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复辟一事再一次提醒知识人,要想真正实现共和,还得从根子上下功夫:改革教育,启迪民众。又认为发展教育的基础在言文一致和国语统一。当时陈懋治、朱文熊、黎锦熙等人在报刊上发表此类看法,并与胡玉缙、林纾等人展开争论。各地有两百多人来信赞成。因此,1916年,中华民国国语研究会在北京成立,以“研究本国语言,选定标准,以备教育界之采用”为宗旨。1917年国语研究会在北京开第一次大会,推举蔡元培为正会长,张一麐为副会长。
当时读书人鼓吹言文一致时,还主要着眼于儿童和普通百姓的教育,他们自己做文章、写信都用文言。在言文一致上以身作则的第一人是胡适。1917年底,胡适从美国寄来一张申请入会的明信片,是用白话写的。一时间,会员争相效仿。不过,同年在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杂志上,胡适、陈独秀、刘半农等人倡导“文学革命”,文章也还是用文言写的。
1918年国语研究会会员增至1500多人,请愿教育部公布注音字母。11月,教育部正式公布注音字母。这一年《新青年》全都是白话文章了。胡适发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提出“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从此“文学革命”与“国语统一”得以合流。1919年初,在北京大学学生傅斯年、罗家伦组织的《新潮》上,白话文、注音字母、新式标点一齐登场了。
1919年国语研究会会员增至9800多人。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成立。会员有赵元任、蔡元培、沈兼士、黎锦晖(黎锦熙弟)、许地山、林语堂、王璞、钱玄同、胡适、刘半农、周作人、马裕藻、黎锦熙、朱文熊、钱稻孙等一百多人,会长张一麐,副会长袁希涛、吴稚晖。
1919年4月,巴黎和会消息传来,然后“五四”运动爆发,一时间白话小报大行其道,多达400余种。日报副刊的旧诗文和花边八卦变成了新文艺和国语译著。从此“国语统一”“言文一致”成为社会共识。
1920年教育部发布训令,规定初等小学四年全教“语体文”,称“国语”。如此急进的改革令很多人感到意外。胡适说:“这个命令是几十年来第一件大事。他的影响和结果,我们现在很难预先计算。但我们可以说:这一道命令把中国教育的革新至少提早了二十年。”(《国语讲习所同学录序》,载《胡适文存》卷一)
1920至1922三年间,教育部审定国语教科书约400册。白话的儿童文学,也在周作人等提倡下流行起来。黎锦熙先生后来感慨地说:
大凡一种关于历史文化与社会生活的改革事业,要不是社会自身受了惊心动魄的刺激,感着急切的需要;单靠政府的力量,虽起秦皇于地下,迎列宁于域外,雷厉风行,也不见得能办得通。直到民国七八年间,欧战结局,全世界发生一种新潮流,激**着中国的社会,于是这“国语运动”才算水到渠成,政府和社会互助而合作,三五年工夫,居然办到寻常三五十年所办不到的成绩。
赵元任1922年从美国写信给黎锦熙,告诉对方自己的国语罗马字研究思路,末了说:“此请问语体文安。”白话文运动出人意料地迅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周有光先生在《汉语拼音和华文教学》(载《周有光语言学论文集》)中回忆说:他1923年刚上大学时,白话文还在热潮中。一个同学用白话文给父亲写信,称呼道:“亲爱的爸爸和妈妈。”他的父亲把他痛骂一顿。周先生比较谨慎,仍旧用文言:“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不过也添了一点新气象:加上了新式标点。没想到放假回家,父亲对他说:“白话文唐宋就有,我赞成;中文加上西洋标点,不伦不类,好比长袍马褂加上一条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