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怎么威风的汉武初期
1.1一朝天子一朝臣
公元前141年正月,汉景帝刘启驾崩,闻名千古的汉武帝刘彻正式登上汉皇宝座,是为西汉第七任皇帝。
同年二月,皇太后窦氏正式成为太皇太后,原皇后王夫人成为皇太后。
同年三月,为了增加母亲王太后的势力以便于巩固自己的皇位,汉武帝封王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和田胜为列侯。
因为田胜的史料记载特别的少,他也没发挥过什么作用,所以不多介绍,咱们主要还是说一下这个田蚡。
话说自从王夫人生下刘彻以后,汉景帝对其宠爱有加,王夫人便用此天赐良机推荐自己的家人进入长安为郎官,以为自己的后援团,而田蚡大概就是在此时间段进入的长安。
进入长安以后,为了能让刘彻成为太子,田蚡没少给王夫人出主意,等到七国之乱以后,窦大将军的威名响彻朝廷,一时间风头无二,而田蚡呢?为了能让窦婴注意和提拔自己,极尽溜须拍马之能,好似他是窦家的晚辈一般。
因此,当时朝中的那些士大夫无不鄙视田蚡,可田蚡知道,要脸没有用,只要自己升到一定的位置,当初鄙视自己的人最后都会围到自己身边舔自己的屁股,所以他依然我行我素。
到汉景帝晚年的时候,因为田蚡把朝廷的那些大员都“拍”得特别舒畅,外加汉景帝也想在死前提升太子一派的势力,乃升田蚡为中大夫。
直到汉景帝驾崩,汉武帝上位,立马封田蚡为武安侯,为自己出谋划策,田蚡一时之间成为汉武帝身边红人之一。
可此时朝中错综复杂,势力最大的还是窦氏一脉,所以田蚡不敢嚣张,而是谨慎做人。据《汉书》所表,他用的门客之前全都是白身,从来没做过什么官,身家可谓清白。田蚡便推荐这些门客成为朝中官员,以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由此可见,此时的田蚡有多么谨慎。
公元前140年10月,为汉武帝元年,这个拥有无比雄心的年轻帝王为了向天下展示自己的决心和雄心,乃开创了一个破天荒的“年号”制度。
要知道,年号这种东西在汉武帝以前是没有的,历史学家称呼多少多少年的时候都会说文帝XX年或者景帝XX年什么的,可自从有了年号,称呼就变得五花八门,你比如说什么黄龙XX年,大鼎XX年等等等等,只要皇帝开心,想要什么年号就要什么年号,并且这种制度传承了两千多年,一直到清朝灭亡。
那汉武帝刚刚登基,又是头一回定年号,他给自己的开始选了个什么年号呢?那就是“建元”了,表示一切的开端。
同年同月,汉武帝广招天下方正、贤良和有一技之长的人,希望能多多收集天下人才,同他一起开创一个新的大汉盛世。
那时候,四方士人都能感觉到这个新任的年轻皇帝是一个想做大事的皇帝,所以一个个的全都上书给武帝议论国家大事,虽然大多数人都没被武帝看中,但依然有一部分被武帝所任命,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帮了汉武帝许多。
这其中有一个人就凭借自己惊人的反应和幽默的言辞打动了汉武帝,从此步入了仕途,他的名字就叫东方朔了。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君厌次人(山东德州陵城区),听说新任皇帝广纳天下人才,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往长安求官。
可他到长安以后并没有马上拿着自己的治国之策呈上汉武帝,而是住在驿馆,观察着那些成功被录用的和没有被录用的。尤其是没有被录用的,东方朔还会详细的询问他们给汉武帝呈上的治国之策的内容。
最后,在汉武帝寻找天下贤才即将结束的时候,东方朔将自己原来打算呈上的治国之策欻欻几下子给撕成了碎片,然后换了一封信呈了上去,信上写的是什么呢?他是这样写的:
“启禀陛下,草民东方朔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由哥哥和嫂子养大的,可草民天赋异禀,没多长时间就精通了文书和记事,十三岁就能阅览各种典籍,十五岁学会了击剑,十六岁精通了《诗经》和《尚书》,其中背诵了二十二万字,一字不差。并且草民文武双全,十九岁的时候便读通了《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并且还是背诵了二十二万字,一字不差。草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可身高却有九尺三寸(2.07米,别的我不知道,但身高绝对是真的),眼睛像珍珠那样漂亮,牙齿像编成串的贝壳相连一样整齐洁白。并且,草民的勇猛好像孟贲(战国时秦武王手下三大力士之一),敏捷如庆忌(春秋时期吴王僚的儿子,据说身法极好,出手迅捷,有草上飞之称),廉洁如鲍叔(就是鲍叔牙),守信如尾生(春秋时期有一个叫尾生的老百姓,因为没有妹子喜欢,所以一直单身。可有一天,有个妹子看上他了,约他在某个时间到桥上一见,结果那天妹子把这事儿给忘了,尾生却不肯走,还在傻傻等待,一直到水涨潮把桥淹了他都不肯走,以此来形容一个人守信的程度)。像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够资格做天子的大臣吗?”
东方朔真像“自荐信”描述的那么猛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起码不可能全是真的。那他是为什么呢?难道不知道这叫欺君之罪吗?
他当然知道,但东方朔也知道只要皇帝看到自己这封信就一定会宣他进入皇宫会面,而只要见到皇帝,东方朔就有信心能把皇帝给忽悠瘸了。
而事实也果如东方朔所料,汉武帝看到东方朔的信以后哈哈大笑,认为这小子是个奇人,便让他前往公车府等待自己的召唤。
可也不知道汉武帝是太忙了,还是洞穿了东方朔的把戏,他竟然一个多月没有召东方朔前去见他,这要是一般人也只能默默等待了,可东方朔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有他的办法。
那时候,给汉武帝看守皇家马匹的是一些侏儒,而东方朔就将主意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天,这些侏儒正在马圈里面为汉武帝伺候皇家马匹,就见东方朔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在靠近马圈的小木桩子旁停了下来,然后手肘放在木桩子上,用手杵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看这些侏儒喂食,一边长吁短叹:“唉~,唉~~~,唉~~~~~~!”。
有个侏儒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东方朔,见这人生得异常高大,穿的也是人五人六的,还以为是朝中大官,所以也没吱声,而是继续喂食皇马。
可没过多一会儿,东方朔又是“唉~~”的一声,如此长吁短叹好一会儿,终于有个侏儒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去试探的问道:“我说这位大人,你在这唉声叹气的干什么呢?”
东方朔:“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叫东方朔,只是一个小小的待诏而已。”
一听这话,周围的侏儒都怒了,他们围到了东方朔身旁,吹鼻子瞪眼道:“那你在我们周围唉声叹气个屁!难道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吗?”说罢就要动手。
可东方朔一点儿都没有慌张,而是两手一摊,无奈的道:“唉~~,这好人真是当不了,人家是来救你们性命的,可反而被当成了嘲笑你们的坏蛋!何其荒唐!”
这话一说,周围的侏儒全都愣住了,然后他们的领头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东方朔微微一拜道:“这位公子,我们这些人读书少,没什么礼仪,所以刚才的失礼之处还请您不要见怪,我想请问公子,我们这些人每日只是在这里打扫伺候皇马,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怎么就有了性命之灾了呢?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啊。”
东方朔回道:“这事儿本来我也不知道,可前两天我曾听公车府的卫士说,皇帝认为你们这些人对朝廷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让你们耕田你们赶不上其他‘正常’人,让你们当官你们又没有本事治理百姓,让你们上战场杀敌估计还没碰到敌人就会被怼的稀碎,所以,皇帝打算杀了你们这些没有什么用还浪费国家粮食的人。”
这些侏儒从小到大没读过什么书,再加上人家东方朔说的也都是客观事实,所以根本没想到有人会骗他们,于是当听到自己即将被汉武帝斩杀的消息以后直接哭的是稀里哗啦。
东方朔一见阴谋得逞,便在这些侏儒哭的正热烈的时候插嘴道:“不过~~”
一听这两个字,这些侏儒立马停下了哭声,全都望向东方朔,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过去了,东方朔还是没个动静,这些侏儒差点儿被东方朔给憋死,赶紧问道:“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
东方朔:“不过倒不是没有自救之法。”
众侏儒齐声道:“什么办法!”
东方朔:“那个啥,一会儿吧,皇帝陛下要从这条道经过,你们就在皇帝经过的时候拦住他的去路,对皇帝一顿磕头求饶,那时候咱皇帝心一软,兴许就放过你们了。”
这话一说,这群侏儒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感谢东方朔的策略。
结果,汉武帝倒霉了。
过了一会儿,汉武帝的车驾果然从此地路过,那些侏儒见汉武帝果然来了,哗啦一下冲了上去。
那些郎卫吓了一跳,一个个抽刀就要砍人,可就在这时,这些侏儒全都跪在了汉武帝的车驾之前,并嚎啕大哭的向汉武帝请罪,请求汉武帝放他们一条生路,再不济让他们回家也行,就是别杀他们。
汉武帝一听这话就愣了,对这些侏儒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们了,这都谁和你们造的谣啊。”
侏儒们一听这话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便和汉武帝道:“启禀陛下,是一个自称待诏的东方朔对我们说的。”
汉武帝疑惑道:“东方朔?哪个东方……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吹牛13的小子。好小子,胆儿够肥的,现在都敢挑战我的权威了。来人!”
“在!”
“去!把那个东方朔给我诏到侧殿,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
“是!”
就这样,东方朔被宫中郎卫“架”到了皇宫侧殿,汉武帝一见东方朔便是冷笑一声,然后怒声叱问:“东方朔!你好大的胆子,到底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来戏弄于朕!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龙威!东方朔已经把一头“龙”给激怒了,换个人估计当场就吓得龟缩在地了,可东方朔没有,只见他非常冷静的和汉武帝道:“陛下问得对!可有句话臣下要说,哪怕是陛下您杀了我,我也要说。”
汉武帝:“哼!你说!”
东方朔:“陛下!那些侏儒只有三尺多(一米出头)高,陛下给他们的俸禄则是一袋粟和二百四十钱,而臣呢?臣九尺多高,可俸禄也是一袋粟和二百四十钱。结果,那些侏儒饱的要死,可臣呢?臣饿的要死。所以,如果臣再不想出点儿什么办法面见陛下估计就饿死了!如今得见陛下,如果陛下觉得臣能用的话,那就请好好用臣,如果觉得臣不能用的话,那请让臣赶紧滚蛋,省的浪费长安的粮食。”
看着东方朔那高大的样子,听着他搞笑的言论,汉武帝被东方朔逗得哈哈大笑,便免去了东方朔的欺君之罪,还让东方朔待召金马门(待诏金马门和待诏公车府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公车府只有一粟和二百四十钱的俸禄,可金马门那是专门的高档学士招待处,虽然具体俸禄史无所载,但笨想想也要比公车府多了N多了),并时常召见东方朔,几乎每次都让东方朔逗得大笑。
行了,暂时不扯东方朔了,我们书接上文。
同月,丞相卫绾建议武帝从此弃用法家和纵横家人物为官,因为不管是法家还是纵横家,那都是乱世才会用到的,而现在汉朝用的是黄老之术,所以国泰民安,再也不需要什么法家和纵横家了,那么,类似商鞅、申不害、韩非、张仪、苏秦这样的人物便成了动乱分子,是扰乱朝廷稳定的存在,必须剔除。
汉武帝认为卫绾的话很有道理,便准其奏,罢免了很多“两派”官员,使得战国时代最火的两种学说逐渐退出汉朝的舞台。
同年二月(建元元年),汉武帝大赦天下,并下令,只要是年满八十的老人便免去他们的人头税(二百四十九钱),借以收买人心。
同年四月,汉武帝再次下令,命天下只要有人家的老人到了九十岁,这一家的人便免除徭役,并强制他们照顾父母,如果发现不孝,粗鲁对待自己父母的,你就等着一辈子当官奴吧。
还记得当初的七国之乱吗?没错,自从七国之乱以后,那些反王们的家人亲属大部分都被强收为官奴,而如今多年已过,该罚的也都罚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汉武帝刚刚继位,想要收买人心,所以便于同月赦免那些七国后代,让他们重获自由。
时间飞速流转,转眼之间两个月就过去了,而丞相卫绾的所作所为也渐渐让汉武帝开始心生不满,进而在同年六月爆发。
汉朝自从曹参为相以来都是遵从黄老无为而治的学说,而卫绾呢,也不例外,同样是黄老学说的忠实支持者。
汉武帝是什么人?稍稍熟悉一点儿他的都知道这是个闲不住的主,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如何有所作为,所以,你让一个“守旧派”做“改革者”的丞相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于是,什么师生情谊全都滚蛋吧,汉武帝在同年六月找了个借口罢免了卫绾,并在此时恢复了太尉的官职,以分丞相之权能。
那么这两个肥缺要由谁来担任呢?
当然是窦婴和田蚡了。
为什么呢?
田蚡不用说了,那是武帝派系的中坚人物,必须大力提拔。而窦婴呢?别看他的窦氏的中坚人物,但此人心向大汉,一切都以汉朝的利益为核心,所以不管从能力、名望还是性格上,汉武帝都很喜欢窦婴,就更别提升了窦婴还能让窦老太太高兴的原因了。
基于此,丞相和太尉必是此二人担任。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让谁当丞相呢。
众所周知,丞相为三公之首,众官位最大的存在,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按道理来说,此位置应该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才能担任,所以在汉武帝心中应该是希望田蚡来当的。可田蚡属于新贵,官位蹿升的太快,如果再升他为丞相,那天下人会怎么看自己?
为此,汉武帝很犯难。
而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或是聪明的田蚡猜出了汉武帝此时的想法,便想争一下这个丞相之位,可田蚡门客中有一个叫籍福的却在这时对田蚡道:“大人莫不是想夺得丞相之位?”
田蚡笑道:“恩!我是有这个想法。”
籍福:“大人万万不可,那魏其侯窦婴在朝中显赫已经太久了,天下无人不认为他就是下任丞相,估计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吧?而大人您属于新贵,除了皇帝和太后以外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如果您这时候将丞相之位夺到手,那就一定会得罪魏其侯,进而导致两方成为死敌,大人觉得您现在是魏其侯的对手吗?”
田蚡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无奈的道:“我现在并不是他的对手。”
籍福:“大人英明,那既然这样,何不做次好事将丞相之位让给魏其侯呢?这样做既能让魏其侯对您感恩戴德,还能让大人您成就贤者的名声,天下谁还敢小看您呢?再者说了,太尉也是三公之一,手掌天下兵权,当初的灌婴不就是通过太尉最后当上的丞相吗?所以,丞相也不见得比太尉尊贵多少,大人,我说的对吗?”
话毕,田蚡哈哈大笑,只一个“善”字。
这之后,田蚡火急火燎的跑去王皇后处,向自己的姐姐阐明想法,王皇后也很支持田蚡,便给汉武帝传话表明态度。
汉武帝正在为丞相人选而犯愁,一听自己的舅舅觉悟这么高自然高兴,所以没过多久便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
丞相印下来的那一天,窦婴无比的兴奋,几乎将朝中所有的政要都请到了府中。当然了,这其中是肯定有田蚡的了,而田蚡呢?也同样带着籍福前来丞相府赴宴。
籍福现在虽说的田蚡的门客,但此人深知狡兔三窟之理,便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于是,在酒宴结束以后,他告别了田蚡,偷偷的返回了丞相府,并请求面见窦婴。
当时窦婴和田蚡正属于“蜜月期”,所以对田蚡的手下也是极为友好,便同意面见籍福。
大厅之上,窦婴微笑着对籍福道:“不知你前来何事啊?是不是太尉有什么要你托付我的呢?”
籍福对窦婴微微一拜,然后道:“回丞相大人,我家太尉并没有什么要对大人说的,而是小人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秉奏丞相,不知丞相大人是否愿意听取。”
当天窦婴心情极好,所以听籍福这么说也来了兴致,“哦?是你个人有话要对我说?好吧,但说无妨。”
籍福再次对窦婴一拜,然后道:“君候是一个有侠义精神的贤者,所以为官以来都是嫉恶如仇,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恶人的数量总是要多过善人,从前君候不在丞相之位,所以做事可以由着性子肆意而为,但如今君候已坐上群臣之首的大位,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尽量将两碗水端平,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都尽量不要得罪,这样才能长久的坐稳相位,不然只怕是会受到无尽诽谤,进而丢掉丞相之位,甚至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鄙人所言都是至诚之言,还请君候谨慎考虑。”
话毕,窦婴微微一笑,然后道:“好,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谢谢你的忠告。”
可当籍福告辞以后,本来微笑的窦婴却突然换上了一副极为鄙视的表情,“哼!一个太尉府小小的门客也敢教本相做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根本没拿籍福的劝告当回事儿,依然我行我素。
那窦婴的结果会不会如籍福所说呢?那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