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松川:
“是谁在哭啊?”
他苦着一张脸,转移话题,于是我也陷入沉默,不再追问。到了这个地步,酒意都醒了,但我还是编了一个借口:“我好像醉了,不太舒服”,退回寝室。话说回来,每逢这里有喜事,不能开的房间里就会传来哭泣声。今晚,也许是嫉妒我们在生日宴会上悠然享乐,她才会发出不高兴的声音,扰乱我们饮酒作乐吧。“虽然很可怜,不过也很讨厌。”我这样想着,盖上棉被,闭上眼睛,意识还是很清醒。
在我一直未能入眠的情况下,夜色已深。听了半夜一点的钟响之后,总算有几分困意,朦朦胧胧地,不晓得自己是谁了,也就是处于梦境与现实之间。这时,我房间的纸拉门被人拉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想只是我自以为听见声音,我并没有问“是谁?”,也没有起来查探,只是继续半梦半醒地睡着。接下来,我又听见在榻榻米上拖行的脚步声,有某个东西向我的枕边靠过来。“到底是什么?”正当我在思索的时候,那个东西又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再度靠过来,接着又再度退开,总共重复了三次。
这时,我已经完全清醒,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瞄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我立刻脸色煞白。我到底见到什么了?一个肌肤白皙、宛如白雪塑成的**,躲在火光微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点亮的灯旁,隐约露出**朦胧的形状,伫立在那里。
我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我急着想要跳起来逃走,棉被上却像有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压得我动弹不得。我只希望对方不要发现我在这里,愚蠢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底念诵佛号,以颤抖的四肢掀动棉被,棉被随之摇动,宛如浪花。
女人似乎一直盯着我,我觉得身体好像触电一般,全身麻痹,那女人用我无法形容的声音,低声说:“我在竹丛里见到的就是这个人,他怎么睡得这么暖呢?”我清楚地听见她的话,三魂七魄都飞了,吓得不敢动弹。
结果,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女人掀起我的棉被,钻了进来,我大声尖叫,像个橡皮球般弹了起来,一路滚到房间外,用尽毕生的力气,起身压住纸拉门,仿佛要将艳魔封在里面。至今,我仍然坚信那不是我自己的力量,而是在我一心祈求之下,神佛给我的加护。
我饥寒交迫,不停地颤抖,就这样站到天明。不久,看到天色逐渐亮起,这才安心拉开我压住的拉门。我的被褥成了空壳,不见那个女人,也看不到我仿佛还留在那里的躯体。因为我太害怕,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忘得一干二净。
即使没发生这件事,几天前的竹丛事件也已经让我惊恐不安,昨天的灵异事件更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待在私塾了。我决定当天就逃回家,却又心念一转:“这样的话,我进私塾就没有意义了,今天再忍耐一晚,若是昨天那个女人再找上门来,我大胆地观察她的脸蛋与身材吧,我应该鼓起勇气,跟她聊一聊。就算她抱憾而终,有冤欲申,应该不会害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何必怕什么摸不到的幻影呢?”白昼里,任谁都能逞英雄。随着天色昏暗,我逐渐丧失勇气,入夜之后,下了一场雨,越来越凄凉了。我坐立难安,忆起昨夜之事,只觉越来越可怕,几乎无法忍耐,早知道就趁白天离开私塾了。为了那点儿无聊的好奇心,让我自己成了猜疑心的祭品。
我把灯光调到最亮,多少可以让我有点儿勇气。我在书桌前端正坐好,身体宛如石头一般僵硬,担心害怕,一个人数着深夜的钟声,低语着:“已经一点了。”这时,女人充满怨恨的哭声,寂寞地穿越柱子,潜进拉门,渗进墙壁里,慢慢传过来。
“南无阿弥陀佛。”我立起膝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觉得灵魂已经出窍,浮在半空中。“山田、山田。”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呼唤我的名字。我一边思量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竖起耳朵听,越听越清楚,的确在呼唤我的名字。“山田、山田。”声音有如呢喃,逐渐靠近;又像大叫,慢慢远去。南无阿弥陀佛,我再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