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佐藤的房间为什么会堆满垃圾，藤本稍微有点头绪。

“他四五年前还会正常扔垃圾。现在各地不都要求垃圾分类嘛，但他扔的垃圾从不分类，垃圾车也不收，都是我打开垃圾袋分类的。我和佐藤说过好几次他的垃圾别人不收，是我帮他分的，还让他分类以后再扔。可能从那以后他就不扔垃圾了吧。”

起因是他不会垃圾分类吗？

藤本常年因为佐藤的垃圾处理问题头疼不已。他的妻子对臭味很敏感，每次走到房间后门都能闻到窗户缝隙中散发出来的刺鼻臭味。他的妻子便经常要求他提醒佐藤注意卫生。

“妻子和我说过之后，我有时也会让佐藤打扫一下卫生。后来，他就会把垃圾袋放在阳台窗户外面凸出来的地方。经常风一吹，垃圾袋就掉下来，刮到邻居那边还会有人投诉，这些我跟他都谈过。他每次都道歉说自己知道错了，但从来没有改正。”

佐藤每个月都会亲手交付65000日元的房租，34年来从未拖欠过，所以藤本也不好说得太强硬。我在写上一本书的时候就发现，尽管大多数孤独死的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可他们在支付房租等方面做得都很好。佐藤也符合这一特征。

“说是个服务生，但估计他不太擅长接待客人吧，看起来就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但这人也算不上特别不好，我认识几个去过他工作的餐厅的人，听说他工作还挺认真的。”

几年前，佐藤的房间还没有堆满垃圾的时候，藤本偶然从浴室的小窗窥见了里面的情景，只见浴缸里漂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儿童玩具船。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觉得佐藤的爱好有些奇怪，也是从那时起察觉到佐藤的不对劲。

他为佐藤有如此幼稚的爱好而吃惊，眼前也浮现出佐藤高兴地眯着眼睛盯着那些小船时的画面。

但浴缸也渐渐被垃圾填满了。

一年前，佐藤被人发现倒在路边。我只听上东说佐藤的大脑里查出肿瘤，可能是糖尿病之类引起的。详细询问后，得知藤本对佐藤之死百感交集，他原本还担心要是自己夫妻俩都去世了，佐藤还想继续住在这栋楼里应该怎么办。听到佐藤的死讯，他确实也松了一口气。“佐藤还是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太容易融入社会吧。他在附近的餐厅工作时，店里也有年轻的女性员工。要是他工作时就成家了，他的人生也会改变吧。”

住在公寓的三十几年里，佐藤的房间逐渐被垃圾所填满。藤本想起，佐藤无论冬夏，都会用放在房间外的洗衣机专用水管里的水冲澡。估计那时浴室已经不能用了。

上东说他从事特殊清扫工作期间清理过几十间这类堆满垃圾的房屋，其中绝大多数住户都是孤独死。近年来，“垃圾屋”已成为一个社会问题。2016年5月，千叶县西北部一间独栋房屋中，一名腿脚已经坏死的老年女性在濒死状态下被救出。

政府也因此积极采取应对措施。

东京足立区制定了《保障足立区生活环境的相关条例》，也就是“足立区模式”，即设立专属部门为居民提供指导和建议。此外，如果房东没有支付能力，区政府将承担垃圾清理费用，最高可达100万日元。足立区模式备受关注，全国各地都有考察团前来访问。

这种通过囤积垃圾、饮食不规律、拒绝就医等方式放任自己健康状况恶化的行为叫作自我忽视。据日生基础研究所统计，80％的孤独死案例都是由于自我忽视造成的。

不过，足立区模式的大前提是附近居民主动寻求帮助和告知信息。但在现实生活中，租赁的公寓里就算出现“垃圾屋”也很难被人发现。毕竟只要关上门，就没有人知道屋里是什么情况。

因此，自我忽视不仅发生在老年人身上，反而是佐藤这样65岁以下的群体更难享受到政府福利。他们不像老年人，没有监护人，也不领取养老金，很容易被遗漏。

囤积尿液、将垃圾堆成山的行为可能看起来非同寻常，但上东说这类情形在孤独死的男性中并不少见。身体状况持续恶化后，他们就逐渐变得不想倒垃圾，也懒得如厕，自然就会将排泄物装进附近的容器中。这种行为持续几十年之后，便会陷入自我忽视的状态。

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微小的事件开始自我忽视。离婚或丧偶以后，人会因为悲伤或者生活发生改变而闭门不出，生活变得一团糟，从而陷入自我忽视的状态。

也有人因职场暴力患上抑郁症，不知不觉中家里就堆满了垃圾。有从业人员断言，孤独死基本上都是由于自我忽视造成的。所以佐藤家这样堆满垃圾的房屋绝非个例，反而是孤独死的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