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开平二年 蜀高祖王建武成元年 吴越王钱镠天宝元年 长和安国六年 晋王、吴王、岐王均称天祐五年

【时事】

正月，前蜀建元武成，吴越建天宝年号[15]。

晋王李克用卒，长子存勖继立，时年二十四。

二月，克用弟克宁，欲夺权为变，为存勖所杀。

五月，李存勖向梁军发动突击。时梁军在潞州（治今山西长治）城下筑有重城，内防奔冲，外拒援兵，谓之“夹寨”。晋军并力进击，歼敌万余人，掳梁副招讨使，遂解潞州之围。

存勖班师回晋阳，下令于国中，禁贼盗，恤孤寡，征隐逸，止贪暴，峻隄防，宽狱讼，短期间政俗大变。

淮南将徐温、张灏杀吴王杨渥[16]，奉其弟隆演为主。

契丹遣使于梁，且求册命；梁约其灭晋，乃行封册。

王建发兵会李茂贞结李存勖攻梁，茂贞大败，兵皆退。

九月，楚遣将伐岭南，与刘隐所部十余战，取昭、贺、梧、蒙、龚、富六州。楚地既广，马殷息民礼士，湖南遂安。

十月，梁以刘隐为清海、静海节度使、安南都护，隐于是领有交、广二镇。

十一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卒，兄思恭孙彝昌为留后。思恭为党项大首领，本拓跋氏，以平黄巢功，唐赐姓李，于中和元年（881年）授任定难军节度使，建立夏州地方政权，为日后西夏王朝奠立始基。

是岁，吴越王钱镠以中原丧乱，建元天宝，私行于境内，既而复通中原朝廷，或讳而不称。

归义军节度使张奉[17]此顷（905—908年）在瓜、沙二州建立西汉金山国，自称帝。

【学术文化纪要】

张道古卒。道古深于彖（tuàn团）象，著《易题》数卷，流行于世。尝于唐僖宗奔蜀时上书言五危二乱七事，中云：“祗今刘备、孙权，已生于世矣！”以此获谴。《全唐诗》存其诗2首。道古沧州蒲台（今属山东）人，一作青州临淄（今山东益都）人。唐景福（892—893年）进士，官右拾遗。僖宗以其上书指斥激烈，贬施州司户参军；旋召为左补阙，又贬茂州。王建帝蜀，召为武部郎中，不为僚辈所容，复贬灌州，卒于六月，生年不详。（张唐英《蜀梼杌》卷上，《十国春秋》卷42本传）

司空图（837年生）卒。图以诗名于时，多山水遣兴、闲吟自适之作。文风雅澹超脱，对偶工整，写景真切。尝自论其诗，以为得味外味，如“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之类，皆称工美。继钟嵘又撰《诗品》[18]，以四言诗24首，说明24种诗之境界，为我国古代文学理论名著，与皎然《诗式》[19]同对后世诗论影响甚巨。其中《含蓄》一首，首四句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透露作者情感，实蕴忧世之痛。著有《司空表圣集》，系清初人张瓒所辑。《全唐诗》编录其诗3卷。又善行书，宋米芾《宝章待访录》收有其《赠梁广歌》。图字表圣，晚号知非子、耐辱居士，河中虞乡（今山西承济附近）人。唐咸通十年（869年）进士，官至知制诰、中书舍人。光启三年（887年）归隐中条山王官谷（今永济虞乡镇东南）。闻唐帝李柷被害，不食而死。（《旧唐书》卷90下，《新唐书》卷194本传）

黄滔主闽中文坛。滔文赡蔚典则，诗清淳丰润，所撰《马嵬》《馆娃》《景阳》《永殿》诸赋，雄新隽永，称一时绝调。《书事》一诗述唐末两蜀战乱云：“望岁心空切，耕夫尽把弓。千家数人在，一税十年空。飞章奏两蜀，明诏与殊功。”颇能反映当时军阀穷兵黩武及政治之腐败。有诗集15卷、《泉山秀句集》30卷。[20]时金石志铭及闽地大著作多为滔属笔。今传《黄御史集》，南宋洪迈序。滔字文江，泉州莆田（今属福建）人，一云侯官（今福建福州）人。唐乾宁二年（895年）进士，历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里行。天复元年（901年）为王审知威武军节度推官，旋使钱塘，与罗隐相得甚欢。唐社倾覆，中州名士避地来闽，多主于滔。生卒年不详。（《新唐书》卷66《艺文志》，《旧史》卷134，《十国春秋》卷95本传）

唐末五代，蜀中富庶，较少战祸，相对安定，故文艺兴盛，画家特多，而成都又为人文荟萃中心。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记五代著名画家91人中，前后蜀共占33名。又李之纯《大圣慈寺画记》云：“举天下之言唐画者，莫如成都之多。”据李氏统计，成都寺院中所绘诸佛、菩萨、帝释、梵王、罗汉、祖僧、天王、明王、大神将等佛教画作共13996件。即此可见一斑。

道士张素卿唐末以画名蜀中，此顷或尚存世。素卿善山水、人物，尤喜画道门尊像，形制奇古，落笔敏速，一气呵成。有《老子过流沙图》《五岳朝真图》《九皇图》《五星图》《二十四化真人像》等。蜀主王建修青城山丈人观，请其于丈人真君殿上画五岳、四渎、十二溪女、山林、溪沼、树木诸神，诡怪殊形，观者恐惧。又于简州开元观画容成子、董仲舒、严君平、李阿、马自然、左慈、苏耽十二仙君像，各写当初卖药、卖卜、书符、导引时真，笔踪洒落，神态逼真，当时名手，莫不推服。素卿、简州（治今四川简阳）人。少孤贫，好画，艺成，遂着道士服，居青城山。中和元年唐僖宗赐以紫衣。生卒年不详。（《益州名画录》卷上，《图画见闻志》卷2）

赵德玄此顷居蜀。德玄工画车马、人物、屋木、佛像神鬼；写楼台殿阁，向背低昂，世鲜其比。尝得隋、唐名手画样百余本，故所学精博。画有《朱陈村》《丰稔》《汉祖归丰沛》《盘车》等图；又成都福庆禅院《隐形罗汉变相》两堵，亦为其手笔。德玄亦作元德，长安人。唐天复时入蜀[21]，生卒年不详。子忠义以画艺有名于后蜀。（《益州名画录》卷上，《图画见闻志》卷2）

李昇工画山水，亦善写佛道人物。初得张璪（zǎo早）山水一轴，凝玩数日，弃去，曰：“未尽善也。”遂出己意，写蜀中山川，心师造化，超轶前人。其画细润而有气韵，秀雅清丽，极为米芾称赏。所作《桃源洞》《武陵溪》《青城山》《峨嵋山》《二十四化山》等图，名噪一时。后于成都圣寿寺厅作壁画《出峡图》《雾中山图》各一堵；又于大圣慈寺真堂内画《汉州三学山图》《彭州至德山图》各一堵。又有《高贤图》1卷，享誉于世。昇小字锦奴，成都人。生卒年不详。（《益州名画录》卷中，《图画见闻志》卷2，《宣和画谱》卷3）

画家胡瓌（guī）此顷在世。善画契丹人马及塞外沙碛草原景色，笔法精巧，能曲尽情趣。《宣和画谱》收录其作品65幅，有《牧放》《蕃族猎射骑》《搜鹰》《回猎》《还猎》《番马》《卓歇》等图，其《卓歇图》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瓌画驼马骥尾，人衣毛毳，以狼毫缚笔疏渲之，取其纤健也。瓌为契丹慎州（在今河北涿县北）乌索固部落人，一作范阳（今属北京市）人。于唐末以画知名，随李克用内徒。子虔能继父艺，亦以工画草原牧放射猎著名。瓌用笔清而圆，虔则熟而劲。《宣和画谱》载虔作44幅，今惟《蕃部汲水图》传世。（《五代名画补遗》；《图画见闻志》卷2；徐邦达《中国绘画史图录》上，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

前蜀司天监胡秀林，著《武成永昌历》2卷，《正象历经》1卷，后人多取其法。秀林妙精历法，唐景福初为司天少监，会《宣明历》浸差，与边罔、均州司马王穉同改新法上之，命名《景福崇元历》，寻迁司天监。其后更事王建于蜀，生卒字里不详。（《十国春秋》卷45本传）

七月，楚王马殷听民采茶卖于北客，而收其征；并于汴、荆、襄、唐、郢、复诸州置回图务，运茶于河南北，卖之以易缯、纩、战马而归[22]；每岁向梁贡茶达25万斤。湖南由是富赡。（《十国春秋》卷67《楚世家一》及卷72《高郁传》）

正月，荆州开浚白小河，其河环绕州郭，以导大江，近年壅塞，舟楫不通，因加疏浚，颇为民便，运漕商之利，复如往岁。（《册府》卷492《邦计部·河渠二》）

罗绍威通漕于汴。绍威为天雄军（治今河北大名）节度使，深结梁主；以山东罢兵岁久，粮储丰积，唯京师军多而食益寡，乃于太行伐木，下安阳、洪门，造船三百艘，置水运，自大河入洛口，岁漕百万石，以给宿卫。（《旧史》卷14《罗绍威传》）

梁升吴越杭州、越州为大都督府。钱镠于其国中自称西府、东府。按杭州于唐大顺元年（890年）筑夹城二十余里，景福二年（893年）又作罗城七十里。（《十国春秋》卷112《十国地理表下》）

正月，幽州刘守光进海东鹰鹘、蕃马、毡罽、方物于梁。（《旧史》卷4《梁太祖纪四》，《册府》卷197《闰位部·纳贡献》）

五月，契丹主向梁进良马十匹及金花鞍辔、貂鼠皮头冠并裘，男女口各一，均十许岁；其妻述律氏亦进良马一匹、霞锦、金花头冠、麝香。（《册府》卷972《外臣部·朝贡五》）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以虏入临汾，梁军出征，进献绢三万匹以备犒师之用。（《册府》卷485《邦计部·济军》）

九月，闽贡梁玳瑁、琉璃、犀、象器，并珍玩、香药、奇品、海味，色类良多，价累千万。（《旧史》卷4《梁太祖纪四》）

十一月，梁置崇政院直学士二员，选有政事文学者为之，其后又改名为直崇政院。（《旧史》卷149《职官志》）

后梁始行科举，诸道贡举157人，崔邈等18人进士及第。其诸科及第5人。其年卢损、任赞、刘昌素、高总同举进士，所在相诟，时人谓之“相榜”。（《旧史》卷4《梁太祖纪四》及卷128《卢损传》，《通考》卷30引《五代登科记总目》）

僧义存（822年生）卒。俗姓曾，泉州南安（今属福建）人。初从学德山（在今湖南常德）宣鉴（782—865年，禅宗慧能六世孙），后返闽住福州雪峰山（即象骨山）广福院，因称“雪峰义存”。居山四十余年，所接纳弟子，常达千人，著名者有文偃、僧备等。教人不迷信佛祖，内求自心，尝云：“三世诸佛是草里汉，十经五义是系驴橛，八十卷《华严经》是草部头，博饭食言语，十二分教是虾蟆口里事。”唐僖宗时，赐号真觉大师。闽帅王审知事以师礼，尝问：“造寺修福、布施度僧得成佛否？”义存告以：“本来自在，无有三界可出，无有菩提可成；但是有作之心，皆是轮回，不得成佛。”此类言论反映出佛教思想中国化的禅宗特色。义存有《语录》3卷行世。（黄滔《黄御史集》卷5有义存碑铭，《大宋高僧传》卷12，《景德传灯录》卷16，《佛祖历代通载》卷17）

僧备（835年生）卒。俗姓谢，福州人。三十岁出家，行头陀法，人称备头陀。与义存本属昆仲，而亲近若师。偶诘禅理，与义存相辩，略不相让。后相偕入象骨山，开垦建寺，备力为多。备初住普应院，后迁福州玄沙。学众奔赴，凡八百余人，天下丛林尊为模范。闽帅王审知待以师礼；及卒为之树塔，号宗一禅师。有语录3卷行世。（《十国春秋》卷99本传）

正月，蜀主登兴义楼，有僧抉一目以献，蜀主命饭僧万人以报之。翰林学士张格以为不宜崇奖，败坏风俗。蜀主乃止。（《通鉴》卷266《后梁纪一》）

八月，吴将柴再用与吴越交兵，方战舟坏，赖长浮水得免；其家人初以为溺死，施斋饭僧多至千人。再用还，悉取此费犒部兵，曰：“此辈济我，佛何力之有！”进妖妄迷信，风靡全世，再用不信神佛，堪称有识。（路振《九国志》卷1本传，《通鉴》卷267《后梁纪二》）

十月，为梁帝朱晃诞日，谓之大明节。诸道节度使刺史各进献鞍马、绫帛以祝寿，宰相百官设宴相国寺。又于冬至日亦进贺冬田器、鞍马、绫罗等物。（《旧史》卷4《梁太祖纪四》）

八月，梁以京师高明门外繁台为讲武台。是台汉梁孝王时，尝按歌阅乐于此，当时名曰吹台。其后有繁[23]氏居于其侧，里人乃以姓呼之，虽官吏亦从俗焉。宋时台在天清寺中，今遗址犹存，惟有毁损。（《旧史》卷4《梁太祖纪四》，吴处厚《青箱杂记》卷8，顾炎武《宅京记》卷16）

华原（今属陕西耀县）贼帅温韬，后为节度使，在镇七年，暴掠雍州诸县。唐帝诸陵，悉遭发掘，取其所藏金宝，而昭陵（太宗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宏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唯乾陵（高宗陵）风雨可发。（《旧史》卷73、《新史》卷40《温韬传》，《通鉴》卷267《后梁纪二》）

【附录】

李克用（856年生）卒。沙陀族人，别号李鵶儿。曾祖朱邪尽忠，初徙甘州；祖执宜，至灵州；父赤心，唐赐姓名李国昌。克用生于神武川之新城，一目失明，人称独眼龙。唐僖宗时，黄巢起义军攻占长安，克用率沙陀兵前往镇压，以收复京师功，授河东节度使。一度进犯京师，纵火大掠。乾宁二年（895年）封晋王。长期与朱全忠交战为敌。其子存勖建立后唐，追尊为太祖武皇帝。

王建目不知书，居帝位后喜接儒臣，探寻治理。居常谓左右曰：“吾为神策军将时，宿卫禁中，见天子夜召学士，出入无间，非将相可及。今我恩顾比当时才十分之一耳。”（《十国春秋》卷36《前蜀高祖本纪下》）

是时，武人称雄，文士消沉，谋求出路，多投身藩幕，草表作书。为文尚辞藻华丽，语句惊人。当时受人称道者颇有其人[24]，而李克用幕中则以李袭吉最著。袭吉代克用撰《致朱全忠书》，名句有如：“毒手尊拳，交相于幕衣；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马邑儿童，皆为锐将。”“阴山部落，是仆懿亲。”“控弦跨马，宁有数乎！”如此之类，颇为人所称颂。（《旧史》卷60《李袭吉传》）

依政（在今四川邛崃东南）进士梁震，唐末登第，至是归蜀，过江陵，高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震耻之，欲去恐及祸，乃曰：“震素不慕荣官，明公不以震为愚，必欲使之参谋议，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何必在幕府！”季昌许之。震终生止称前进士，不受高氏辟署。季昌甚重之，以为谋主，呼曰“先辈”。（《通鉴》卷267《后梁纪二》）

时吴有画工善写真者。初李克用在太原有威名，吴王杨行密欲识其貌，乃使画师诈为商人，入其境写之。及至河东，有发其谋者，擒之。克用甚怒，既而谓曰：“吾素眇一目，试召使图之，观其所为如何。”俄画工至，克用按膝厉声曰：“淮南使汝来绘吾真，必画家之尤也。写吾不及十分，阶下即汝毕命地矣。”画工再拜下笔。时方盛暑，克用执八角扇，因写扇衣障其面。克用曰：“是谄吾也。”遽使别图之，又应声下笔，绘其背弓撚箭之状，仍微合一目，以审箭之曲直。克用大喜，厚赂金帛而还。（《旧史》卷26《唐书·武皇纪下》注引《五代史补》，《十国春秋》卷11《淮南画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