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之后很多读书人意识到中国的落后,并且开始向西方学习,此时洋务运动兴起。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中国惨败于昔日“岁时来献见”的“蛮夷”小邦日本,标志着洋务运动失败。于是读书人的眼光开始“向下”看,“学夷技以制夷”的救国路线转变为普及教育、开通民智。黎锦熙先生说:
切音运动的动机,就在他们目击甲午(1894)那一次大战败,激发了爱国的天良。大家推究原因,觉得日本的民智早开,就在人人能读书识字,便归功于他们的五十一个假名。一方面又有几位到过西洋的,不但佩服他们文字教育之容易而普及,更震惊于他们“速记术”之神速,于是乎群起而创造切音新字。(《国语运动史纲》,91页)
卢戆章是切音字运动第一人,最早制订拼音文字方案的中国人。卢戆章(1854~1928)字雪樵,福建同安人,住厦门。18岁应试不第,21岁赴新加坡学习英文,回国后曾协助英国传教士马约翰翻译《英华字典》。当时漳泉地区教会用方言罗马字“话音字”刊行《圣经》,进行扫盲。卢氏在“话音字”的基础上,经十余年精心增改,制成罗马字式拼音文字方案,取名“中国第一快切音新字”,1892年出版《一目了然初阶(中国切音新字厦腔)》。这时中日甲午战争还没有爆发。
“中国第一快切音新字”设计有“韵脚”(声母)、“字母”(韵母)符号55个。拼厦门话用36个,拼漳州话再加2个,拼泉州话又加7个,其余10个用于他地方言。卢氏切音新字当时在厦门流行,很多外国人也学习。据说学习者只需半年,便能自由读写。
卢戆章在《切音新字》(1892)序中说,切音字因“字话一律”“字画简易”而效率很高(“中国第一快”),只需要学习几十个字母和拼法,就能无师自通地读书学习了;这样省下十余年光阴,用于学习数理化,“以及种种之实学,何患国不富强也哉!”可以说,这是所有拼音文字方案的共同理路。
1898(戊戌)年,卢戆章的同乡、京官安溪林辂存将卢氏方案呈请都察院代奏。不幸戊戌变法失败,新学新政都被废除。
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两宫出逃;1903年俄国占领东北,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朝野上下连受了这几次大刺激,新机又大动了。”(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93页)于是卢氏旧事重提,1905年将切音新字著作呈交学部;其间,因当时王照等人的假名式方案已经流行,卢戆章也把原来的罗马字式改成了假名式(图60)。学部最终把他的书交译学馆审定。审定意见虽然认为作为“我国国粹之源泉,一切文物之根本”的汉字不可废弃,但对于在普通民众中推行拼音文字以普及教育,持开放的态度:
现今世界文字,大别为二:一为象形字,一为切音字。除中国独用象形字外,余如国书之字头,泰西各国之字母,皆切音也。日本朝鲜虽亦沿用汉字,然日本则有假名,朝鲜则有谚文,用以补汉字之不逮,假名、谚文,亦切音字也。象形切音二法虽各有长短得失,然论其难易,二者实有霄壤之别:切音得数十笔十余笔而有余者,象形累数千字数万字而未足。而文字之难易,又与教化之广狭相为比例:识字难,则游惰不得不多;识字易,则教育自然普及。近来日本教育会屡有改良国字之议,至欲尽废汉字,专用假名或罗马字以代之,盖为此也。夫汉字为我国国粹之源泉,一切文物之根本,在日本因袭既久,尚难一旦更张;在我国累代相传,岂可反行废弃?特以字形繁重,施诸初等教育,实有劳而少功博而寡要之患,故仿照国书及泰西诸国文字成例,别制切音字一种,以与固有之象形字相辅而行,亦今日不得已之举也。
后来卢戆章截取这段话印在自己的书上(图60),而省略了后文的反对意见。译学馆的专家从学理上反对推行卢氏的方案,认为方案没有完整继承传统音韵学的成果(如卢氏方案缺14个浊音,没有入声);又“迁就方音”,不以传统字书、韵书上的传统读书音为准,不利于全国通行;其写法“以韵母为经,居中大写;以声母为纬,各按字音之平上去入,细书于韵母之上下左右”,更是不合古今中外文字之通例。方案就这样被批驳了。这时是1906年,简字运动已经后来居上了。
图60 官话切音字母方案 选自《北京切音教科书》(1906)
戊戌年前后还有福建龙溪人蔡锡勇的《传音快字》(1896,图61)、江苏吴县人沈学的《盛世元音》(1896)、福建永泰人力捷三的《闽腔快字》(1896)、广东东莞人王炳耀(外交家王宠惠之父)的《拼音字谱》(1897)等。四人的方案都是速记式切音字,而蔡锡勇影响最大。
图61 《传音快字》(1896)
蔡锡勇(1847~1897)幼入同文馆,曾出使美、日、秘三国,任参赞。其方案受欧美速记术的影响。其子蔡璋、蔡玮传习家学。蔡玮在译学馆念书时用“传音快字”记录讲演,受到注意。所以后来资政院聘请他的兄长蔡璋训练资政院的速记员。从清资政院到民国的历届国会,都是蔡璋和他的学生负责现场速记。这是中国速记学的渊源。蔡璋著有《中国速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