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贤华

一家人都很依赖他。

老母亲依赖他是因为老母亲做了腿部手术后，就再也没有力气站立行走。老母亲想上街，他就会背老母亲四处闲逛。他想给老母亲买个轮椅，老母亲不要，说轮椅冷。他想：自己小时候一直被母亲宠着，现在也该宠一回她老人家了。这样一想，他暖暖一笑：就由着老母亲的性子吧。

妻子依赖他是因为煮饭、买菜、洗衣服、拖地等家务活都是他的。他还给妻子洗澡、洗头、按摩。他黑黑瘦瘦的，而妻子却被养得白白胖胖，身材越来越臃肿。他不嫌弃还暖暖一笑：“这是应该的，妻子本来就是娶来疼的嘛。”

女儿依赖她是因为女儿有什么知心话，遇到什么烦心事都愿意跟他讲。他给女儿辅导功课，教女儿写作文，成了女儿的良师益友。他有时候也皱眉：女儿有十万个为什么要他解答，而她自己不愿意开动脑筋，这似乎不好。但他又暖暖一笑：“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就给女儿做主，让女儿少操一份心吧！”

作为家庭唯一的男人，他真的是一家人的依靠，一家人其乐融融。生活发生转变是因为一次家庭体检。

那一阵子，老母亲腿疼、妻子气喘、他头晕、女儿面临高考情绪焦躁，每个人都有看医生的理由。他说：“为了全家人的身体健康，咱们到医院开展一次家庭体检吧！”他背着老母亲，妻子牵着女儿，一家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医院。

一周后他到医院拿体检报告单。医生找他谈话，他拿报告单的手微微发抖……

他脸色煞白地回到家，紧急召开体检通报会。

他对老母亲说：“医生已下最后通牒，您老人家还不学会自己走路的话，不但会导致腿部肌肉萎缩，还可能导致瘫痪或者更坏的情况，我不能再背您了。”

他对妻子说：“医生也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你的身体太过虚胖，心脏负担不起身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必须马上减肥，锻炼身体，以后的家务活得由你自己做了。”

一家人吃惊地看着他。他狠狠心，咬咬牙继续说：“我现在才明白，过分的宠爱是有害的！为了你们能安心治病，我决定外出三个月！”

一家人面面相觑，这个决定太意外了。女儿惊叫起来：“爸爸，我马上要高考了，到时候我报考什么学校呀？”“你这么大了，自己做决定！”他板着面孔说。以前女儿问他问题，他总是微笑着回答。女儿无声地哭了。

第二天，他果真消失了。一家人拼命地打他手机，怎么也打不通。

……

三个月后，老母亲已经能拄着拐杖自个儿慢慢走路；妻子的手虽然比以前粗糙了许多，但人更加健康，不再虚胖；女儿高考很理想，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一家人欢欣鼓舞，忙给他打电话，电话通了，他的声音很柔软：“现在，你们可以到肿瘤医院来看我了！”

一家人急匆匆地来到医院。他取下帽子，露出光头。阳光透过窗台照射到他脸上，发出迷离的光。他像以前那样暖暖一笑：“手术很成功，化疗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