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宝钗出征(1 / 1)

红楼续梦 姜凌 编著 5106 字 28天前

且说宝钗同众人们赏花甚乐,正在饮酒听曲,见贾、祝两府的姑娘、嫂子几个飞跑过来说道:“报子来了,说玉大爷、梅大爷都中了举。太太们乐的什么似的,这会儿都在那儿道喜。”梦玉、梅春听见,不过如此。倒是海珠几个乐不可解,彼此道喜。紫箫指着珍珠、芙蓉、友梅道:“还有这三位候补举人奶奶也该道个喜儿。”原来祝母做主,早将芙蓉许给梦玉,是以紫箫这会儿也将芙蓉算上。平儿笑道:“你们还有两位举人奶奶老前辈在此呢?”秋瑞道:“不错,咱们必得先给宝姐姐同兰大奶奶见个礼儿。”说着一齐站起。正待出席,见慧哥儿下了学也来道喜。

宝钗正拿着酒杯,瞧见慧哥儿们走来,不觉逗起一件心事,“当啷”一响将酒杯儿掉在地下,昏昏迷迷晕倒椅上不省人事。梦玉大惊,赶忙过去扶住,叫道:“宝姐姐!你这是仔吗呢?”平儿们都挤在一堆喊叫,慧哥儿急的大哭。秋瑞道:“谁去找点儿开关散来?”珍珠答应,亲自飞跑去取药。花厅上太太们早已知道,李宫裁同着来看,众人正在急作一堆。柏夫人道:“看他脸色未变,不是什么急症。你们扶着,不要叫他睡倒。”薛姨太太、王夫人含着两眶眼泪。宝月将手在宝钗胸口揉搓。薛姨太太叫道:“孩子,你向来心胸豁达,从不悲伤过分。今日好端端的做这个样儿,你叫我怎样呢!”说着,泪下如雨。柏夫人竭力解劝。海珠道:“兄弟去瞧四姐姐拿的开关散,怎么不来了?”梅春答应,急忙飞身而去。珍珠同梅春寻了半日,才将平安散、开关散找着,每样拿了一瓶,急忙来到花厅。秋瑞、珍珠众姐妹赶忙医治,直闹至上灯时候,口中有气,慢慢苏醒,睁开双目,将心定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将身坐起。太太们这才放心。王夫人道:“你往常没有这样症候,仔吗好好的昏晕过去,这会儿心里觉着怎样?”宝钗摇头叹道:“我怎么儿也不仔吗。太太同妈妈不用着急,我不过是陡然气接不上来,昏晕过去,这会儿全好了。”柏夫人道:“孩子,为你一个,急坏多少人!你若是有点儿什么,真是要了我们的命!这里秋风甚凉,叫姐妹们陪你进房去歇息,明日再乐。”宝钗应允,姐妹弟兄随着太太们到上房敬酒。柏夫人们吩咐众姐妹各去饮酒,众人答应,刚要下去吃饭,见垂花们送探春从镇江专人送来的书子。原来惜春经人说合已许于甄宝玉,冰人来知会,甄家择了十八日过礼,十月初四日迎娶,特专书请柏夫人示下。柏夫人、王夫人看过,吩咐众人且去吃饭歇息,老姐妹两个商办妆奁。柏夫人道:“不用姐姐费事。我家有例,横竖照梅大妹妹出嫁一样。老太太格外陪一份儿也论不定。”王夫人笑道:“我好意思不办一点儿东西,叫外人瞧着也不像个样儿。”柏夫人道:“你且同去,咱们商量着办。”王夫人点头应允,一宿晚景无词。

镇江祝府自接报之日起,两宅唱戏请客,更加热闹。将个祝老祖宗乐的连饭也吃不下,每天笑的嘴也合不上来,连次专差来接大太太同贾、王、薛三家太太合宅都去。哪里知道贾宅里为梦玉请客未了,整热闹了几日,每天男女亲眷轿马不绝,不能动身。柏夫人十分着急,逼住上船。开船到镇江正是十五。祝母们接着,真是乐不可解。

甄宝玉在五条街上赁了一所绝大公馆,内外陈设,铺垫灯彩,极其华丽。过礼、迎娶都十分华丽、风光。柏夫人与祝母商量嫁妆,比梅姑太太出嫁时略为更改。王夫人另有陪赠。柏夫人同诸家亲族心中甚喜。王夫人想着迎春、探春当年过礼出嫁,哪里有这样热闹,看不出惜春极冷淡之人,福气倒在诸姐之上。甄宝玉常在荣府走动,谁知惜春姻缘就在此人身上,真是梦想不到。惜春感王夫人、柏夫人恩德过于生身。

且不说甄宝玉请新亲做满月,惜春回门那些富贵喜庆热闹说话。且说祝府后院里有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常有香烟飘起;每晚上像有人弹琴,还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竟是一口仙井。这日六如阁的安、常两老妈正在佛殿焚香,听见后院里惊天动地响了一声。两人吓了一跳,忙到后院来瞧。只见那眼仙井塌成一个大坑,连四面栏杆也不见了影儿。两人不敢隐瞒,忙到垂花门去知会。

里面知道,都过来瞧。祝筠同梅白、鞠冷斋三位也进来瞧了。家人用绳子拴个铁条探了,知道里面不但无水,且无湿泥。梅白最喜游览险奇之境,就坐在竹椅上,用绳子吊着下去探看。谁知井中别有天地。梅白不知走了多少路,见有座石壁挡住去路,两边清水深潭,一望无际。走至壁前,见石色翠润如玉,居中像是石门,石门上写有几行字,道:

古洞未曾开,千年土内埋。

梅花递消息,须待宝钗来。

原来梅白去了三昼夜,将老太太们急的要死。这日听见铃响,喜出望外,吩咐众家人用力快扯。众人瞧见就如得了宝贝,赶忙扶下椅来。请安问好之后,不等老太太们问话,忙将自下去的光景一层一宗细细说到出井。次日,宝钗带着要探仙井的秋瑞、修云、海珠、掌珠、芳芸、紫箫、汝湘、九如、宝月一共十人,分坐两张矮脚小竹床,一齐下了仙井。

宝钗等从石门进去,在离恨天幻虚宫见了幻虚仙子,照了太元镜,尽识自己本来。众人向幻虚仙拜谢道:“一念情迷,又转尘世,多承指示,得悟再生。自此以后,不敢再种情根也。”

幻虚仙点头道:“诸妹言之甚是。宝钗情缘虽浅,情障尚深。前在瑶池与诸仙会议,现有岭南蛮人作乱,大为边境之害。所谓稂莠不除,有害嘉禾。且此种孽贯已盈,上干天弃,势必尽剪根株,以清乐土。我将此事商之众仙,付与宝妹,借杀伐以消情;而十二钗亦可大半藉消情劫。因此命白云侍者,藉仙井之名指引至此,正欲托以重任。”宝钗道:“杀伐之事,非闺门女子所能为,此事断难从命。”幻虚仙道:“我亦知宝妹难当此任,前与诸仙斟酌,向王母处乞得乾坤再造丹一粒,服之自能胆智俱生,无往不利。另有宝书三册奉赠,须熟记之,因事而用,尽皆如意。”命女童取过宝书,交宝钗藏于衣底,又看着服了再造丹。

修云们道:“宝姐姐得了灵丹、宝书,我们姐妹九个,既来本境,得见本面,又遇本人,怎么倒不叫我们学点儿本事?”幻虚仙不觉大笑道:“诸妹在幻虚境中原有本事,因历两世人间,自迷本性。今幸宿根未断,尚可归复。”袖中取出白玉子九枚,分与九人吞下,道:“助宝姐成功!姐妹弟兄俱是会中人,立功岭外,真是闺中美事。珍珠枪剑得孙夫人传授,且臂有鹏筋,人间无敌,惟胆智未足,兹将玉子一枚与珍珠服之,以助其胆智。”宝钗代谢收下。幻虚仙又带着众人看了灵石与许多佳境。在情穴边,姐妹十个正在闻香,不防幻虚仙往后一推道:“仍往情中去罢。”十个人拉着一堆,仍坐在竹**。宝钗道:“咱们逛了这好大半天出去,不拘是谁,总不可说这缘故。只是白云和尚说了些救人的故事。石门里面是一片大海,就说白云和尚要将我渡过海去,你们拉着不放。他说错了这仙缘,要隔六十年才来渡你。仍旧将我们送到井下。总是这样说法,咱们本来面目一字休提。横竖咱们是两世姐妹,比人格外亲爱。自此以后,患难相关,疾病相扶持,各人心照而已。将来彩姑娘过门,你们是知道的,自然还是脱不了林姑娘的脾气,也只好听其自便,休要惹他。”秋瑞道:“此时梦玉爱博而情不专,究与前生有别。”宝钗叹道:“此言甚是。情海无边,各宜自爱。若再转生,就难救药了。”九如道:“我与秋姐两人俱得遂前生之愿,此心已足,再不作痴情之念。”修云道:“你们都是因情而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海珠道:“你是为老太太尽义,应得这番好处。”宝月道:“谁知我与柳郎还是前世姻缘,必须了结。”

姐妹们拉了铃子,说笑未了,已到井口。众家人齐声用力,拉出井外。祝母们就像得了活宝,赶忙扶下。宝钗们瞧见墙边杨柳垂金,篱上蔷薇似锦,蜂舞蝶闹,不是早间天气。原来井中不过半日之间,外面已就七十余日,已是冬去春回。宝钗们按井中商议,说了所以。祝母们起身,刚走至院中,见那仙井内一股自云如烟一样直冲而上。不多会儿云尽烟消,那仙井长满与地一般平正,连旧时井样毫无痕迹。

这七十余日,贾祝两府又有多少喜庆事情。且说桂廉夫整顿地方教化风俗,民心安乐。谁知海寇窃发,结连南蛮,焚掠村庄,百姓受害。桂廉夫设法擒捕,稍微躲避。岭南节度嵇大人奏闻,朝廷将桂廉夫升了兵备道,那廉州太守放了张铭。百姓们听见桂大人升任去了,要立大碑,还要脱靴,各乡凑份子。桂廉夫听说,大惊道:“我在此并无丝毫德政,所有听讼办事公正清廉,乃地方官应该如此。有何碑可立?若说脱靴,更是丑事。这都是地方上不安分,匪徒借词敛钱肥己,愚弄乡民,不可不出示严禁!”就同师爷们斟酌,剀切晓谕,无许敛钱生事。四乡百姓欢感之至。转瞬之间,新太守张铭到任,与桂廉夫向系部中好友,易于交代。桂廉夫同金夫人将桂堂交与柳太太们照应,赶赴新任。

谁知那些强盗结连南蛮作乱,柳太太附近村庄大受其害。各衙门详报上司,请兵擒捕。桂兵备星夜申详节度,一面亲自带兵赶来。柳绪们知道,同桂堂一路迎接上去。桂廉夫相见大喜,命柳绪们转去,急募义民。吩咐地方官备给军器,以便随同剿捕。

柳绪、桂堂答应,先赶回家,召募义民一千余名。众人会议请桂大爷为义民首。诸事尚未料理妥协,因军情紧急,桂兵备有令,星飞来调,只得刻日祭旗起身。柳太太十分放心不下,差冯佩金、包勇二人作桂堂亲随之人,不拘昼夜寸步不许离开。桂堂大喜,同冯富、冯佩金、包勇,辞了柳太太们,带着义民星夜兼程参战,各各立功。薛宝书元宵佳节赏灯时候,生下一女。秋间在家打猎时,遇着当年教弹子的老师父,知他眼前要立边功,随取出一粒弹力丸,令其服下,又传授几路枪法。老和尚去后,宝书练习的十分精勇。桂堂们去后,桂兵备的金夫人,差人将柳太太们接到衙门同住,彼此相安之至,很可放心,柳太太感金夫人大德,惦着桂堂,命柳绪、宝书两个,带着新募乡兵,前去助战。

光阴迅速,转眼经年。桂兵备的金夫人,自柳绪们去后不多几天添生一位公子;接着是桂兵备占得蛮人营寨山梁,报捷家书,心中大喜,就将二公子取名桂捷。不觉桂捷业已周岁。桂兵备行兵未了,金夫人思夫念子之心,日深一日。又兼柳太太一子二媳,相别经年,想念甚切。因此差人寄信与桂兵备,令他弟兄姐妹轮班来家,彼此俱有照应。因海寇南蛮各处勾连,不计其数,嵇节度兵少将微,几路分头拒敌,难以相顾,差人星夜奏知朝廷,计发大兵前来剿捕,此时各路官兵陆续到齐,都在要隘处扎营,以便刻日进兵搜剿。桂兵备奉旨专管粮饷,不在军营,已将桂堂们调往后队,专司护粮解饷,很可放心。这天正要差桂堂同宝书们回去,又接着金夫人差人寄了书来。原来祝筠有书来告诉梦玉三年服满,秋闱中了第十八名举人,叫桂堂同蟾珠回去完姻。贾府王夫人也有信来,接金夫人娘儿们回去,情词十分恳切。桂兵备即时行文将包勇、冯富派了后队,命桂堂、柳绪、宝书,佩金起身回去。回到署中,大家商量,连柳太太们也一齐同去。金太太同柳太太将家中安排了一下,就一齐起身往金陵而来。

金陵贾府自柳、桂两家到后,王夫人带着探春赶忙回家,彼此见面之乐,一言难尽。柳太太儿女夫妻到了贾府,就像唐三藏取经得到西天,见了佛面一样。说不尽那样光景,是感激,是亲热,满脸是笑,眼眶里却又掉下泪来。正是知遇之感莫过于此。薛姨太太母女相逢,乐不可解。柳绪、桂堂、梦玉、梅春四人相叙,又像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三千大千世界,除我四人之外,无可与语,极尽人间知己之乐。

桂府金夫人姐妹商酌,择于正月十八日先给巧姑娘赘婿完姻。巧姑娘深感继母恩庇,今日得配才郎。做亲之日,抱住母亲哭之悲切,倒比亲生女出嫁时哭的真切。平儿大可慰凤姐之灵,见得丈夫之面。想起当年住在刘姥姥庄上,好容易守住,母女相依几年,从此要永远分开了。母女两个大放悲声,尽量恸哭一场。诸位太太们劝之不已。拜堂之后,新人双入洞房。内外男女亲眷闹房欢乐,一连几日。

这天是巧姑娘三朝喜日,内外演戏,大开筵宴。梅姑太太对王夫人道:“我倒有个主意,真是一举两便,依不依随你。”王夫人笑道:“你的主意自然新鲜,说出来咱们商量。”秋琴道:“现在巧姑娘出嫁,咱们两家亲友大远的都在金陵。何妨趁这热闹劲儿,就给珍姑娘、桂姑娘、友姑娘、蓉姑娘完结了这一件喜事。两家省了多少的张罗;况且梦玉做亲是向来常事,就照着那年瑞姑娘出嫁一样办,再没有这些简绝。就将姑娘们各自个儿的屋子做新房,做过亲等满月后,一箍脑儿回去,你想这该省下多少事?错了这主意,就难说了。”王夫人点头道:“主意虽是,不知三妹妹如何,还要请老太太示下。”秋琴笑道:“咱们老太太只要有人将女儿给梦玉做老婆,连拜堂都是咱们多事,这样办法再没不依。去请二妹妹同桂三姐姐来商量,倒不要错了主意。”祝二太太、桂三太太都点头说好。桂夫人、王夫人就差陶姨娘、荆姨娘同探春去祝府回老太太,取衣物,帮着料理。探春们取物转来,说老太太、大太太听了很乐,择了二月初三完姻,随太太怎么办,怎么好。

这晚,梦玉、梅春躺在珍珠、蟾珠**俱已睡熟,姐妹们正在畅谈,见祝府杏贵姑娘走上楼来,笑道:“姨娘同姑娘们好舒服!下面热闹了个使不得。”探春问是什么事,杏贵道:“这会儿有一件天大喜事,连四位姑娘都该下去道喜才是。”探春道:“是谁家有天大喜事?”杏贵道:“就是贾太太宅里。”探春摇头道:“太太这里只有宝玉回来,是一件天大喜事。除了这一条儿,断没有大喜。如果真是宝兄弟回来,实在是太太同宝姐姐的天大喜事。”珍珠连声问道:“真个宝二爷回来吗?他是和尚打扮,还是在家一样?这会儿见了太太,不知问起我没有?咳!这是何苦来呢!”探春道:“去来皆有定数,如果回来亦断不是当年的宝玉。”杏贵笑道:“实在并没有宝二爷回来。因朝廷垂念开国功臣,将荣国公爵赏给了兰大爷。这会儿节度衙门送了公爷的冠带来,说是明日五鼓在万寿宫宣旨谢恩。你想江姑娘现成一位公太太,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

探春点头叹道:“一个公爵几乎被赦大老爷们糟掉,这会儿蒙朝廷恩典赏给咱们二房,真是天大喜事!姐妹们都该同去道喜才是。”陶、荆两姨娘将梦玉、梅春摇醒,擦过脸,同姐妹们一同下楼来至上房,只见无数人儿正在道喜。王夫人见探春,珍珠们进来,笑着道:“家门冷落多年,不想又有今日!你们给大嫂子道个喜罢!”探春们先给太太道喜,又给李宫裁道喜,兰大奶奶过去给众位姑娘们道喜。

次日,贾兰到万寿宫接旨谢恩,承袭公爵,随往大小各衙门拜会叙谈。回到家中,在敦本堂摆设坐位,请王夫人受礼。桂夫人们齐说:“姐姐是祖太夫人,应该受贺。”王夫人穿着一品诰命公服,坐在居中,受贾兰拜了四拜。随请母亲受礼。李宫裁先给太太磕头,又给王家舅母、薛家姨妈、桂夫人诸位婶子、姨儿告罪,这才坐着受拜。兰大爷的江太太也给太太、婆婆磕过头。接着,林之孝老夫妻上来磕头,说道:“奴才十二岁伺候荣公,今年八十四岁,眼见兰哥儿已是四代。又见公爵叫咱们二房得了过来,奴才实在乐极。”说着哈哈大笑。谁知有年纪人过于喜欢,气接不上,不觉大笑而死。王夫人们不胜伤感,命琏二奶奶赏他二百两银料理丧事。

次日,贾兰祀祖,祭祠堂,拜本家。诸事未了,接着是珍珠们出嫁,梦玉赘姻。若不是探春同祝府的姨娘、姑娘,薛宝书、冯佩金等分司其事,将一个平儿真要忙死。这是贾、祝两家不分彼此的好处。

桂夫人知家里无人,老太太们惦记,赶忙做过五朝,同梅姑太太先回家去,留石夫人们在此等着一同回来。

贾府中又是公爷请客,又是姑爷喜酒,每日开宴,宾客不断。这日正在内外演戏,垂花门来回:“宝二奶奶同各位奶奶到了。”原来宝钗从仙井中上来,不见王夫人们,一问才知道家里有这许多喜事,就同祝母告假十天,托修云在楚宝堂暂为照应,将两宅事务交代彩凤,赶着往金陵来了。王夫人们已打听多次,总是不见宝钗们踪影,一听宝钗们回来,就像得了一件什么宝贝,眼巴巴望着。不一会儿宝钗、宝月同海珠们一齐进来,挨次请安道喜。宝月同柳太太母子、宝书这一见面,悲喜交集,彼此亲热非凡。梦玉、珍珠众姐妹团拜道喜,又俱同宝钗同拜。李宫裁婆媳彼此拜完,贾兰进来磕头。海珠们见礼之后,宝钗对贾兰道:“爷爷亲临矢石,汗马功劳,挣下这个公爵。今蒙朝廷恩典赏给后人,正要你仰体祖宗未酬之志,报答国恩,并非叫你荣其家身,徒劳俸禄而已。自此以后竭力存心报国,无负国恩祖志为要!”贾兰连声答应,王夫人见他训侄有分,十分欢喜。宝钗将琏二哥给太太请安道喜,并致意诸位婶子、姨儿,并勉励姑爷说话,略说几句。又告诉说:“因琏二哥领着多逛了一会儿,谁知人间已过三月。”各位太太无不赞叹。

海珠姐妹同着宝钗,将各亲眷们不拘大小尽皆见过,内中只有柳太太婆媳四人,说不尽那番感激亲热情景,正是多年离别相见依依。柳太太们说了一会儿关切想念的话,宝钗同宝月、宝书、佩金、海珠们众姐妹都到珍珠屋里来。珍珠独自一人向宝钗另行拜谢,友梅亦赶忙跪下,未曾开口,不觉纷纷落泪。宝钗将他们扶起,笑道:“你们拜我之意,心事不同,很可不必。我此时身不成仙,心已得道。若是当年儿女情肠,见珍姑娘洞房花烛,我岂能尚在人间?此时与海珠妹妹们都在莲花境上矣。况珍姑娘犹非他人可比,其中滋味不过如此。既已成人,一生之事已了,不必再往情障中自取堕落。”海珠们将太元镜照见本来之事细说一遍,座中人皆恍然大悟。珍珠道:“姐姐想我心事,我若深于儿女情肠,岂肯在金山寺勇于一跳?又何曾想到今日母恩姐德出于再造,从此以后,不过了结前缘而已!”宝钗点头道:“很是。”随取石子递与珍珠道:“此系幻虚仙奉赠,服之可以壮其胆智。”珍珠接在手内,望空拜谢,吞入腹中。众姐妹彼此叙谈,十分合意。

珍珠从此将儿女情长丢在一边,每日与冯佩金、薛宝书众姐妹静心练习武艺。将沙中得的铁戟送了桂堂,并传他孙夫人教的那几路神戟使法。宝钗亦将幻虚宫细话禀知太太,王夫人知其就里,十分安慰。薛姨太太就着热闹,给宝月、柳绪也完结了亲事。宝钗住过五天,不敢耽搁,带着珍珠、芙蓉、秋瑞、汝湘、紫箫、薛宝书、冯佩金几人先回镇江。其余等着满月同太太们一并同来。祝筠见喜事业已完结,带着荆、朱两姨娘,并有执事的姑娘先分了一半回去,亲眷亦纷纷起身。

宝钗们因在黄天**陡遇大风,避入清凉观。观主李行云将三二十个神弩同从地里挖出的一杆宝刀,送了宝钗。待风平静,宝钗们又上船而去,直奔镇江。到祝府见了众人,俱各欢喜。宝钗自此在两宅办事,夜间与宝书、紫箫诸姐妹论讲兵法。珍珠胆力日增,使一杆水磨钢枪,与佩金将清凉观所得宝刀同宝书尽心演习,十分精勇。

转眼三月,暮春天气,祝母们料理修云嫁事刚有头绪,接着王夫人们一齐俱到。内中只有柳太太是初次上门,因是梦玉继母,在金陵与桂夫人相见甚欢,同梅姑太太、郑太太们都拜为姐妹。柳绪又拜石夫人为母。祝母因此将柳太太不作外人看待。梦玉领着十一人在景福堂参拜花烛,祝母瞧着笑的不能住口。一连几日,开筵大宴亲友。刚闲了三四日,就是修姑娘出阁佳期。将瓶花阁做了洞房,完姻之日,说不尽那富贵繁华气象。修云知前生事业与巧姑娘是两世之交,不但不妒,凡事关切体心,因此巧姑娘颇有知己之感。

宝钗忙过修云满月之后,将一切事务私下托探春照应,自家同姐妹弟兄尽心学习兵法。诸人回过老太太,将富春阁后一堵花墙拆去,通连后面人家菜地,租他一片过来,四面用土墙圈起,里面盖三间箭厅,从此姐妹弟兄每日总在箭厅演习武艺。桂堂爱温侯的画戟十分合手,珍珠尽心指拨甚为精熟;每日仍与柳绪刻苦攻书,两人纳粟,就在金陵应恩科乡试。后来,两人俱中乡榜。

祝筠从京报上得知,岭南蛮人十分猖獗,各路调兵不能剿灭,知道圣心很为忧念,准备秋凉进兵时候,带乡勇往军营助剿,报效朝廷。又仗着宝姑娘在仙宫里得了诸葛公的兵书阵法,天赐成功,更是志在必得。特意从两宅里挑了八十名家人、小子,同一些胆力好的姑娘,交给宝钗认真教练、操演。宝钗受命,同秋瑞共议十条章程规条,交祝筠斟酌。秋琴又劝祝筠设坛拜将。祝筠择了二十四黄道吉日,在箭厅上设台,拜宝钗为总领。宝钗登坛受拜,宣布条规,分派众人,从此就日夜教练、操演起来。因为金夫人听说包勇、冯富的乡兵散了些回去,就要祝筠赶着差人知会桂恕,叫他吩咐包勇、冯富二人将现在乡勇训练妥当,将合兵使用。祝筠应允,先寄二万银去给包勇们,叫他赶着收拾军装器械。一面就去见姜总镇,请他拜本请旨。

八月初间,圣上降旨封祝筠为金吾卫兵备观察使,准其自备粮饷,剿贼立功。并准以薛宝钗为带兵总领,命姜总镇派官兵二百名交其带往。祝筠、薛宝钗接旨,赶着准备出征。又接着兵部尚书刘大人书子来催;松节度差官来接梦玉去完姻。说是岭南节度失机阵亡,海寇猖獗厉害,勾连蛮王,十分凶狠。松节度调了岭南节度,拜了大将军,又赐上方剑,统领兵马。家眷在湖广住着,等梦玉去完了姻,将彩姑娘交代了,太太同松寿就去到任。因要照顾柳太太,祝母作主,将五福给柳绪作了偏房媳妇。诸事妥当,宝钗们九月廿四午刻在家起身,至教场安营;二十六寅时发旗起马。分兵六营,各有专司,兵容严紧。其间祭祖、上坟、送行。话别诸事,无烦一一细述。

宝钗们转眼离家一月,不觉已到汉阳。因差专人知会,松寿坐着快船前来迎接。梦玉陪着松寿来到官舱。宝钗见松寿面如满月,目若朗星,细眉高鼻,气宇轩昂,与桂堂真是一对美貌英雄,心中十分欢喜。松寿拜见了宝钗们,又拜见过祝筠,就要上大船先回公馆。梦玉要同到大船逛逛,不慎失脚落水。松寿虽赏银一千两,无奈风冷水急,无人肯下水打捞。梦玉随波逐流,自度万无生理,却被渔户救起,又为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孟瑞麟收留。这孟瑞麟父亲是有名的禁军教头,挣过许多功劳。因老母无人看养,回家来不愿做官,又无儿子,将一身本领尽传了女儿。宝钗事先已给松寿锦囊一个。临急之时,拆开一看,知道梦玉下落,就循迹找来。松寿同孟瑞麟发生误会,不打不相识。梦玉就同瑞麟姑娘的表嫂做媒,成合了这件天赐姻缘。当晚,松寿、瑞麟就在营帐中成了百年美事,极尽鱼水之乐。宝钗们起营回船,只消一帆顺风,放过江去。松寿领新媳妇先回公馆,拜见婆婆。庄夫人见媳妇甚好,十分中意。彩芝姑娘见面,亦甚相得。

祝筠、宝钗们也见了庄夫人们。彩姑娘完姻喜事俱已妥帖,行装也收拾明白,次日就借洪家花园替梦玉、彩芝做亲。内外男女无不欢喜,只有宝钗一人见彩芝身材光景与黛玉不差上下,同梦玉拜堂,只觉身上发起寒战,手冷如冰,心口里就如刀扎,正是十分难过。见香灯细乐送两新人归洞房,众夫人们请宝钗去看洞房,宝钗勉强答应。让新人们归房撤帐诸事完毕,同夫人们来看洞房。见此处尽是修竹,位置天然,竹叶上残雪未消,更显出青翠可爱。依山亭阁,曲槛高低,另是一种天然风景。来到洞房门口,见是几间竹阁,精雅非凡,宝钗越觉心中难过。进到阁中,有姑娘、媳妇们递上洞房喜茶。宝钗刚接到手中,抬头见上面一块竹匾,写着“潇湘馆”三字。宝钗心上一麻,手中银镶果茶杯掉了下地,身子有些支持不住,急忙走出阁来,赶到一座小亭上,不觉昏昏晕了过去。众姐妹扶他坐在椅上。松节度的水仙姨娘亲自取开关散,给他吹了点子入鼻,宝钗这才醒来。见了众人,宝钗只以心疼病遮口。只有珍珠一人知道原委。众人散后,掌珠问起,珍珠道:“我知宝姐姐伤心的缘故,别的还可分解,最令人难过的是‘潇湘馆’三字。”宝钗将手抚着珍珠肩上道:“真是知己!我不怨别人,只怨我家老太太,眼睁睁将我推入死地。岂有做亲瞒人之计!瞒林姑娘已经可笑,仔吗连宝玉都要瞒他?将我充做林姑娘,叫林姑娘院里的人过来扶我拜堂,这是什么话呢?我同宝玉养这慧哥儿,我是替林姑娘养的孩子,宝玉同我竟无一点情分。你想老太太为什么害的我这样苦?”

梦玉、彩芝完姻之后,就被宝钗们送回金陵。祝母、柏夫人等已先在金陵。王夫人、李纨、平儿等贾府中人,见彩芝好像一个还魂活现的林黛玉,无不甚为惊异。祝母们见了,欢喜异常。梦玉同彩芝是个前世知己,诸事体心合意。彩芝同众姐妹朝夕相聚,彼此情投意合。柏夫人见彩芝身体瘦弱,辛苦不起,回过老太太,每日请安礼数量为裁减。蟾珠们命梦玉在彩姑娘屋里作伴。将个情性古怪、易于动气之入,闹的无气可动,真是闺门中第一乐事。

宝钗们一路船行,不多几日上岸起程,先到松节度衙门。庄夫人同荆、朱两姨娘等留在松府,宝钗、松寿们赶忙前去出兵打仗,祝筠也押着粮饷星夜兼程而去。

宝钗们在道上同前来迎接的冯富、包勇合兵一处,离松节度大营十余里,扎下营盘。拜见松节度后,松节度命祝筠同桂恕一起专管总理粮饷事务,就在总局办事,不必来至军前;令宝钗带领诸将上前厮杀,诸事可相机行事,密为知会。宝钗带领诸将,运用诸葛公韬略,旗开得胜,连抢三关。皇上闻奏,圣心大悦,封宝钗为平蛮都督;松寿、桂堂为御林金吾将军;冯富、包勇为偏将;孟瑞麟、贾珍珠、冯佩金、薛宝书、梅海珠、鞠秋瑞、梅掌珠、舒芳芸、郑汝湘、竺九如、魏紫箫等女将为冠军使;松节度晋爵大元帅;桂恕为大理寺卿;祝筠即补授兵备观察使;随营将弁俱加升赏。蛮王沙哩雅之女沙塞鸿为冯富阵前所擒,宝钗做主,两人就在营中成就姻缘。宝钗又将计就计,一鼓作气,剿灭狗王之巢。蛮王沙哩雅亲领蛮兵,将助狗王叛逆之海贼们全行拿住,投诚求降。松元帅将有名贼目全行枭首,号令海边。其余散贼数百名,除去被胁为盗者数十名,馀皆斩首,以快人心。从此海疆宁谧。荣国公贾兰因受朝廷之命,送解暑医瘴的丸药前来散给兵将,事毕留在军营差遣立功。贾兰说起梦玉兄弟三人南宫高捷,中了进士,殿试梅魁得了一甲一名状元及第;柳绪得了二名榜眼;梦玉是三名探花及第。弟兄三人都钦授翰林之职。松大元帅甚为喜极;宝钗点头含笑;背后几个女将喜的嘴都合不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