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百四十六年九月,统兵之能臣滕抚郁闷死于家中,临死以前不胜感慨,大呼奸臣当道,忠臣已无路可走。
原来,自滕抚为左冯翊以来便一心奉公,左冯翊地区在他的治理下粮食产量上涨,经济发达。
按照功绩来算的话,他早就应该封侯拜相了。可滕抚这人为人正直,从来都不会贿赂那些宦官和梁冀,所以那些贪官污吏将滕抚恨得咬牙切齿,非但不表滕抚之功绩,还暗中授意新任太尉胡广弹劾打击滕抚。
于是,滕抚被罢免了官职,赋闲在家,从此中断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于是,滕抚抑郁成疾,没过多长时间便驾鹤西游了。
公元一百四十七年正月,汉朝发生日食,梁太后下诏百官至宫中商讨现在汉朝政治得失,可没有一个官员敢于说真话,有说的也全都是现在天下如何歌舞升平而已。
二月,荆、扬二州多现饿死白骨,可当地政府隐瞒不报,反倒谎报本地出现黄龙祥瑞,京城因此大宴群臣,以表喜庆之意。
六月,太尉胡广因病被罢免,梁冀本想用自己的人上位,可梁太后没有批准,反用杜乔为太尉。至于原因和当初用李固一样,俩字儿——平衡。
在当时,不管是普通的老百姓还是清流之官,他们都意气颓废,人人自危,只剩下一个杜乔敢于和梁冀公开叫板,所以他们都将希望寄托在杜乔身上,希望这个一身正气的官员能够力挽狂澜,救大汉皇朝于危难之中。
可有心人都知道,只要梁冀不死,一切都是白搭。
七月,汉桓帝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乃大封梁冀,平白增其食邑一万三千户,梁冀的弟弟梁不疑亦被封为颍阳侯,大量增其食邑。梁冀的儿子和狗腿子也统统被封侯。梁冀,终于达到了他一生之中的顶点。
可就在封完梁冀的第二天,杜乔便在满朝之上站出来和汉桓帝抗争:“陛下,自古以来,凡圣明君王都以任用贤能,赏功罚过为头等大事。而那些亡了国的君主们,他们亡国的时候难道国中没有贤能忠臣吗?有!很多!但是他们不用!陛下!您从诸侯王登上了现在的至尊之位,那说明您是天下归心的贤君。可您现在做的是什么?任人唯亲!梁氏一门没有尺寸之功,却被您疯狂册封,那些阉宦们更不要提半点儿功劳,一天到晚只知道溜须拍马,可却被您用到重位之上。那些一心为朝廷打拼的清流之臣您却没有半点儿赏赐的意思。陛下!微臣真是没想到,您背离典章制度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陛下啊,您知道赏罚代表的是什么吗?如果您不知道的话,我不介意和您说一说。对有功的人不加赏赐,就会使为国家尽忠的人寒心。对邪恶的小人不加以惩罚,就会使作恶的人更加的肆无忌惮。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朝廷就会更加混乱,进而距离亡国也只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陛下,请您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我滴个妈,想那大汉三百多年,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估计也只有他杜乔一个了。可换个方面来想,现在不说的话,那还有机会说了吗?
但汉桓帝没有管杜乔的话,同时也没有惩罚杜乔,而是默默的退朝,将此事不了了之了。
是呀,除了不了了之还能怎么办?现在的汉桓帝有诛杀梁冀的那个能力吗?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不错了。
非但没有,在大赏了梁冀之后,为了怕梁冀对自己不满,汉桓帝还娶了梁冀的妹妹,并在当月封其为皇后。
梁冀当然高兴,为了表示自己比别人更加高贵,梁冀还上奏汉桓帝,希望能以隆重的礼仪来迎接自己的妹妹。
但这时候,杜乔又出来了,他以古章制度为依据,当场否决了梁冀的提议,并在婚礼当天严格按照宫廷的制度来迎亲,整的那叫一个寒酸(相对而论)。
这杜乔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死里弄梁冀,使得梁冀对杜乔恨得已经无法形容,他想弄死杜乔,想要马上弄死他,可那杜乔为官清廉,一生没有污点,所以想要把他弄下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有一个绝对好的机会才行。
而巧的是,那瞎眼的老天不到一个月就给梁冀送上了机会。
九月,京城发生地震。
见此,梁冀立即带着自己的狗腿子们一起往宫中气势汹汹而去,当时便将这次的天灾推到了杜乔身上,“希望”汉桓帝能罢免了杜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汉桓帝哪里敢得罪梁冀,直接准了他的奏请,甚至连梁太后都不敢再说二话。
可这还没有完,远远没有。
十一月,清河人刘文和南郡妖贼(妖贼:以神鬼之事为借口起兵叛乱之人,如黄巾张角,五斗米张鲁)刘鲔勾结在一起,意图立清河王刘蒜为皇帝,然后起事另立政权。
可这事儿未等实施便被发现,于是,朝廷出动了大军将刘文和刘鲔诛杀,甚至对此事全然不知的刘蒜都发配到了桂阳郡。
那刘蒜无缘无故被冤屈为反贼,悲痛欲绝,于是自杀在桂阳,成为孤魂野鬼。
按说事情到这就应该完了,可梁冀并不想就这样结束,遂上奏汉桓帝,声称李固和杜乔与刘文、刘鲔二人有所勾结,希望朝廷能将二人逮捕下狱,秋后便行问斩。
汉桓帝不敢得罪梁冀,再加上之前李固和杜乔也曾阻止过汉桓帝登基,所以自然是答应的,可那梁太后一向重视李固和杜乔,知道二人根本不可能做那谋逆之事,甚至这两人都从来没和刘文、刘鲔有过交集,便死活不肯答应梁冀的要求。
可梁冀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弄死二人。
最后,这两人各退一步,梁冀答应梁太后只处置李固,并不去动杜乔,梁太后无奈,只得作罢。
就这样,李固被梁冀扔进了监狱,准备秋后问斩。
可不管是李固还是杜乔,那都是现在天下有名的清流,学生门徒遍布天下,所以当京城的那些人听到李固被梁冀弄到监狱以后立即炸锅了。
李固的门生,渤海人王调身带刑具向朝廷上书,证明李固是被冤枉的。河内人赵承等数十官员亦带着腰斩时的刑具同到宫门上诉。
见事情越闹越大,梁太后有些害怕了,于是没有通过梁冀,便直接借着这个由子把李固给放了。
而梁冀也不想事情进一步恶化,所以也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装作没看见。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的出乎梁冀的预料,并从此更加坚定了梁冀除掉李固和杜乔的决心。
原来,当李固从大牢里出来以后,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那些老百姓们听说李固被放出来以后高兴坏了,竟然高呼万岁。
此万岁之声此起彼伏,竟然数个时辰不断。这使得梁冀大为惊惧,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李固已得民心到了如此程度。拥有这样的民心,还怕他李固不能东山再起吗?
于是,次日朝会之上,梁冀再次在全无证据的情况下声称李固和刘文、刘鲔之间相互勾结,希望朝廷迅速将其法办。
这回,甚至连梁冀身边的长史吴祐都看不过去了,于是和梁冀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罗列出N多证据证明李固没有和二贼互通。
这还不算,因为参奏李固的奏书是从事中郎马融所草拟的,所以吴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马融便骂:“李固的罪状都是你这小人所编造出来的,如果李固因此被诛杀,你有什么脸面去见天下人?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明晃晃的指桑骂槐。那梁冀被吴祐气得是暴跳如雷,当即便转身离去。梁冀此举代表着什么?难道是认输了吗?当然不是,他梁冀这回也不要什么脸面了,不仅不与大臣商议,还不向梁太后禀报,竟然直接将李固给抓到了牢房里,然后用一些阴损无比的手段将李固给弄死了。
临死之前,李固写信给了曾经的“战友”,同为朝臣的胡广和赵戒:
“我李固因受国家厚恩,所以竭尽忠心,不顾身死存亡,为的便是辅佐汉室,使它的功业可堪比文、宣之时。可万万没想到梁氏崛起,从中扰乱天下,而你们两个人呢?我曾经的同僚,为了能够活命,竟然对梁冀那逆贼曲意顺从,从未声援于我,使得本来有希望成功的大事最后却以失败收场,我告诉你们,大汉的天下从这时候开始便已经完结(我倒是觉得从汉顺帝的时候就已经完结了),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可惜的,可你们两个人,却从此便为千古罪人!”
胡广和赵戒二人看过这封信以后虽然哀叹流泪,但也只能做到如此,你让他俩去和梁冀硬杠,那只能说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好了,李固死了,杜乔还能活吗?兔死狗烹,谁也别想活。
这之后,梁冀又派心腹前往杜乔家中,威胁杜乔让他麻溜的自杀,不然他一家老小谁都别想活。这已经不是一个官员能干出来的事了,完全就是一个地痞无赖的恶行。结果杜乔鸟都没鸟他,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
次日,梁冀见杜乔没有听从他的话,便和当初对待李固一样先斩后奏,直接将其抓捕到牢狱之中祸害而死。
同月下旬,梁冀将李固和杜乔的尸首拖到了洛阳城北厦门亭的十字路口示众,并声称谁都不准为二人哭泣。
结果,还不到次日,李固的学生,年纪还不到二十的汝南人郭亮便左手拿着奏章,右手拿着斧头到皇宫门口请求为李固收尸,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数个时辰以后,见朝廷没有回复他,郭亮便伙同南阳董班等一众年轻儒生一同到厦门亭,守着李固和杜乔的尸体痛哭(又是年轻的儒生)。
厦门亭长见此抽出首环刀,指着这些年轻的儒生们吼道:“你们这些迂腐的书生,竟然敢公然违抗大将军的命令,你们难道想试试官府的厉害吗?!”
郭亮顶着那冰冷的首环刀,凛然不惧的大声回斥:“我们为两位大人的正义所感动,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岂会怕你手中的垃圾?要动手便动手,不要拿死来威胁我们,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儒生,尤其是汉朝的儒生,那是相当尊贵的存在,吓吓他们可以,但真无缘无故的砍杀他们,说实话,这厦门亭长还真就不敢。
于是,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人受到了郭亮等人的感动,竟也跪在杜乔和李固的尸体旁痛哭。
见事情要进一步扩大,厦门亭长赶紧将此事汇报给了朝廷。
那梁太后听闻此事以后立即下令不要难为郭亮等一众年轻儒生,只赶出洛阳就行了。
于是,李固和杜乔继续暴尸厦门亭。
可就在郭亮等年轻儒生被赶走以后,杜乔曾经的属吏,陈留小吏杨匡也来到了洛阳城中。
他穿上官服,头戴赤巾,在李固和杜乔的尸体旁守护,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头疼的厦门亭长只能再将此事汇报给了梁太后。
这一次梁太后依然没有治他的罪,非但如此,还让他继续留在京城之中。
杨匡见事情有所转机,便穿着丧服,跪在皇宫门前,祈求梁太后能让他将李固和杜乔的尸首带回家乡安葬。
梁太后批准了他的奏请。
于是,暴尸好几天的李固和杜乔终于能够安然入土,落叶归根。
这之后,郭亮、董班等一众儒生也从此隐居起来,终生不为汉朝之官。因为他们知道,就是他们成为了汉朝的官员,也挽救不了现在的汉朝。
汉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