唃厮啰与河湟吐蕃(1 / 1)

一、北宋初期的河湟

西藏兴起于公元7世纪初年,极盛时期版图辽阔,武力强大,堪与大唐帝国相媲美。

西藏奴隶制政权极盛而衰,出现崩溃瓦解局面来得很快。9世纪中叶,达磨赞普统治时期,内乱频仍,本、佛二教互哄;各地奴隶、平民起义不断,对吐蕃奴隶主贵族,进行了长期的斗争,给予沉重的打击。从此,逻些政权便失其发号施令的作用,吐蕃奴隶制全面瓦解,逐步向封建制过渡,吐蕃领域出现了为数众多、分立割据的地方势力。

汉族史家较普遍的看法,认为吐蕃源出西羌,或者羌族的一支进入西藏高原与原有居民长期融合同化,便形成了隋唐时期的吐蕃。吐蕃势力崛兴,向外扩张,兼并了许多国家和民族,特别是把分布在今青海、甘肃、四川一带的羌族,加以服属,强迫同化,也被称为吐蕃;他们既是吐蕃化的羌人,与早先羌化的吐蕃人在社会地位上是有所不同的。唐宋以来,汉族人对这些和他们住地邻接的吐蕃化的羌族,有时称为吐蕃,有时叫作羌人,甚至学者文人,崇尚简雅,称“蕃”作“胡”,也往往而有。例如《宋史》卷四二九《吐蕃传》所叙的吐蕃,指的乃是河、湟、洮、岷等地的吐蕃化羌族,而和西藏本土(元代称乌斯藏)的吐蕃则是很少关涉。如果根据具体史实进行分析考察,当时分布在今青、甘、川一带的吐蕃族,除羌族成分显居首位外,还有绝非少量的汉族成分,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因为河西陇右地区,中原王朝设置州县已久。8世纪50年代,唐朝发生安禄山、史思明的叛乱,尽撤河西戍卒内援,造成边防空隙。王溥《五代会要》卷三○《吐蕃》条:“吐蕃乘虚,遂取凉、陇,华人百万,陷于腥膻。开成(836—840年)之际,朝廷遣使还番,过凉、肃、瓜、沙,城邑如故,华人见汉旌使,齐夹道泣诉,问:‘皇帝还念陷蕃生灵否?’当时已经再世,虽语言小讹,而衣服未改。”后唐天成(926—930年)中,权知西凉府留后孙超派遣大将拓跋承海朝贡,承海对唐明宗说:凉州旧有郓(今山东郓城)人二千五百为戍兵,因黄巢大起义,阻绝留居,超和城中汉户百余,都是戍兵的后裔。还说凉州城中有县令、判官、都押衙、都知兵马使,衣服语言略如汉人。这时“凉州郭外数十里,尚有汉民陷没者耕作,余皆吐蕃”[1]。这仅是汉族人被吐蕃同化未尽的遗迹,至于更多数的汉族人则早已变成吐蕃人而不复辨识了。所以宋初张齐贤就明白谈道:“西凉蕃部多是华人子孙,例会汉语,颇识文字。”[2]河、湟、洮、岷一带,也是古代羌族生息的地区,唐时吐蕃统治其地既久,羌族自然成了吐蕃,而其间有不少的汉族居民也是如此。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年),王韶经略熙(今甘肃临洮)、河(今甘肃临夏),征服吐蕃,“拓地二千里,招附三十余万口”。王安石便对宋神宗说:“今三十万众,若能渐以文法调驭,非久遂成为汉人;此本皆汉人故也。”[3]这些事实使我们看到,唐末以来今青、甘、川一带的吐蕃,在体质和文化风习上已渗入了其他各族(主要是羌族,还有汉族、回鹘族等)的成分。

在吐蕃奴隶制瓦解向封建制过渡的时期,佛教徒深受压迫,在藏区立足困难,纷纷逃徙,一部分北走西域,经于阗(今新疆和田)向东,进入河西走廊,定居甘、凉一带;而更多数的佛教徒则逃奔今青海东部地区,与各地世俗封建势力结合起来。这些喇嘛教僧侣,能阅写藏文,讲经说法,引古证今,出谋划策,是那些封建割据势力不可少的神学导师和统治助手,他们互相勾结,沆瀣一气,逐渐形成带有政教合一意味的封建主专政形式。

处于大分裂状态的五代时期,吐蕃和中原王朝只有稀疏的联系。例如:梁开平二年“二月,以吐蕃入朝使嗢末首领杜论悉伽、杜论心为左领军卫将军同正;嗢末苏论乞禄为右领军卫将军同正”。“后唐天成二年十一月,遣使野利延孙等入贡,并番僧四人,持番书二封,人莫识其字。”这里所说“番僧”当指喇嘛教僧侣,“番书”则指藏文文书。长兴三年七月,“复遣使入朝,引对于端明殿。问本番牙帐去京师远近。对曰:‘在泾州(今甘肃泾川)西二千里。’”周广顺二年九月,河西节度使申思厚“奏:‘自泾州安国镇至西凉府沿路,三处控扼,各立州名,欲补大首领为刺史。又管州界部落大首领三十余人,各赐空名告身。’并从之”[4]。

北宋王朝建立,社会较前安定,和沿边吐蕃的关系日益加强,吐蕃部落多进贡马匹,以换取自身需要的物资;有的还献纳土地,愿意归属,或者请求授给官称封号,以示尊荣,等等。西凉府的吐蕃首领表示倾向宋朝,甚至主动“请帅”[5]。双方关系一般协调,大约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吐蕃生产落后,需要生活物资殷切,建立起亲善友好关系,对取得经济上的好处便有保证。二是党项族兴起,正在扩大他们的割据政权;党项贵族犷悍好战,对不相统一的吐蕃部落是严重的威胁,为了抵抗西夏进犯的共同利益,宋朝和吐蕃实有相互联系、加强合作的必要。从整个北宋时期来看,吐蕃和宋朝大体维持着同盟的关系,基本原因在此。

西夏政权的奠基者李继迁,纠合党项贵族和宋朝斗争20年,搞得宋统治者晕头转向、手足无措,终于夺取了西北重镇的灵州,接着又攻占了西凉府(今甘肃武威)。吐蕃族大首领潘罗支向外扩张势力时向李继迁伪降,实行突击,李继迁因伤致死,这是对党项贵族向外扩张势力的一次沉重打击。后来宋朝统治者谈到这件事,引以为慰,十分欣赏[6]。李德明继立,他策动部落势力又袭杀了潘罗支,宋朝支持潘罗支弟厮铎督统率部落抗御西夏,但没有成功,西凉府终为西夏所攻取,从此河湟地区的吐蕃族的地位就突出和重要起来了。因为唃厮啰政权在11世纪初期的建立,是吐蕃贵族由分散而基本统一,由衰落而逐步兴盛的转折点。在唃厮啰势力尚未形成的时期,吐蕃人数虽众,分布虽广,但组织涣散,一盘散沙,是十分落后的;汉、唐两代成为统治中心的关中地区,这时从仪州(今甘肃华亭)、渭州(今甘肃平凉)、泾州(今甘肃泾川)、原州(今甘肃镇原)、环州(今甘肃环县)、庆州(今甘肃庆阳)、镇戍(今甘肃固原)、秦州(今甘肃天水)以至灵州(今宁夏灵武)、夏州(故治今属陕西靖边),都有吐蕃部落的分布。他们聚族而居,大的数千家,小的百十家,各有部落首领,互不统摄[7]。宋琪在宋太宗时论述过吐蕃风俗,说与党项类似:“其族有生户、熟户,接连汉界。人州城者谓之熟户,居深山僻远、横过寇略者谓之生户。其俗多有世仇,不相来往,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率,其从如流。虽各有鞍甲,而无魁首统摄,并皆散漫山川,居常不以为患。”[8]后来韩琦在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也谈到吐蕃部落分布的情况说:“泾原、秦凤两路,除熟户外,其生户有:蹉鹘、者谷、达谷、必利城、腊家城、鸱枭城、古渭州、龛谷、洮、河、兰州、叠、宕州,连宗哥、青唐城一带,种类莫知其数。然族帐分散,故不能为中国(按指中原王朝)之患。”[9]根据上两段论述,使我们知道:在宋统治阶级眼里,吐蕃族帐分散,势力微弱,对他们不会构成威胁。但强劲好战的西夏,不断入侵,而且与契丹互相勾结,产生的危害程度就相当严重。吐蕃与党项族类相近,风俗与习惯略同,而他们的战斗力量又远难比上西夏,如被西夏兼并或拉拢过去,后患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宋朝为了防备这一着,便决定和吐蕃结盟通好;吐蕃十分关注实际的经济利益,一般也总是倾向于联宋对夏,除非宋朝给予他们直接的危害,态度很少动摇。另外,我国中世纪后期的历史上,经过唐末五代十国的大分裂大动**之后,辽、宋和西夏都相继建立封建政权,完成了局部的统一。刚跨入封建制的吐蕃农牧主阶级,面对着这种列国鼎立的新形势,自然要激发出民族自觉和统一团结的热情,他们回忆吐蕃王朝焜耀一世的过去,而憧憬于未来,产生了步武前人的想法。11世纪初年河湟洮岷一带的吐蕃首领纷纷从事建立“文法”的活动,其中获得成功的就是唃厮啰[10]。他领导河湟吐蕃(青唐羌)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和有影响的吐蕃民族政权,他一直深受吐蕃族人的拥护和爱戴,据说数百年来藏族民间演唱歌颂的格萨尔王就是他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