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茹
谁没有老父亲?
这个周末,老父亲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他是在无意中听到我跟母亲说烦心事后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是在晚上九点,我和母亲刚通完电话。他说:“教育孩子就跟种黄瓜一样,该浇水浇水,该爬架爬架,强求不得。”他还跟我讲马云考了三次大学,有一次数学只考了13分,关键是要发挥孩子特长。第二个电话是在第二天中午。父亲问我想通了没有。第三个电话是下午,他又用手机打来说:“啥时候回来告诉我,我给你摘黄瓜,土豆也收了不少。”
我放下电话,眼泪如小溪一样奔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老父亲耳朵不好使了,平时电话即使他接了,也立刻给母亲。不知这次他是怎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老父亲啊,一定是一夜无眠。
老父亲常常能捕捉到生活中的细节。他说北院子里有五只花喜鹊,也是一家五口。虽然大喜鹊破坏了他刚种的花生,他但毫不在意。他说:“可不能伤害它们,它们都是有灵性的小东西哩。你哥说他们单位老于惹了一只喜鹊,老于去赶集,大喜鹊还追过去在后面啄他呢。这一家五口在咱们这儿挺长时间了,多像咱们一家啊。”老父亲无限爱怜地望着那五只花喜鹊,一望就是半天。这五个小东西也一定带给老父亲许多温馨的回忆吧。
那时我们一家五口不也是这样形影不离吗?老父亲就是我们的天。他像大喜鹊一样四处奔劳为我们找食吃,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后,我们都飞走了。也许他现在宁愿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在冬夜里听他讲《聊斋》的故事吧?
老父亲还说前院有两只麻雀。每次他给太阳能热水器上好水之后,一只麻雀放哨,一只麻雀则放心大胆地去喝水管里滴落的水。他就那样悄悄地注视着它们。
老父亲和老母亲住在空空****的大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也像这对老麻雀一般互相守候着,不离不弃,哪儿都不想去。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
这里有他们住了多年的老屋,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和年龄不相上下的老榆树。离不得,走不开。老父亲用大手摩挲掉一头蒜上的土。它们瓣瓣紧抱,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老父亲说他在南北两个大院里都种上了应季的菜,要啥有啥,想吃啥我们就回来,保证我们吃着新鲜放心!老母亲说:“菜上生了小虫,都是你爸我俩顶着阳光戴着老花镜一个个去捉的。”
“梨花开了,再不回来看就该谢了;樱桃红了,再不摘下场雨就糟蹋了;莴苣菜长得水嫩,放冰箱了,再搁两天就不好吃了……”各种蔬菜水果长熟了,也是老父亲呼唤儿女归来的深情的话语。老父亲望着那一棵棵蔬菜,喃喃自语。宽大的绿叶在风中舒展,像是孩子浑圆的手臂一样,将要缠住他所依恋的大人。它们在风中欢欣地舞蹈,也只有它们能耐心地听老父亲一遍遍的念叨。老父亲像是照顾自己的儿女一般照顾这些菜,轻轻掸去这片叶上的灰尘,给那棵不太壮实的菜培点土,再给刚栽种的小苗浇点水。他像做功课一样,习惯了每天默默地陪伴它们。
老屋像鸟巢一样,时刻期盼着小鸟回巢。似乎时间并没有走远,老父亲还是我们心目中的老父亲。他的爱始终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守护着我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份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散,我们该何去何从?
一年又一年,老父亲像笨重的时钟一样缓慢地走完他的生命。他的每一声呼唤,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守望,都像年轮一样深深地刻在我们回忆的转盘上。
家在哪里?父母在的地方即是家。爱在,家就在。
日落月升,满天的星斗闪烁如眸。乡下的夜啊,宁静而安详。风轻柔地吹着,请将美梦送给院子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因有他们,我们的一切努力才有意义。
老父亲,你多像一首歌谣,永远传唱在儿女的心中。
“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老父亲,你是我们希望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