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是蒙古帝国在东方建立的统治政权。尽管只有一百三十四年，但是蒙古帝国对世界，对中国的冲击极其剧烈。它是中国第一个异族建立的大一统政权，建立在屠杀抢掠之上。到元世祖时代，统治者逐渐接受汉化，社会渐渐安定，这期间有新的民族融合和文化交往，技术、商业又开始繁荣，城市生活、世俗娱乐重新抬头，唐宋的小说和现场说话表演复苏。此外，统治者废科举制，颠覆之前的治理模式，考试恢复后也时有时无。宋儒知识贵族的体系塌方，读书人在不同阶层的流动性加强，他们行走民间，让市民通俗文学有了飞跃。

戏剧成熟的时候到了，即杂剧，它是在宋金时代杂剧基础上发展而成。宋金时代的政权阻隔，让南北分出杂剧和南戏的不同样貌。杂剧曲调结合北方民歌、游牧民族乐曲和传统宫廷、佛教、民间音乐等，南戏是东南民间音乐和北方中原传统的融混。唐宋诗歌中情感表达的强度，现在转移到戏剧中。只不过情感不再是诗人的，而是剧中虚构人物的。这种对人物的塑造功夫延续到明清，造就了伟大的小说。元杂剧情节完整，题材面广，从历史、神怪到爱情婚姻等。唱词韵白夹杂，演员要念白、演唱，也要会科介（舞蹈、打斗甚至杂耍），它是综合性的舞台艺术。

隋唐的口头故事表演兴旺起来，话本的称谓出现，也就是故事的文字记录。宋元时代讲历史，谈古论今的叫讲史话本，也叫平话；讲佛家故事的是说经话本。它们传下来的很少。据传为宋代所做的《京本通俗小说》，年代虽有争议，但可断定它是宋元话本的原始样貌。吉川幸次郎在《中国文学史》曾以其中《西山一窟鬼》为例来分析，其情节缜密，伏笔和对话巧妙，已达到相当的高度。限于篇幅，引文从略。（吉川幸次郎《中国文学史》，1987年，四川人民出版社，第231页。）

传奇在唐朝指短篇文言小说，宋朝指话本小说，而元末明初将明杂剧之外，以南曲为主谱写的中长篇戏曲称作传奇。传奇一般体制庞大，套曲结构有序，人物众多，画面庞杂。

关汉卿是元初杂剧大家，他自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道出了杂剧的民间精神。《窦娥冤》里面有民间信仰的朴素，穷人的悲情和正义；《陈母教子》是乞丐梦呓式的富贵景象；到了《单刀会》，讲的是一个扭转乾坤的大英雄。唐宋群儒灰飞烟灭，关汉卿泼辣地登场。

关汉卿本色，王实甫华美，他的《西厢记》是影响最大的，也是舞台艺术形式最完整的，其中心理写实的能力能跟现代小说、戏剧经典比肩。他直接说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用青春期的市民欲望挑战早已糜烂的社会伦理纲常，前所未有。

散曲的散是相对杂剧而言，是士大夫运用杂剧唱词的格律直接创作，语言口语俚俗化，押韵灵活，充满城市中下阶层的生活气息。雎景臣在散曲中把汉高祖写成泼皮无赖，就是最佳说明。关汉卿、马致远等都是散曲大家。元代后期，专业曲作者的雕琢，反而闭塞它的空间，使之走向衰亡。

文学作品选录：

《南吕·一枝花》（节选）关汉卿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单刀会》（节选）关汉卿

（鲁肃上，云）欢来不似今朝，喜来那逢今日？小官鲁子敬是也。我使黄文持书去请关公，欣喜许今日赴会，荆襄地合归还俺江东。英雄甲士已暗藏壁衣之后，令人江上相候，见船到便来报我知道。

（正末关公引周仓上，云）周仓，将到那里也？（周云）来到大江中流也。（正末云)看了这大江，是一派好水呵！（唱）

［双调新水令］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云）好一派江景也呵！（唱）

［驻马听］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带云）这也不是江水，（唱）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天净沙·秋思》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提倡新诗的胡适拿它作为典范，称赞它“这是何等具体的写法！”而废名一语道破，他认为像这个“枯藤老树昏鸦”的写法正是抽象的，因为它没有作者的个性，只是调子而已。并且说，如果把这样的诗算作新诗，新诗的前途一定很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