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佛合一的威能虽然不及圣邪合一那般超俗绝世,但也真正产生了质的蜕变,涛涛掌力如海汹涌,既非纯粹的慈悲渡世,亦非纯粹的凶恶暴虐,更像是向世人展现苦海的沉沦,如当头棒喝,促其自发醒悟。
轰然一爆,双方皆是连退三步,出乎意料的结果令犴野兽王惊疑不定:“这是什么,夺舍秃驴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恨真没有解释,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同犴野兽王交流,也不打算劝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降怪之心坚若须弥,须弥山上唯有“超度”二字。
“琉璃炽盛,业火焚世!”
金光辉映布高天,浩**怪力川流奔发,双方交织在一起,衍化天龙焚世之力,烧尽一切尘世罪恶。
赤红的火光辉映下,犴野兽王的脸越显狡诈凶狞,嘿然一声,不闪不避,刚硬回敬,顿现万鬼哭嚎之景,冥冥刀气破地而出,密如刀山,更有无形刀气破空袭出。
“幽刀鬼狱!”
霎时间,炎龙撼刀山,迸发万丈赤暗火劲,破碎的刀气四散而出,将附近的花草树木尽数打成筛子,交战双方各自负伤后退。
犴野兽王虎躯一震,怪异之力勃发,将残留在体表的焚业之火尽数抖落,接着被灼烧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正要发出得意嘲讽之言,就见恨真体表的刀伤同样也在快速恢复,虽然速度稍稍慢了一些,但这点差距根本体现不出来。
“晦气,差点忘了你这家伙也是怪族,都怪你顶着秃驴的躯壳,令俺一不小心就给混淆了。”犴野兽王往地上吐了一口沸腾的血沫,故作鄙夷道,“身为怪族却自甘堕落,帮助人族挥刀斩向同族,你这个怪族叛徒!你学的佛法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果真是泯灭人性,是非不分的邪崇异说,相比之下,血渊宗才是玄门正宗,好歹他们懂得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的道理。”
恨真依旧毫无回应,只是加速恢复伤势。
犴野兽王暗自嘁了一口,知晓言语惑心无用,不得不收起了占便宜的念头,决定认认真真以实力取胜,当下催动十成功力,挥刀疾斩而出。
恨真唤出净世之剑抵挡,剑吟无断,星火万点,快影交锋,不允喘息,怪佛合一令她拥有了与兽王正面交手的资格,但这只是战力上的蜕变,她的根基并没有实质的增加,数度剑决过招,不仅没能占得丝毫优势,反被对方的功力震得气血沸腾,登时明白兽王是不想给她催动极招的机会。
恨真想要摆脱对手,拉开距离,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兽王一刀紧跟着一刀,将她紧紧缠住,不得挣脱。
“以为自己有了突破就能战胜对手,你未免将这险恶的世道看得太纯真了!”
犴野兽王手中的骨刀突然丕变,刀身不再弯曲,变得笔直如锋,并且长出了一根根骨刺,宛若蜈蚣千足,同时他所用刀法也换成了诛邪剑诀。
这一波出其不意的变化顿令恨真猝不及防,连挡三剑架势大乱,忽感右手一痛,却是被一剑削断四根手指,连带着净世之剑也脱手飞出。
“俺虽然失去了圣邪之力,却也不再受诛邪剑意排斥,此事俺一直隐而不发,为的就是令你们大吃一惊,哈哈哈,叛徒受诛吧!此乃天理昭彰!”
犴野兽王狞笑着欺身而入,左手五指炙烫光灼,气吞山河命中膻中,磅礴怪异之力直入肺腑,摧破菩提金身,再行爆发,顿将恨真重创击飞。
不曾有过妇人之仁,行事向来狠辣果决,兽王不留丝毫喘息之机,骨刃迅芒一抹疾划而出,浮光掠影瞬间逼命,眼看就要决出生死——
“神魔皆诛!”
忽来绵密剑气扰局,犴野兽王有心顶着负伤强杀恨真,奈何偷袭者的目标直指他握刀的手臂,强杀的结果必然是手臂先被斩断,只能无奈回身横到格挡。
剑气呈一字长蛇阵,一节连着一节,连绵数十丈,寸寸裂断,一路顶着犴野兽王连退数十步,兽王手中的骨刃只是凡兵,非是以前的狻猊骨刀,毕竟幽冥虫姬没有义务在复活他的时候连带着复活装备,故而不免在冲击下出现裂痕。
“又是你这臭小子,放你一条生路不好好珍惜,非要俺送你见你那死鬼老爹吗?”
犴野兽王见扰局者是万子秋,恼怒的同时又心生疑惑,为何其他人没有将他挡住。
“你既然说我万氏是满门忠烈,我又岂能让你失望!”
万子秋眼中的杀机只会比对方更盛,几欲喷薄而出。
“想用眼神杀人,你小子还差得远!”
近身刀剑交锋,星火飞溅,数十招转瞬即过,犴野兽王觑中破绽,一肘穿透剑网,正中万子秋胸膛,伴随骨裂之音,将其重创击飞。
兽王很想趁机抢攻将万子秋击杀,一了百了,但一来觊觎对方的肉身,不忍破坏,二来他心知当务之急是解决恨真,万子秋根本不足为惧,于是朝其他人发号施令:“将这小子拦住。”
然而,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进攻这处据点的都是血渊宗的弟子,他们又不是怪族,可不需要看犴野兽王的脸色,至于茅嵬和刁魅两名血渊宗的长老,正以二对一跟重伤的周安平打得有来有回,看起来甚是卖力,刀光剑影邪术漫天穿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分明是出工不出力,大放洪水。
犴野兽王如何还不明白,这两人是在报复他之前的嘲讽奚落,不由得怒上眉梢,可还没等他做出来,忽有一股庞大压力罩身而来。
“琉璃炽盛,天罪乖离!”
只见恨真手持恶业之刀,悬身半空,身旁呈现明暗两处世界,一者昊光凌霄,菩萨幻象慈眉善目,誓要拯救苦海众人;一者幽暗深沉,罪恶业力翻涌汹涌,霸道邪影似要沉沦众生。
两股力量合而为一,云涛席卷万丈波,形成非善非恶,非光非暗的混沌之力,犴野兽王顿觉身子一沉,如有千山坠肩,意识到此招有威胁到他生命的可能,哪里还敢大意,立即收敛所有心思,不再有任何保留,激发潜藏的实力,剑意刀意圆融合并。
“八方兽宇戾千魂!”
此刻犴野兽王展现出来的功力丝毫不逊色紫瞳灵王,分明是复生之后有所提升,只不过狡诈如他,自是视为底牌隐而不发,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其不意之效。
此外,虽然兽王丧失了圣邪之力,但他对诛邪剑诀的理解令极招威能更上一层楼,只吸收诛邪剑诀的浓烈杀伐之意,舍弃诛邪特性,与自身刀意融合,晋级超越怪异之王的境界,同样拔空而起,骨刃一扬,接天血幕百里编染,如浸云层生赤,骇怖不类善类。
极招相会,天际云涡翻腾,风雷轰啸,爆音响彻百里,终究是混沌之力在本质上更胜一筹,恨真持刀冲毁兽王的罡气,步步逼近。
然而,她的根基本就不如兽王,又兼受伤在先,越是向前越受强压凌身,功体难以支撑,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抵达不到三尺的距离时,已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铛——
就在这时,琉璃寺内响起暮鼓晨钟之音,悠扬直入心灵,涤**一切邪念,方圆百里金花散落,恨真的功体骤然拔升,瞬间越过三尺距离,恶业之刀劈在骨刃上,压着犴野兽王如流星坠地。
“没、没用的,你的功体虽然得到提升,却也破坏了怪佛的平衡,再难维持混沌之力,你杀不了俺,笑到最后的依然是俺!”
兽王被压得单膝跪尘,明显落入下风,恨真的刀劲破开他的护体罡气,穿透躯体上留下一道道创口,但他反而放声狂笑,丝毫不在意,因为他清楚只要撑过了这一波,恨真就再无战力,而他正好展开绝地反击。
恨真不为所动,双臂再度发力,恶业之刀劈在骨刃的裂口上,一声脆响将其斩断。
恶业之刀虽然只是下品神兵,但仍属神兵利器,而骨刃只是凡兵,纵然有兽王功力保护,如何能承受住极招的冲击,何况之前还被万子秋打出了裂痕。
眼见恨真便要顺势一刀将兽王枭首,骨刃破碎的瞬间,兽王双手如电,将恶业之刀稳稳夹住。
“你以为俺没有防着这一点吗?你也太小看俺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恨真的伤躯再难支撑,气势迅速转弱,犴野兽王夹着刀挺身而起,怪异之力汹涌激**,眼看便要展开反扑。
“一切都结束了——”
噗嗤!
一剑刺穿了犴野兽王的喉咙,兽王身形一滞,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似疑惑、似懊悔、似痛恨,来不及表达什么,刀剑交错而过,劲气撕裂肉身,将其碎尸万段,混沌之力余劲爆发,转眼已不存于世。
恨真身形一晃,积累的伤势爆发,处处皮肤绽裂,暗劲自内向外的喷发,令其变作一个血人,脚步踉跄,向后倒去,被人及时扶住。
“哎呀,别人送给你的躯体,要好生保护才是,怎能如此不知珍惜呢?”
恨真转头看去,便见到一张俊美绝尘的脸,那是铭记在她心中,却又已然遗忘的脸。
“是你送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我强行夺走的。”
“是夺物还是收礼,得看主人有没有相赠的心意,主人有心相赠,虽夺亦收,主人无心相赠,虽收亦夺。”
恨真哼了一声,凭借怪族的再生力喘过气来,站直身体,双手合十朝着琉璃寺遥遥一拜,谢过相助之音。
两人相对而立,四目相交,却是静谧无言。
未悟时,有千言万语,已悟后,心通无须言。
“谢了。”
千般心绪,万般情丝,化作一句道谢,非是感谢对方相助自己剑杀兽王,而是谢当初的点化之恩。
“哈,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你心中本就有禅,我所做的,不过是将那根柳枝插在地上,虽有期待,也不曾想过竟能长出连岸柳荫。”
他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清澈无垢,借暮鼓晨钟临时凝聚的身形渐渐化光消散。
恨真错开视线,道:“不回去见你师傅一面吗?还有诸多师兄弟,他们都很想念你。”
“不了,前面的路还很长,没有时间回头看……你也要抓紧跟上啊。”
“那你要加快脚步,别被我赶超了。”
“哈,小僧谨记在心。”
他一挥手中佛珠,迈开脚步,背对着琉璃寺,走向恨真,没有一丝留恋,惟错身之时,留赠一言:“夜半正明,天晓不露。为物作是,用拔诸苦。虽非有为,不是无语。如临宝镜,形影相睹。”
恨真哼了一声,回敬道:“当明中有暗,勿以明相遇;当暗中有明,勿以暗相睹。明暗各相对,譬如前后步。触目不见道,运足焉知路。”
“哈。”
一声轻笑,身影彻底消散,当恨真转过身来的时候,便见一串佛珠挂在净世之剑的剑柄上微微摇摆。
……
血渊宗山门遗址,司明启动了真正的血肉虫洞。
没有错,天武盟、琉璃寺、诛邪剑宗的六座全是假的,就算幽冥虫姬是欧皇,人品再好也不可能蒙对。
之所以将真阵放在这里,是为了借助血渊宗内的血池,掩盖血肉虫洞开启时产生的异象,事实上计划也的确成功了,直到时空隧道打开,司明也没有遭到袭击。
“屠前辈,就是现在!”
司明运功大喝,将声音传递到隧道的另一端,他不知道屠望月有没有等候在那边,但他不可能冒险穿过去确认,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
直径百丈的巨大时空隧道涌出衰亡之气,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时间一秒一秒的流失,明明只过去了五秒,但在司明印象里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焦急中,一道利芒在视线中闪现,那是圣剑剑身反射的光芒。
但欣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现,时空隧道骤然崩坍,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捏扁了一样,圣剑连带着光芒一起消失不见。
司明骤觉背后气劲袭来,返身一击,两股雄力激**,他与来袭者各自震退。
“来得可真快。”
偷袭者正是幽冥虫姬,她不紧不慢道:“并非只有汝等才懂得运用空间挪移之术。”
“说话语气恢复正常了,看来你已经祛除超武道的副作用,不过从方才那一掌来看,你的实力退步明显,不用如来不毁身我都跟你斗上几招。”
话是这么做,但司明果断把转轮王剑握在手中,并且向下倒持,随时准备开启佛阵。
“吾已吸取上回的教训,用了数日的时间,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武学。”
幽冥虫姬抬手一扬,周遭空间骤然凝固,朝着司明挤压而去,此招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卷动了气流,形成飓风冲击,实则强度不知道超出了多少倍。
“这是哪门子的武学啊,分明是空间术法!”
司明来不及破空大骂,便要强开佛阵催力硬抗,蓦地,他身后的虚空裂开一道细缝,一道神光从中飞射而出,轻易斩破了凝固的空间,余劲未消,径直射向幽冥虫姬。
幽冥虫姬合掌一挡,护体罡气被轻易破开,幸而及时夹住了剑刃,神功一催,将其反震而回。
司明立即换下转轮王剑,握住了被震回来的墨家圣剑,只见剑身沧桑古朴,从外表上看不出它具备那般匪夷所思的神通。
“这便是汝求来的‘援兵’,汝想要凭持剑打败吾?”幽冥虫姬问道。
司明弹了一下剑身,接着举剑指着对方,宣战道:“没错,但我要打败的不是眼前的你,而是在天龙渡世塔外的你。”
幽冥虫姬沉默下来,盯着司明看了好一会,似是在观察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如果汝并非在虚张声势,那吾便只能认为汝是无知者无畏了。”
“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有这份力量,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司明轻松地提出了解决的方案,“你不是精通空间挪移之术吗,赶紧的,开一个通往外界的时空隧道吧。”
幽冥虫姬再度沉默,认真地盯着司明手中的剑细细观察,想要发现对方的底气从哪里来,可惜以她的眼力也没能看出什么。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柄世所罕见的神兵,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内敛的灵气都是上上之品,其剑气甚至能轻易贯穿空间壁垒,但仅凭这种程度尚不足以威胁到她,论战力的加成甚至未必及得上那口佛兵。
“……汝要明白,就算真能打败吾,也不能改变什么,吾即世界,世界不灭,吾便永存。”
“那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有没有意义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反正我们人类不会束手待毙,哪怕明知道没用,也要奋力挣扎。”
幽冥虫姬道:“这些日子吾观察了不少人类,得出了一个结论。”
“哦,什么结论?”司明产生了好奇。
“想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
“哈哈,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但永远保持理智的人生,未免太无趣了。”
幽冥虫姬不做回应,催动衰亡之气,令空间裂开一道口子,没有时空隧道,通过裂缝便能看到另一边是蛮洲荒土的景象。
幽冥虫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接着自己先一步踏了过去。
不疑有他,或者说,正因为知晓对方的身份,才相信对方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手脚,司明跟着穿梭而过。
荒土世界,五浊恶气充盈天地,司明只觉浑身不舒服,但他懒得体会,抬头望着不远处铺天盖地的黑雾,竖剑一催,剑阵骤开。
“六天禁剑,弑巫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