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星汉再次来到桑枣镇，他给“喷嚏”校长和艾力雅带来了一个重大喜讯：摩卡教授从星汉带回去的样本里，找到了一根从未见过的兽毛！

星汉说，摩卡教授是动物基因学专家，他发现这根奇特的兽毛直径比狮、虎、熊毛粗很多，呈中空状，表面有许多鳞屑。从显微镜下看，这并不是一根完整的兽毛，只是断裂后的一小截儿。通过对这根兽毛的基因学分析，摩卡教授可以肯定，这就是鹰龙兽的毛发。从基因结构来看，目前鹰龙兽的确非常不稳定，这也从一个基因理论方面证实了鹰龙兽目前正处于突变期。

对于星汉带回来的消息，“喷嚏”校长和艾力雅都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很清楚，对于一名驯兽师来说，只有对动物了解越多，才能找到最好的驯服办法。

艾力雅问星汉：“摩卡教授找到鹰龙兽基因突变的原因了吗？”

星汉答道：“目前还不敢确定，但摩卡教授怀疑这可能跟梅尔诺森林的丰富的鸟粪石有关。”

“鸟粪石？”

“对。鸟粪石中磷的含量很高。摩卡教授发现，鹰龙兽的基因结构在高磷环境之中很不稳定，所以，长期处于高磷环境可能是诱发鹰龙兽基因突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喷嚏”校长问：“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摩卡教授的推论成立，那么让鹰龙兽离开高磷环境，或者让它食用含有磷拮抗剂的食物，是不是就可以减缓或阻止鹰龙兽发生基因突变？”

“理论上是这样的。”星汉点点头，“问题是我们如何诱使鹰龙兽离开梅尔诺森林，又如何给它提供含有磷拮抗剂的食物？”

“喷嚏”校长若有所思：“看来，要想最终驯服鹰龙兽，我们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艾力雅说：“努宗爷爷可能是镇上唯一见过鹰龙兽的人，他又是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努宗爷爷他……”“喷嚏”校长没把话说完。

星汉问：“对了，那个叫天眼的孩子呢？”

艾力雅说：“听我弟弟讲，天眼整天在家训练那只从林子里带回来的短尾猴。”

“怎么？他想把猴子训练好了，送给你的马戏团吗？”星汉问。

艾力雅莞尔一笑：“他才不会呢！别的孩子都喜欢我们马戏团里训练有素的动物，可天眼偏偏喜欢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动物。他说，等那只短尾猴年满3岁，他就把它放回到林子里去。”

星汉说：“摩卡教授听说小猴子是天眼抱回来的，他很吃惊，向我打听关于天眼的情况。我说，除了知道天眼是努宗爷爷的孙子，并且具有超常的驯兽天赋，别的我啥也不清楚。”

“喷嚏”校长说：“我是看着天眼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驯兽才能，正因为如此，我才多次跟努宗爷爷建议，希望把天眼早点送到我们驯术学校。以前我们学校只收年满16岁的孩子，但为了天眼，我们破了自己的惯例。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没错，虽然天眼才刚满14岁，但他的驯术水平已经远远超越了我，可以说，他是个天才驯兽师！”

“接下来我要跟你们讨论的问题就是，谁是驯服鹰龙兽的首选之人？”星汉说。

“喷嚏”校长说：“如果你在一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努宗爷爷。但现在……我毫不犹豫地支持天眼。”

“天眼？不合适吧？他还是个孩子！”艾力雅说。

“从年龄上看，他的确还是个孩子。但从驯兽能力上看，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强！”

星汉说：“如果天眼已经成年了，他自己就可以作决定。但他毕竟现在才14岁，所以我们必须事先征得努宗爷爷的同意。可是，努宗爷爷会答应吗？”

“肯定不会答应！”艾力雅说，“天眼是努宗爷爷的心肝儿宝贝儿，他绝不会让天眼去冒险！”

“喷嚏”校长说：“要想学驯术，就必须冒险！”

“努宗爷爷同意让天眼学习驯术，并不是为了让他去驯服鹰龙兽。”

“可是，对于一名天才驯兽师来说，这辈子要是能驯服像鹰龙兽这样的动物，那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艾力雅说：“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赞成让天眼去驯服鹰龙兽！”

星汉见艾力雅情绪很激动，便想缓和一下气氛：“这事我们暂时先不做决定，等征求完努宗爷爷的意见后再说，好吗？”

“努宗爷爷肯定不会答应！”艾力雅说。

“未必。”“喷嚏”校长哼道。

星汉说：“不管由谁担任驯服鹰龙兽的重任，我们都必须配合他制定一套完备的驯兽方案，把他可能遭遇的危险系数降到最低限度。在制定这个方案的时候，如果能得到努宗爷爷的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艾力雅点点头。

星汉问：“努宗爷爷还是不肯见人？”

“喷嚏”校长说：“自打努宗爷爷出事以后，除了你，我们谁也没见过他。”

星汉沉吟片刻：“我想再去见见努宗爷爷。”

艾力雅说：“据说努宗爷爷到现在也没让天眼进他的房间，天眼至今不知道努宗爷爷去过林子，更不知道努宗爷爷失去了右臂。你如果要想见到努宗爷爷，一定要选天眼不在家的时候去。”

“天眼啥时候不在家？”

“这样吧，”艾力雅说，“我明天上午让弟弟约天眼出来，到我们马戏团的动物训练场去。我正好有事想请天眼帮忙。你就趁这个机会去求见努宗爷爷吧。但愿他能答应见你。”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早晨起来天才放晴。柳婶把院子里的积水扫干净，然后搬来两把竹椅放在葡萄藤架下面，又在中间放了一个老式茶几。柳婶心想，刚下过雨，天气少有的清爽，待会儿找个借口把天眼打发出去，然后劝努宗爷爷到院子里坐一坐。在屋子里待久了，人的心情也容易发霉。

天眼比往常起得早，洗漱完毕，他便去后院把小猴子放出来，然后进厨房找吃的。

柳婶问：“难得一个凉爽的天儿，咋不多睡会儿？”

“我有事。”天眼三口并两口地吃着早餐。

“又跟妞妞他们约好出去玩儿？”柳婶想估摸一下天眼大概啥时候才能回来。

天眼答道：“不是去玩儿，是去做正事。”

“你还有正事儿？”柳婶觉得想笑。

天眼一本正经地说：“艾力雅姐姐请我去她的动物训练场，她说，团里新到了一批动物，让我去帮助他们训练动物。”

“训练动物？你会吗？”

“当然会。”天眼很得意，“你没见我这几天都在训练小猴子吗？”

柳婶笑道：“让小猴子随着音乐扭扭屁股，那也算训练？”

“那不是扭屁股，是在跳非洲舞蹈。”

“那你应该去非洲的林子里逮只猴子，没准儿不用教它就会跳非洲舞蹈。”柳婶打趣说。

天眼站起来，嘴里包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柳婶，我走了。记着每天替我向爷爷问好啊！”

“记着哩。”

天眼将身体半蹲下：“乖猴儿，上！”

短尾猴灵巧地蹦到天眼肩上，用两只前臂搂着天眼的头。

天眼一溜烟儿地跑出院子。

柳婶赶紧跟过去，将院门闩上。然后转身走进努宗爷爷的房间。

“努宗爷爷，今儿天气不错，正好天眼也出去了，去院子里坐坐吧。”

努宗爷爷起身朝院子里走去。柳婶端起早上给努宗爷爷新沏的一杯茶紧随其后。看见努宗爷爷的一只空袖管在风里飘**，柳婶忽然间很想落泪。

努宗爷爷在竹椅上坐下，一抬头，发现柳婶的神情有点异样。

“你咋了？”努宗爷爷问。

“没啥。眼里吹进一粒沙子。”柳婶掩饰性地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去屋里端出一盆松子，坐在努宗爷爷旁边，用特制的工具把松子一粒粒钳开，剥出松仁。

努宗爷爷仰头望望天，深吸了一口气：“快入夏了吧？”

“嗯。”

“今年雨水多，天不会太热。”

“嗯。”

努宗爷爷抿了一口茶：“天眼去哪儿了？”

“说是去帮艾力雅训练动物了。”

“那只小猴子也带走了？”

“那小猴子就跟他的影子似的，晚上都恨不得搂在一起睡觉。”

“只要天眼高兴就好。”

柳婶见努宗爷爷情绪不错，就有意想让努宗爷爷多说说话，于是便说：“努宗爷爷，我没想到您会同意让天眼把小猴子养在家里。您本来就喜欢清静，再加上又出了那么一件事，您肯定不希望家里的闹哄哄的，所以我一开始说啥也不许天眼把小猴子带回来。”

努宗爷爷说：“天眼的命中离不开动物。既然我暂时不能陪他，就让那只小猴子替我给他一些快乐吧。”

“您还别说，那只小猴子就是招人喜欢，一点不吵闹，也不乱翻东西。你跟它说话的时候，它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你，像是能听懂话似的，谁见了都喜欢。”

“天眼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别说一只小猴子，上次他独闯林子，碰到一头棕熊，天眼帮它把扎在嘴上的棘刺给拔了，那头棕熊一点也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

柳婶说：“这孩子天生就胆大，兴许像他爹。”

“好快，眨眼工夫，天眼到这儿已经12年了！”

“可不？要是他的爹妈还活着该多好！”

努宗爷爷说：“12年前，天眼的爸爸不听我们的劝阻，结果丢了性命；12年后，我没听你的劝阻，虽然保全了性命，但却失去了一条胳膊。我最近总在想，狩猎和其他很多事情一样，具有极大的危险，但如果我们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份责任，我们就无法逃避。”

“所以说，我一直反对天眼去学驯术。”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矛盾了很长时间。但后来我想通了，天眼天生就是当驯兽师的料，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危险而阻止他去展示天赋和**，他将来会怪罪我们的。”

“……”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轻拍院门。

柳婶停住手，看了努宗爷爷一眼，高声问道：“谁呀？”

“我是星汉。我有事想跟努宗爷爷说。”门外答道。

柳婶望着努宗爷爷，用眼睛征求他的意见。

努宗爷爷轻皱了一下眉头，犹豫良久，才做了个手势，让柳婶过去开门。

放星汉进屋后，柳婶照旧快速将院门闩上。

“努宗爷爷，您好！”星汉向努宗爷爷点头致意。

努宗爷爷没有任何反应。

星汉径自落座后，说道：“努宗爷爷，我刚从边城赶过来。摩卡教授让我来把一些情况给您汇报一下。”

努宗爷爷没有答话。

星汉有经验了，他不管努宗爷爷的反应如何，径自说道：“上次我来桑枣镇，恰好碰上您孙子天眼从林子里带出一只受了重伤的短尾猴。我们仔细询问了天眼发现短尾猴的情况，觉得猴群把一只受伤的短尾猴留在一个山洞里，似乎不合情理，于是我就把冯兽医从短尾猴伤处取下的一些样本带回边城进行化验。结果，摩卡教授在里面发现了一小截兽毛。摩卡教授推断那应该就是鹰龙兽的毛发。我们猜想，鹰龙兽可能袭击了一个猴群，在极度恐惧之下，猴群被驱散，而这只小短尾猴带伤逃进了一个山洞。根据资料记载，短尾猴属于树栖或半树栖的动物，再加上每个猴群少则三、五十只，多则数百只，通常情况下，狮、虎、熊、豹等是不会袭击猴群的。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你觉得我们的猜想是否合理呢？”

努宗爷爷还是没有答话。

星汉继续说：“魔卡教授通过那截兽毛做了基因分析，发现鹰龙兽——如果我们的猜想没错的话——的基因结构很不稳定，这也跟我们认为鹰龙兽正处于突变期的判断是吻合的。鹰龙兽的突变期大约持续1-2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这或许是我们驯服鹰龙兽的最佳时机。因此，我们非常期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

努宗爷爷双目轻阖，丝毫没有想开口的意思。

星汉心里想，难怪艾力雅跟彭迪校长都不跟自己来，很显然他们都怕碰壁。看来，努宗爷爷的脾气确实超怪！努宗爷爷，您老既然不打算跟我说话，您干吗不把我拒之门外？既然您老放我进了门，干吗又一声不吭？

星汉回头对柳婶说：“柳婶，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我有点口渴了。”

柳婶瞟了努宗爷爷一眼，稍稍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返身进屋取出一只空杯，杯里撒了一小撮绿茶。柳婶把空杯放在星汉面前，然后拎起茶几上的热水壶，让水冲入杯中。

“谢谢！”

星汉并不想喝水，他此举是想试探努宗爷爷是否把他当成客人看待。星汉端起水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一副口渴得很的样子。星汉吹着水，脑子却一刻也没空闲。他暗自寻思，如果努宗爷爷根本就不打算跟我讲话，那他为什么要放我进来？说明他想从我这里听到他想知道的东西。我每次来找他谈的都围绕一个话题，那就是鹰龙兽。既然努宗爷爷非常关心鹰龙兽，那他又怎么会对驯服鹰龙兽无动于衷呢？我既然进来了，见到了努宗爷爷，我就应该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直到被努宗爷爷赶出家门为止。

拿定主意后，星汉放下茶杯，继续说：“把我们目前掌握的全部证据综合起来进行仔细比对分析后，我们初步得出了以下几个结论：第一，鹰龙兽是迄今为止我们所知道的体形最大的陆地肉食动物，它的攻击力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尤其是处与突变期的鹰龙兽；第二，这种动物内在基因很不稳定，会发生周期性的突变，每12年为一个突变期周期；第三，这种动物的基因突变与环境中磷的含量高有密切关系。第四，如果我们不在鹰龙兽的基因突变期将它驯服，等到它下一次基因突变时，它体内聚集的能量会增加百倍。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将鹰龙兽驯服，那么12年后，这只鹰龙兽就足以毁灭整个梅尔诺森林及其周边地区。”

说到这里，星汉发现努总爷爷的浓眉不经意地挑了一下，很轻微，不易察觉。星汉心里窃喜，他知道努宗爷爷听得非常认真、仔细，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星汉又说道：“当然，对于鹰龙兽，我们对它的不了解远远多于了解。譬如，有本名叫《异兽志》的古书曾经提到了鹰龙兽，但书中的记载仅寥寥数字，语焉不详：但有几点跟我们的研究是一致的，譬如：鹰眼龙首、体形泓巨、定期衍变。但鹰龙兽究竟最早发现于什么时代？其间为什么它的名字几乎又从所有的文字记载中消失了？这种动物最初是由哪种动物突变而来？它是如何繁殖后代的？总之有好多好多问题，我们知之甚少。但是，考虑到鹰龙兽可能给梅尔诺森林造成的毁灭，我们觉得必须在这次突变期将他驯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各界的广泛认同。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遴选最佳的驯兽师，制定最好的驯兽方案，所以我们非常期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说到这里，星汉还真的有点口渴的感觉了，他端起茶杯，“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

这时，努宗爷爷轻轻咳嗽了两声。

柳婶碎步走过来，对星汉说：“话也说完了，你请走吧。”

星汉说：“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以后再说吧。努宗爷爷要进屋休息了。”

星汉还在寻思怎么找借口赖会儿不走，不料柳婶很不客气地走过来，一把将星汉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星汉发现，柳婶的握力非比寻常，她随便轻轻一拽，就令人心生恐惧。

“我再给努宗爷爷说一句话，行不？”星汉还想耍赖。

“不行！”柳婶在背后推了星汉一个趔趄。

星汉稳住步子，回过头大声疾说：“努宗爷爷，您知道谁是驯服鹰龙兽的最佳人选吗？是天眼！您的孙子天眼！”

柳婶喝道：“闭嘴！你要敢在这里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星汉似乎看见努宗爷爷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等他再开口，柳婶已经很粗暴地将他推出了院门。

“砰！”厚重而古老的红漆大门被用力关上了。

星汉站在门前的石阶上，想着想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