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珠玉姻缘(1 / 1)

红楼续梦 姜凌 编著 3798 字 28天前

却说宝钗做梦之时,正王夫人与薛姨妈相商黛玉的事情,将贾赦、贾政的话说了,看薛姨妈的意思。薛姨妈倒也没说别的,只为宝钗、黛玉二人的次序犯难。王夫人又将大老爷等他们姊妹自己商量的话说了,请薛姨妈同宝丫头商量。薛姨妈过去,见宝钗病势又重,便叫岫烟回去,自己就在宝钗房中住下。

过了两日,宝钗又觉好了些。薛姨妈才将王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宝钗正触着梦境,遂哭着道:“妈妈!我这病,自己晓得不能好的了,不过挨些日子,随他们怎么闹去就是了!妈妈你也不要伤心。这是我的命该如此!”薛姨妈流泪道:“好孩子!你平日是最明白的人,快不要烦心,好好的养着。等病好了,宝哥儿待你本好,就是林姑娘来了,不过各人留点神儿罢了,也没有什么妨碍处。”宝钗道:“我不是怨恨那个,自己不要他好。是这病拖得久了,只怕难好!”薛姨妈道:“年纪轻轻,这点病算什么!”宝钗又将做的梦悄悄的告诉了。薛姨妈道:“这是你心上想着的原故,哪里会有这等事!人说梦中相反,这是吉兆。”

次日,王夫人来看宝钗,宝钗便勉强起来坐着,说道:“宝兄弟同林妹妹是夙世的姻缘,老爷、太太的主意极是的。我别的事不知道,大老爷说的《左传》上的故事我还晓得。论亲戚,林妹妹是老爷手足上的亲,我是太太手足上的亲,也应该让他。论来京也是林妹妹先到,自然让他。况且我们姊妹本很相好,能够大家在一块一辈子,也是难得的事。太太只管赶着办,我好一点儿,就出来帮着太太料理。”宝钗一面说,王夫人道:“难得你这么贤淑!但这让的话不必说,总是一般姊妹,你年纪大,自然你是姊姊,他自然是妹妹。那大老爷说的书上的话,我也不懂,不要管他。你快些调养着,好起来,才好帮料理。不然,我一心记挂着你,我也没得精神。”薛姨妈又陪了宝钗几天,方才回去。

过了些时,已是冬月。这日,惜春来看宝钗,说了一会儿。见宝钗恹恹地,尽自懒于语言,便道:“宝姊姊!你要快些好才好。”宝钗道:“我这病已睡了大半年,要紧起来,无如总不得好。”惜春道:“病痛原是人常有的,只是姊姊刚碰在这时候,倒不好尽着病。林姊姊从前多病,旁人多笑话他,这回子林姊姊快到了,这事叫大老爷、老爷一说,无人不知。姊姊这回儿病着,人家恐怕要笑话姊姊‘听见林妹妹要来,才病的呢’!”宝钗想道:“惜春向无戏言,这话必有原故。”因说道:“人家爱嚼,只管由他嚼去。哪个愿意呢!”惜春道:“赶紧好了,就没有话说了。”宝钗道:“怎么就能赶紧好呢?”惜春道:“姊姊向来最通达的,我瞧近来也有粘滞。大凡天下的事,都有个前定。我们只要随遇而安,任凭他千奇百怪的来,总有一个自立的地步,这便省了多少心机。姊姊这病,我虽不懂,据大夫说也不是外感风邪,不过气血虚弱。心为气血之主,心神一定,气血自然日旺,这病就好了。”

宝钗近来本晓得惜春见解不凡,说的话往往含着机关,听了这话,好像知道他心事似的,便不敢以强词相对。因道:“妹妹!你是能知未来的事,你瞧我这病好得了好不了?”惜春道:“这有什么好不了呢!若是好不了,我也不劝你了。你见我劝过林姊姊没有?譬如林姊姊,分明已经死了,他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天下事哪里料得定!凡人心里不能宁静,有许多妄念,便造作许多因果,恐怖颠倒,皆从心起。姊姊这病,依我说也是由心所造哩。”宝钗默然。惜春又说些闲话,去了。自此宝钗略觉好些,说话黛玉到了通州,琼玉遣人迎接。王夫人又打发媳妇同着来升家的往接,已将宝玉到扬州、即日来京之说告知。黛玉心想:“宝玉将到,不如趁其未到,赶紧至贾府中一行为妙。”遂与舒姨娘道:“我打算先到贾府一走,再回本宅,以谢专人迎接之情。姨娘还是同去,还是过几天再去?”舒姨娘道:“贾府中人,我一个不认得。同着小姐去好些。”于是收拾登岸,径往贾府。紫鹃、翠筼相随。

进了贾府,见了众人,欢喜感伤自不必言。黛玉特别谢了舅舅、舅母抚养及专人相接之恩;又去贾母像前磕了头,伏地痛哭一番。宝钗听说黛玉到了,挣扎着起来,黛玉同李纨等去看了,拉着手呜咽了一回,说道:“宝姊姊!我们是再世重逢了!从前承姊姊见爱,当我亲妹妹,如今更是两世的姊妹,以后姊姊要更加疼我才好!”宝钗亦问了些仙人相救的话。告别出来,又去看了李纨、平儿、邢夫人、薛姨妈等,方才到了自己新宅。

琼玉接入,见一切什物铺设俱已齐备,房子甚是宽大齐整。黛玉道:“刚刚有这所合式的房子,倒也罢了。”琼玉道:“兄弟因这房子与贾府相近,故而定见买了,未免贵一点子。东边一从空地,可以建个花园,我已请了一位先生在那里打稿子。要建起来,同贾府的园子不差什么哩。”黛玉道:“这更好了。”母子、姊弟说了一天的话。

次日,舒姨娘送了几份土仪;因青鸾劝说,黛玉未再送礼,王夫人以次皆来贺喜,内外摆酒宴客,闹了几天。

一日,琼玉因贾赦自来替黛玉做媒,就将这事对舒姨娘说了。黛玉无话。舒姨娘亦为宝钗、黛玉居长居次踌躇。还是青棠作主,说黛玉不是凡人,居长居次是不拘的,只是要请舒姨娘过去,请贾府那边拣一位同黛玉最好的长辈太太,过来同黛玉说一说。琼玉亲到贾府,见了贾赦,把话说了。贾赦告诉贾政、王夫人。王夫人与李纨等大家商量,再想不出这个人来,遂又同宝钗商议。宝钗想了一会儿,道:“我晓得了,这必是我妈妈。从前林妹妹曾拜过我妈妈,认过女儿的。我妈也说过替他作媒的玩话。”王夫人一想,正合式。遂请了薛姨妈来说了。薛姨妈道:“这个媒我该做的。从前本有这句玩话,那晓得今儿竟应了!”薛姨妈来看宝钗,见宝钗渐渐好起来,心中甚慰,宝钗说道:“妈妈到妹妹家去,竟说是我的意思,我请妈妈去做媒的。就依着大老爷说,从前本说定了林姑娘,后来姑娘病重了,才另娶了。这回姑娘好了,我女儿应当让姑娘。姑娘是原聘,我女儿情愿居次。相好姊妹,大家白首同偕,想来姑娘也愿意的。看他怎么说。若不答应,我们的话也说尽了,太太也不好再烦妈了。随他们去,我们也可不管了。”薛姨妈道:“这么说,还有甚么不妥!他竟直受不辞,公然居长,便怎么样呢?”宝钗道:“他若如此,我们已占了尽让的名,人家要议论他,不能议论我!我守着这孩子,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便了。还有老爷、太太哩!”薛姨妈点头。

次日遂到林府。当着舒姨娘、黛玉,将宝钗所教的话,剀切说了一遍。又说道:“我承姑娘不弃,从前曾认过我,如今我要帮着你姨娘替你做个主。”舒姨娘道:“我们小姐既拜认膝下,就同女儿一般,太太就做个主。只是太太说让的话,我们小姐未必敢当。”薛姨妈道:“这是我女儿发于至诚,倒不是勉强的话。”于是款留薛姨妈,又到黛玉房中,与黛玉悄悄说了些话。黛玉道:“妈妈从前怎样的疼我!妈妈就是我的亲娘,宝姊姊就是我的亲姊姊,还有什么说的!”至晚,薛姨妈回来,向王夫人道喜道:“大喜,大喜!看来成就的了。”遂将问答的话说了。

王夫人谢了薛姨妈,遂与贾政说知。贾政与贾赦商量,请了甄宝玉同薛蟠两人作冰人,择了十二月十二日行聘。看看到了十二日,媒人已到。内外摆酒,正在开筵,却见宝玉回来了。一时欢声雷动,说不尽的悲喜交集。见过众人之后,王夫人吩咐宝玉去看宝钗。宝钗早已得信,起来坐着。宝玉进来,叫声:“宝姊姊!”早哭倒在炕边,宝钗亦忍不住拉着哭了,两人拉着哭,绝似梦中光景。宝玉叫秋纹从行李中取出那些大珠,送了宝钗十二颗,因湘莲定亲借去二颗,这次暂送十颗。说着,拿了十二颗到王夫人屋里,又摘下通灵宝玉,叫人装了,一并作为聘礼,要送给黛玉。王夫人道:“有这珠子就很是了,这玉你还带着,何必要他呢!”探春道:“不妨事,这是二哥哥的意思。我晓得天下物件都是公共的,只这珠、玉二件,才是别人没有的呢!”宝玉连连点头。外间酒席已完,即将聘礼送出,二媒押聘而去。林府亦摆酒待媒,回聘过来甚是丰盛。

宝玉到李纨处说了一会儿话,又到宝钗处看了一会儿芝哥儿。听说大老爷、老爷都进来,宝玉连忙出去,见邢、王夫人、尤氏婆媳、探春姊妹都在那里。李纨因喜事已过,也出来了。贾赦叫宝玉在底下坐了,细问外出情形。宝玉便将前情一一细说一遍。众人不免又感叹一番。贾政因想起宝玉出走时蒙圣恩降旨令地方官找寻,又封过文妙真人,便与贾赦商议,要明日报金吾衙门,缴了这真人封号。宝玉将湘莲、妙莲、双钏儿的事亦大致说了一说。又说些闲话,王夫人便叫玉钏带了宝玉,回到宝钗处歇息。无话。

次日宝钗起来,吃了些粥,拥衾而坐。宝玉进来坐在旁边,两人促膝倾谈。宝玉先将别后的事说过,宝钗方将如何悲痛相忆的苦情,及如何请妈妈与黛玉做媒,情愿让他居长,自愿居次,黛玉方才允了,详细告知。宝玉千方慰解,说道:“我抛着姊姊去了,我原知道对不住姊姊。无奈我有不得已的苦情,故而连太太都离了,姊姊想来能鉴谅我!姊姊为我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都知道。这回子回来,惟有同姊姊朝欢暮乐一辈子,能叫姊姊多乐一天,就算报答姊姊!不但是我,连林妹妹我也保得住。要是我们两个人不同姊姊一心一意的,仙人也不容我!至于让他的话,那是姊姊的大贤,林妹妹不是这种人,断不肯的。”宝钗道:“能够这么着,是我终身之幸,也不枉……”说着,一面拭泪。宝玉道:“姊姊不消多虑,我们都是俗世姻缘。如今魔劫已销,后都是顺境了。”宝钗又问了些跟神仙的事,宝玉亦一一和他说了。

过了几日,宝玉出去拜了些客,各府及薛家都去过了。又蒙皇上召见,宝玉一一皆如实奏对,皇上便降旨赏了个中书,令他好好的在内阁当差。宝玉叩头谢恩,还求皇上容他由进士出身。皇上笑他还忘不了这进士,嘱他尽可由中书去会试。知道黛玉婚事,皇上又着礼部议奏,特颁恩旨,道:“林氏恪守前盟,贾宝玉不忍轻弃,俱有跋贞义之道。薛氏并无争执,亦属可嘉。着加恩准其并作正配,无分嫡庶,以年齿为次序。后日子孙仍以林氏为原配,薛氏为续配,并着礼部即各给与应得封典,以旌贞义。”合府上下,无不欢喜。贾政惟有嘱咐宝玉尽力报效朝廷,以谢莫大天恩。

过了残春,即选择宝玉、贾兰迎娶日期。周家又选了巧姐出嫁吉期,遣媒送来。择了八月廿四日宝玉结亲。贾兰娶在九月中。巧姐也是九月。于是大家又忙碌起来。门客詹光又与贾环说媒,说的就是从前替宝玉说过的张家的姑娘。王夫人遣人访了,又看过姑娘,也还合式,遂定了。结亲也定在八月廿四日。到五月,周姨娘生了一女,贾政无人伺候。王夫人要派玉钏,因他不愿,便改派了玻璃、彩文,二人亦愿意。玻璃姓明,彩文姓魏,向来便称明姨娘、魏姨娘。

倏忽交秋,探春回来。吉期渐近,荣府甚是忙乱。看看到了八月,先吉期几日,将敕命大装送了过去。新房在潇湘馆中。因新屋里宝钗在内,不便叫他搬移,又不便叫黛玉竟居下首。因潇湘馆已经收拾过,又是黛玉所爱,遂将旨意供于省亲别墅正殿中,就在那里结亲,送入潇湘馆。此时荣府光景不比从前,一切拮据。这回喜事,王夫人因林家局面宽展,不得不稍饰外观。贾琏因闻琼玉有数百万之富,宝玉圣眷方隆,即日可望飞腾,遂竭力打起精神,挪移着办理周到!偏偏这件喜事,因奉有谕旨,无人不知,凡向有来往的,自王公百官无不备礼致贺。琼玉的同年、故旧、同官等,亦纷纷致礼添妆,也到贾府致贺。

琼玉早与舒姨娘商量,替黛玉置备衣饰奁具,把京中两处当铺、两处银号,作为黛玉奁赠。原来黛玉起身后,到了年下,程忠查算那年盐务最旺,共得利银八十七万有零。遂提了五十万,分派四人,领着到京,将十万留供京中用度,其馀开设典铺银号各二座。禀知琼玉、黛玉,盐务仍照旧办理,并具禀请示,是否尚须扩充。黛玉即命相机择利办理。春间禀来,又扩充一倍,共资本三百馀万。除将各铺馀利及田租等凑入外,又添银九十万,俟明年提出利银,再添设淮安、山东、直隶、河南各典铺。琼玉又手谕程忠道:“所有产出,乃先老爷遗资,小姐调度,尔等四人出力,方能成此巨资。我无独享之理。着将盐务、田租及各铺等每年所得利息,提取二成,你等四人分用,其余我与小姐各半,永著为例。”并不向黛玉说知。后来程忠四人联名禀辞的禀帖到了,黛玉方才晓得,再三辞让。琼玉执意不肯,只得依他,此是后话。

且说到了吉日将近,舒姨娘方将奁簿与黛玉过目,又将四铺册账折子图书等物交与。黛玉道:“这个断使不得。我一个女孩子,姨娘、兄弟替我做些衣裳、首饰等物,我不敢辞。若说这铺子,从前原是我的主意,为着兄弟在京做官支银便当,省得南中往返。要是这么着,我不是自私自利了!况且兄弟怎么便当呢!”舒姨娘道:“这是你兄弟一点至诚,小姐还当领他的意思才好。况且自小姐回来,家中顿长十倍!这铺子原是小姐经营的。”黛玉道:“去请少爷来。”一会儿,琼玉来房中。姊弟二人又苦苦推让,至相对而泣。黛玉无奈,只得受了,琼玉方才喜欢。

到了吉期,宝玉、贾环各自奠雁行亲迎礼回来。宝玉的吉时在前,喜舆到门,迎入园中省亲别墅阶下下舆,先行礼谢恩,然后结亲,皆按金陵规矩。两行红烛彩灯拥导,送入潇湘馆中。不多时,吉时又到,贾环在荣禧堂结亲,新房在王夫人正室内边。一切亲朋贺客宴饮及烦文热闹,不必细表。

已是初更,内外的客都渐渐散了。贾政进来了,宝玉过去,王夫人叫他回房歇息。宝玉退了出来,先到宝钗房里说了声“暂且失陪”,便进了潇湘馆,命掩了门,进入房中。见紫鹃站在旁边,黛玉盛妆端坐,忙上前作了一揖,道:“妹妹!”刚说了两个字,已咽住了。黛玉立起回礼,见宝玉光景,忙笑道:“请坐!”宝玉坐下,正要开言,黛玉道:“我们数年之别,不啻千年一时,也无从叙起。现有一句要紧的话……”宝玉一见黛玉,满腔悲喜,正是茫无头绪,所以叫了一声“妹妹”,几乎要放声一哭。又想:“今日似乎不可。”故勉泪咽下,那神色已十分惨淡。

忽见黛玉笑容可掬,也绝无羞涩之态。又见丰神艳逸,比从前更加了几分,不觉心中欣喜。黛玉并未说别的,只是把青棠与宝玉有缘为他嫡降的话,告诉了一遍。又叫紫鹃与宝玉行礼,宝玉见了,那眼泪又要下来。紫鹃连忙说他“丰采比从前大不相同”,用话岔开了。黛玉叫紫鹃铺上红毡,拉青棠与宝玉对拜了。宝玉见他云裳月袂,飘飘然若欲乘风而去。色不艳而丽,态不浓而腴,一种秀逸之气,不可名状。惟有黛玉足与相敌,宝钗便觉不如;回顾紫鹃,竟觉粗蠢。宝玉此时大有迷离之意。黛玉要青棠陪宝玉一夜,青棠执意不肯,黛玉只得同宝玉回房。

原来黛玉行聘之日,那块通灵宝玉曾交青棠挂在脖子上收着。后来,青棠因说“这珠玉分离已久,也该叫他会合会合”,便解下替黛玉带上。今日结亲,宽衣解带,同入纱衾,黛玉遂将通灵宝玉摘下来,亲与宝玉带上。只看帐中忽然明朗如月光一般,略带些红色。宝玉道:“这玉更比前亮了,竟把灯光多盖过了。”忽低头,见黛玉短衫衩里闪闪有光,说道:“妹妹带了什么?”忙将衣解开,见光在抹胸里。又把抹胸解下,只见当心一颗珠,如鸡头大小,闪出光来,微带绿色。原来黛玉心前天生有一颗红珠,非痣非疣,色如琥珀,佛家所谓智珠,与宝玉的通灵宝玉皆从夙世而来。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所谓珠玉姻缘者也。平时除父母之外,惟紫鹃侍浴得见,亦绝不敢语人,故而无知者。人但知宝玉有玉,而不知黛玉有珠,故造作金锁为以金配玉之说,以动元妃、贾母、王夫人众人之听,结下幻缘,将珠玉姻缘弄得生离死别,所谓情中生劫,劫中生魔也。此珠得宝玉光华一照,其光华更加焕发。此时帐中毫发毕见,迎着光看黛玉,容颜更美丽。宝玉喜心洋洋。二人又说一些感谢仙姑的话,黛玉恍有所会。因黛玉倦了,宝玉不敢造次,遂一同合睡了。天明起来,宝玉又将宝珠细细赏玩了一回。俟黛玉梳洗完毕,同至王夫人那里请安。其余众人去看黛玉,及参天地、拜祖宗、与宗亲见礼等,不必细表。

王夫人与贾政商定,大家称呼宝钗叫宝二奶奶,称黛玉叫玉二奶奶,众人答应了。以后还是叫新二奶奶的时候多。贾环夫妇亦照样行礼。众人看这张家姑娘,模样也还端正,惟与宝、黛相形,不啻东西施之别。这张家姑娘叫倩娥,大家都称环三奶奶。

青棠本是盘古时忉利天宫一株夜合花,仗着一点灵气,修证人果。轮回辗转,不可尽记。不日,与宝玉圆了房。宝玉与黛玉、青棠、宝钗一床四好,欢洽无比。宝钗亦将往日矜持胶执处,通改了。宝钗与黛玉商量了,又回过王夫人,不仅紫鹃、莺儿,凡宝玉喜欢的麝月、秋纹、五儿、四儿、玉钏、琥珀以及妙莲等,都叫他收在房中。因家事艰难,贾琏同平儿商量了,回王夫人,就要将家事叫黛玉接过去。黛玉执意不肯。结果说定,由黛玉总管银钱收发销算,其余的事仍由平儿经管。从此黛玉总管家事。黛玉回过王夫人,对大老爷、李纨、平儿、薛姨妈等处都有所照应。又因场期日近,搬过宝钗一边同住,留宝玉一人在潇湘馆用功读书。贾政、王夫人见他气度宽厚,才情又好,又劝宝玉用功,赞不绝口。因有宝钗、青棠帮助、催促,宝玉亦真在八股、试策上下了些功夫。不日,黛玉身怀有孕。大房里,平儿也有了喜。

却说贾兰娶的傅氏素芳,相亲比张氏好些,为人甚是贤淑。贾兰夫妇相得,李纨甚是喜欢。贾政、王夫人都也说好。这素芳跟着姊姊秋芳读书,也能做诗,也能画画,也能写字,又解词曲音律,与宝钗、黛玉这班人都甚相投。论相貌,跟不上宝、黛、探、湘;论文才德性,却跟得上。这也算李纨的佳儿佳妇了。

林府园子已经快完工,竟比大观园强远了。琼玉请了黛玉看过,题定了匾额等。宝玉、青棠亦被请来逛过,帮着题了几处匾额名字。琼玉原是有根基的人,专爱惜春识见学问超凡绝俗。是以当日贾政邀甄宝玉为媒说喜鸾,琼玉只说写信与姨娘、姐姐商量。青棠是未卜先知的,就要黛玉回信只说等一家到京再作商量。黛玉到京,琼玉说出原委。黛玉婚事一毕,就将这事与李纨、王夫人及惜春本人说了。琼玉又当面向惜春剖明了心迹。惜春虽久断情缘,为琼玉一行诚心所感,又知道琼玉根基也是难得的,遂破戒相从。只是惜春从佛家修持,不像青棠是从道家人的,要断绝人事,是以与琼玉相约,叫他先聘了喜鸾,所有一切中馈操持都交与他,自己只管事亲、教子两件事。琼玉一切答应。

园子完工之后,惜春、喜鸾一同过门,拜堂成亲。惜春住了岁寒楼,喜鸾住了东楼。岁寒楼乃是正楼,这是琼玉敬重惜春的意思。黛玉知道惜春不在前后上讲究,与舒姨娘商定,就按年序称喜鸾为大太太、惜春为二太太。琼玉已居官,又是一家之主,都称老爷。舒姨娘已受太安人封典,都称老太太。回了老太太,惜春将入画、喜鸾将自己一个大丫头叫茜霞的,都叫琼玉收了。到了满月之后,惜春回了老太太,搬来与他一起住了。老太太将家务一切尽交与喜鸾。喜鸾十分能干,井井有条,每日问安后,便去料理家务,有大事才回老太太。惜春一切不问,终日惟伺候老太太一人起居饮食,事事躬亲,不需婢仆。丫头们都闲着无事,有跟着惜春读书的,有跟着喜鸾学女工的。惜春带着书,无事时便静坐看书,有事便放下书做事。有时同老太太说经说古,也谈到仙佛上。老太太也高兴修行,惜春便劝老太太供佛诵经,也学着打坐。此时老太太未满三十,心境既佳,性复闲静,姑媳二人逐日清修,所以终身无病,克享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