各自工作,或者相互交换意见。
除哈格德以外,“贝特曼屋”也常常有许多其他访客。爱尔兰警卫团的年轻人来给吉卜林提供数据,让吉卜林替他们撰写团史。艺术家、作家、殖民地官员和军人、老朋友的儿子都常常到“贝特曼屋”来拜访。
常到“贝特曼屋”的还有斯坦利·鲍德温,他和吉卜林一样喜欢读书,更喜欢在政治工作的繁忙中偷闲到“贝特曼屋”享受一下清静。斯坦利·鲍德温喜欢到乡间散步,但他走得太快了。有一次他到“贝特曼屋”来,发现房间的门上钉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客人守则
第一条:客人散步速度不得超过每小时五公里。
第二条:一次散步不得超过两小时,
第三条:不得哄骗当地人陪客人散步,否则屋主概不为后果负责。
吉卜林、加洛琳、艾尔西(当地人)上
斯坦利·鲍德温在1923年的选举中获胜,成了英国首相,他的亲戚们当然引以为荣。吉卜林和加洛琳也常常到斯坦利·鲍德温的官邸去,而吉卜林在政治方面的影响力也大为增加。斯坦利·鲍德温请他草拟保守党宣言,以及其他演讲稿。斯坦利·鲍德温攻击报界财阀的讲词,指责他们“寻求权利而不愿意负责任”,就是出自吉卜林的手笔。
20世纪20年代,吉卜林的政治地位是非常奇特的,这可以从三方面表现出来。他的作品使他成为单纯的、非政治性保守主义的顶尖发言人。在他最受人欢迎的作品中,读者只能看到他对东方国家浪漫的绮想。
在非正式的圈子里,吉卜林被认为是一位真诚的朋友,以及偶尔的保守政治领袖的顾问。他和加洛琳常常支持保守党的政治选举工作,不过他自己从来都拒绝接受保守党的国会议席。
在私生活方面,吉卜林是一位保守色彩极浓的人,很符合别人对他的形容,“极端疯狂愚蠢的右翼人士”。他一直与他的表弟斯坦利·鲍德温感情很好,但是他常常对朋友说,斯坦利·鲍德温“骨子里是一位社会主义者”。吉卜林和一位老朋友谈话时,曾指责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间那么晚,战后却更加富有和强盛,分明是借战争大发横财。后来这位朋友把吉卜林说的话告诉了美国报界,以至于美国大为不满。最后英法两国不得不发表声明,否认两国政府持有与吉卜林相同的观念。
政府当局颁发给吉卜林的许多荣誉都被他拒绝了。唯有大学给他的荣誉,他能够安心接受。他接受爱丁堡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巴黎大学也给了他同样的荣誉。1923年,他被选为圣安德鲁斯大学的校长。
吉卜林很早就下定决心不被金钱左右,他一直在坚持这个原则。这时,他已经成了坚定、独立、白手起家的人的代言人。
吉卜林一直保持着倔强独立的性格,这一度使得英国王室很尴尬。他好几次拒绝王室颁给他的勋章,又拒绝参加英王的加冕典礼,白金汉宫不得不发表声明,说是吉卜林拒绝接受封爵,并不是王室对他有什么恶意。
吉卜林觉得迫使王室发表这个声明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他觉得更不好意思的是使英王乔治五世受窘,因为他们并不陌生。吉卜林在“皇家战争善后委员会”工作时,与乔治五世相识。吉卜林为英国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们题写了墓志铭,其中一句话是:“他们的名字永存千秋。”吉卜林还和其他著名人士建议在西敏寺设立一个“无名士兵之墓”,当然,他自己也是一个不知身葬何处的军人的父亲。吉卜林每到法国去,必定去探视公墓,以悼念他的儿子。
到1928年以后,吉卜林和乔治五世的关系更加亲密。当他们在私人宴会相遇时,乔治五世总会和吉卜林长谈,常常一谈就是一整个晚上。吉卜林和加洛琳也常常在周末到乔治五世的宫殿里做客。
艾尔西在1924年和乔治·班瑞思结婚后,吉卜林夫妇就更加寂寞了。班瑞思以前在爱尔兰警卫团服役,退伍后从事外交工作,艾尔西跟着他离开英国,与父母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吉卜林越来越依赖加洛琳。一个年轻人在一次集会中遇到他们俩,事后他写道:
吉卜林夫人……一个心地善良、意志坚强的妇人,照顾他太久了,深深知道怎样使他不受到心理、身体或精神方面的干扰。这是她的工作,她做得很好……
“加洛琳,”他转过身来对吉卜林夫人说。你立刻可以看出来,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因为她能够领着他,回到他们的家,他十分满足。
当然,这只是外人眼里吉卜林夫妇的关系,或多或少会有些不真实的部分。加洛琳的缺点是喜好嫉妒,对吉卜林的爱是独占性的,这使得吉卜林晚年的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地交朋友。
吉卜林夫妇的健康状况似乎都不怎么好。1927年,他们曾到巴西住了很久。两年后,他们又去了西印度群岛,加洛琳得了盲肠炎,在医院里住了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