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虾米、虾酱、虾膏(1 / 1)

也许是因为中国人穷惯了,或者是他们有点小聪明,吃不完的东西就用来盐渍与干晒,保存下来,随着经验起变化,成为佳肴。

虾米是代表性的干货之一。它并不像江瑶柱那么高贵,是种很亲民的食材。外国人不懂得欣赏,西餐中很少看到虾米入馔的。上等的虾米,味道甜得厉害;劣货是一味死咸。当今要买到好的虾米也不容易,有些还是染色的呢,一般吃得过的,价钱已比鲜虾还要贵了。

我家厨房,一定放有一玻璃罐的虾米,这种东西贮久了也不坏。虽然如此,干虾米买回来后,经过一两个月后,还是装入冰箱,感觉好像安全得多。前几天到九龙城街市,卖海鲜的雷太送了我一包,是活虾干晒的,已不叫虾米,称为虾干,最为高级。第一颜色鲜艳,第二软硬适中,第三很甜,水浸后不逊鲜虾。

虾米的用途最广,洗一洗,就那么吃也行;买到次货,则在油锅中爆一爆,加点糖,拿来当下酒小食,比薯仔片高级得多。吃公仔面时,我喜欢把那包调味料扔掉;先用清水来滚虾米,它本身带咸,不必放盐或酱油,已是一个很美味的汤底,若再嫌不够味,加几滴鱼露即可。

和蔬菜的配合极佳,虾米炒白菜,就是沪菜中著名的开洋白菜,把虾米叫成开洋,亏上海人想得出。他们的豆腐上也惯用虾米和皮蛋,及肉松来拌;早餐的粢饭也少不了虾米。开洋葱油煨面不可抗拒地好吃,传统制法为:将葱去根,用刀背拍松,切小段备用。开洋浸水,使之发软。烧红锅,加猪油,放葱段和开洋爆香,滴绍酒,加上汤,然后把面条放进去,待沸,转小火煨三四分钟,大功告成。

南洋一带,海虾捕获一多,都制虾米,尤其是马来西亚东海岸的小岛,所晒虾米最为鲜甜。到新加坡和吉隆坡旅行,别忘记买一些带回来。不必到海味专门铺子,普通杂货店亦出售,选价钱最贵者,也是便宜。

把虾米舂碎后加辣椒来爆香,就是著名的峇拉煎了。香港人当它来自马来西亚,听了发音后冠上一个“马来盏”的名字。用马来盏来炒通菜是一道最家常的小菜。当地人取了一个菜名,叫“马来风光”。

我最拿手的一道冷菜,主要原料也是虾米。制法为:先将虾米浸软,挤干水分备用。再炸猪腩肥肉为猪油渣,把刚炸好的小方块和指天椒放入石臼同时舂碎,加糖。上桌时铺上青瓜丝、干葱片和大蒜蓉,最后挤青柠汁进去。味道又香又辣又甜又酸,错综复杂,唤醒所有食欲神经。

单单是这样小吃,已能连吞饭三大碗。

把小得不能再小的虾毛腌制,就是一种叫Chincharo的东西,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华人谑之为“青采落”,潮语的“随便放”的意思。它是死咸的一种酱料,通常装进一个像装西红柿酱的玻璃瓶中出售,吃时倒进碟里,加大量的红葱头片去咸,再放点糖。发现菲律宾人也有同样的吃法。如果在南洋的杂货店中看到这种粉红色的虾酱,也不妨买来送给家里的家务助理,她们会很高兴。

虾头膏是马来西亚槟城的特产,颜色漆黑,很吓人。做马来沙拉“啰”时不可缺少,有浓厚的滋味,槟城“叻沙”没有虾头膏也不行。我发现炒面时,将虾头膏勾稀,放进面中,独特的香味令面条更好吃。到槟城旅行可买一罐回来试试。天气一热,买几条青瓜,切成薄片后,从冰箱中取出虾头膏,涂在上面就那么吃,非常开胃;不然,在香港买到沙葛,用同样方式吃饭送酒也行。

至于虾酱,香港人甚为熟悉,它是将小虾腌制发酵,呈紫色的膏酱。那种强烈的味觉,不是人人受得了的,喜爱起来却是百食不厌。最鲜美的白灼螺片,也要用它来蘸。响螺片太贵,并非大家吃得起,当今只有在蒸炒带子时,派得上用场。

据称香港马湾的虾酱做得最好,我去参观过其制造过程,其实与所有海边渔民的做法都差不多,也许是马湾的质量控制得好的缘故吧。去流浮山的“海湾餐厅”,菜没上桌,先来一碟用猪油爆香的虾酱,已是天上美味,不必吃其他东西也可以了。用它和活虾来炒饭,更是一流。

南洋的虾酱,一般比香港的浓厚和坚硬。用纸包成长方形,吃时拆开纸包,一片片切下。就那么在火上烤一烤,更香。挤上南洋小青柠,如果找不到可用白醋代之,加点糖,已能下饭。

前几天和一个外国朋友进餐,谈起虾膏和虾酱,他没有试过,说道:“你用最简单的说法形容一下吧!”“味道很臭。”我想也没想,就那么冲口说出。“那么臭,吃前要不要洗一洗?”他又问。

我只有告诉他一个最爱回放的故事:“我们从前在西班牙拍戏,有个摄影师爱上了一个西班牙女郎,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但他愁眉苦脸地向我讨教,说他那个女友身上很臭,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了他一番话,结果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你向他说了些什么?”洋朋友问。我懒洋洋地说:“我说如果你喜欢吃的是羊奶芝士,会不会去洗一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