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时期,中国的音乐、舞蹈艺术得到了高度发展,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辉煌成就。随着隋唐国家的相继统一,政治局势日趋稳定,国内外各民族的交流日益频繁,为音乐、舞蹈艺术的空前繁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丰富多彩的隋唐乐舞,正是在继承南北朝各族乐舞大交流、大融合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吸收了国内外各民族的乐舞特点而形成的,同时又创造了许多新的乐舞,使我国封建社会时期的乐舞艺术达到高峰。
乐舞艺术成为当时最重要的艺术表演形式。音乐歌舞广泛应用在宫廷宴享、典礼、节日庆祝、群众娱乐等各种社会活动中,是各阶层人们都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出现了大批专业和业余的杰出艺人。他们中,有王公贵族,也有社会地位低下的歌舞伎。
当时政府非常重视歌舞乐活动的开展,设置了专门的乐舞机构:太乐署、鼓吹署、教坊和梨园。集中培养了大批专业艺人,创作、表演音乐舞蹈和各种技艺。养官伎、营伎和家伎风气盛行,虽然也摧残迫害了不少艺人,但为乐舞的创作和表演提供了一定的条件。大批专业和业余艺人的辛勤劳动及智慧创造,把乐舞艺术的发展推向了一个新的水平。[30]
一、乐舞机构的设置和管理
太乐署和鼓吹署,属于中央政府的太常寺管。太乐署既管雅乐,也管燕乐,有乐师负责教学。乐师们每年考核一次,评定为上、中、下三等;10年一大考,决定职位的升降和除名。学习音乐的“音声人”,15年中有5次上考,7次中考,才能得到职位。学会难的曲子50曲以上,并能够演出者,才算毕业。学不成者就从太乐署调到鼓吹署,去学大小横吹。这两个机构管理的乐工大约就有几万人[31]。
《明皇合乐图》(唐)张萱
梨园,比教坊的专业范围要窄,主攻法曲。法曲有歌有舞,需要具备高级技术的器乐演奏。唐玄宗做了新曲,常交梨园演奏。梨园组织约有三个,其中主要是设在内宫的梨园。另外,西京还有一个“太常梨园别教院”,归太常寺领导;洛阳的“梨园新院”,归东都太常寺管辖。宫内梨园,有男艺人三百,女艺人几百,教练地点在宜春北苑。梨园还重视从小培养人才,所谓“小部音声”,即是由15岁以下的少年30多人组成[33]。梨园别教院的乐工约1000人,水平比梨园差[34]。梨园新院的专业较广,约有乐工1500人,其水平当更差些,从这里选拔的优秀人才,才有资格进入教坊[35]。唐玄宗精通乐舞,常常亲临内宫梨园现场指导,所以他们又被称为“皇帝梨园弟子”[36]。
乐舞艺人,有的是搜括了前代在宫廷服务过的大批艺人们的子弟,有的是从民间艺人中选拔而来的。《隋书·裴蕴传》记载:“大业初……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以下至于民庶,有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置太常。是后异技**声,咸萃乐府,皆置博士弟子,递相教传,增益至三万众。”也有的原先本不是艺人,因政治变故,受到处罚,被降低身份,充当伎人。隋代著名音乐家万宝常就是这种情况。《隋书·艺术·万宝常传》说:“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于齐。后复谋还江南,事泄,伏诛。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这种因罪被降为乐户的情况很多。
宫廷以外,地方上也有许多艺人。一般称为伎人。伎人,分为家伎和公伎。公伎为官府所设,供皇帝娱乐的称宫伎;供官吏娱乐的称官伎;军中设有营伎。家伎为贵族或有钱人家蓄养的乐人,身份介于婢、妾之间,社会地位低贱。供主人驱使,甚至买卖、赏赐或馈赠。白居易《感故张仆射诸伎》诗曰:“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三四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死不相随。”反映的就是买卖家伎的情况。
此外,还有大批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散在城乡,他们或走街串巷,或游**江湖,从事表演,以养家糊口。其中有不少技艺出众者,往往被征调入各级官府的乐舞机构,促进了民间和上层歌舞乐艺术的交流。这些都是这一时期歌舞乐艺术走向繁荣的重要因素。
二、从《七部乐》、《九部乐》到《十部乐》的发展看宫廷乐舞
隋唐宫廷乐舞的发展,突出表现在从《七部乐》、《九部乐》到《十部乐》的发展上。这些来自各地的风格各异的各民族乐舞,显示了当时国家繁荣开放的新气象。
早在公元前11世纪的西周时期,就设有“四夷乐”。隋唐宫廷设置的《七部乐》、《九部乐》、《十部乐》正是继承了这种传统。唐以后的各封建王朝也设有“四夷乐”,但远不及隋唐宫廷乐舞影响之深远。
隋朝在继承南北朝乐舞的基础上,整理了国内外流传的各种乐舞,隋文帝在开皇初制定了七部乐,即:《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天竺伎》、《安国伎》、《龟兹伎》、《文康伎》。隋炀帝大业中,又增加了《康国伎》和《疏勒伎》,并把《清商伎》列为第一部,把《国伎》改为《西凉伎》,《文康伎》改为《礼毕》,成为隋代的《九部乐》。[37]
唐初继承了隋代乐舞而又有所发展。唐高祖武德初,创制《燕乐》,列为第一部;隋代《文康伎》(即《礼毕》)似乎已不复用,故仍称为《九部乐》。太宗贞观时正式废除《礼毕》,增加《高昌伎》,形成《十部乐》,总称燕乐。[38]这些乐舞除《燕乐》、《清乐》两部代表中原传统乐舞外,其余8部都是从国内外各民族传来的乐舞。其乐部名称直接以所在地和国家命名,保留了原有的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如《高丽乐》舞人穿黄裙襦,长袖,具有高丽传统服饰的特点;《天竺乐》舞者穿“朝霞袈裟”,类似僧人装扮,反映了天竺信仰佛教的特色;《龟兹乐》、《疏勒乐》、《康国乐》、《高昌乐》舞人都穿皮靴,突现出这些民族及地区的游牧色彩。各乐部所用乐器也都是当地的民族乐器,其曲名也多为音译[39]。这些都反映出这一时期空前开放的时代特征。
骑驼乐舞三彩俑(唐)1957年陕西西安鲜于庭诲墓出土
唐玄宗时又按不同的演出情况,将其分为“堂下立奏”的立部伎和“堂上坐奏”的坐部伎。立部伎有八部,即《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庆善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坐部伎有六部:《燕乐》、《长寿乐》、《天授乐》、《鸟歌万寿乐》、《龙池乐》、《小破阵乐》。其中《燕乐》又分为四部:《景云乐》、《庆善乐》、《破阵乐》、《承天乐》。[40]这些乐舞大多是从初唐到盛唐一百多年间,以中原乐舞为基础,大量地吸收融化国内少数民族和外国乐舞而创制的新的乐舞节目。其主题以歌颂当朝皇帝的文治武功为中心,《破阵乐》为其中最著名的一部。《破阵乐》,又名《秦王破阵乐》或《七德舞》,因唐太宗为秦王时,征讨四方有功,民间始有此曲。太宗即位后,命魏征等制词,并由120人披甲执戟舞蹈,声韵慷慨,表现出大唐雄壮威武的勇猛之气,被称为唐代第一乐。[41]
唐代音乐中龟兹乐最为流行,在燕乐创作中成就最大的是大曲(包括法曲)。大曲是大型歌舞曲,是声乐、器乐和舞蹈的综合。《绿腰》、《凉州》、《破阵子》、《水调》、《玉树**》、《霓裳羽衣曲》、《雨霖铃》等都是典型的大曲作品。
除燕乐外,还有雅乐。雅乐采梁、陈旧乐,杂以吴楚之音,又吸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伎。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为雅乐。用于祭祀朝享等较为庄严的场合[42],所以雅乐远不如燕乐流行。
三、健美多姿的各族舞蹈
隋唐时期舞蹈丰富多彩,种类繁多。据《乐府杂录·舞工》记载:
舞者,乐之容也。有大垂手、小垂手,或如惊鸿,或如飞燕。婆娑,舞态也;蔓延,舞缀也。古之能者,不可胜记,即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合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字舞,以舞人亚身于地,布成字也;花舞,著绿衣,偃身合成花字也;马舞者,栊马人著彩衣,执鞭,于**舞蹀躞,蹄皆应节奏也。
另据崔令钦《教坊记》载,软舞还有《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半社渠》、《借席》、《乌夜啼》等,健舞也有《黄獐》、《拂菻》、《大渭州》、《达摩》等。
有唐一代,从西域传来的《胡腾》、《胡旋》、《柘枝》三种健舞,风靡长安及各地。
《胡腾舞》:据李端《胡腾儿》诗云:“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舞,传自西域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有腾空旋转动作,幅度大,节奏快,音乐急促。胡腾舞复杂多变,技巧繁难,风格豪迈奔放。在西安东郊苏思勖墓中发现的一幅乐舞壁画,就是一个胡人跳胡腾舞的场景。[43]
《胡旋舞》:传自中亚一带。据白居易《胡旋女》诗曰:“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又说:“胡旋女,出康居。”唐居即康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一带),隋九部乐和唐十部乐中的《康国乐》舞蹈“急转如风”,其风格应是一致的。胡旋舞以快速、轻盈的旋转动作为主,在内地极为流行。杨贵妃、安禄山和武则天的侄孙、安乐公主的丈夫武延秀等都是舞胡旋的能手[44],以致“臣妾人人学圆转”,迅速风靡各地。
《柘枝舞》:也传自西域石国。舞者身穿胡服,刘禹锡《观柘枝舞》诗有“胡服何葳蕤”句,卢肇《湖南观柘枝舞赋》也有“媚戎服之豪侠”句。伴奏以鼓为主,节奏鲜明,气氛热烈,风格健朗,舞姿变化十分丰富,时而婉转绰约,时而矫捷奔放。张祜《观杨瑗柘枝》诗云:“促叠蛮鼍引柘枝,卷帘虚帽带交垂。紫罗衫宛蹲身处,红锦靴柔踏节时。微动翠蛾抛旧态,缓遮檀口唱新词。”又《观杭州柘枝》诗:“舞停歌罢鼓连催,软骨仙蛾暂起来。红罨画衫缠腕出,碧排方胯背腰来。旁收拍拍金铃摆,却踏声声锦靿催。看著遍头香袖褶,粉屏香帕又重隈。”柘枝舞,有单人舞、双人舞,还有适合儿童舞的《屈柘枝》(或作“屈枝”)。舞者特别注重眼部表情,与今天流传在新疆一带的少数民族舞蹈十分相似。
这三种舞矫健有力,节奏感强烈、明快,动作潇洒、流畅,深受当时各阶层人民喜爱。
盛唐时还流行一部著名的大型舞蹈《霓裳羽衣舞》。这是一部非常华丽优美的舞蹈,白居易《霓裳羽衣歌》描写道:“虹霓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婷婷似不任罗衣,顾听乐悬行复止。……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鬓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这个舞既具有软舞的动作,又包含了健舞的姿态,典雅华丽,美不胜收。
唐前期,还流行一种《泼胡乞寒》之戏,舞时,“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裸形体,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焉”[45]。这是一种群众性自娱舞蹈,场面热闹、盛大。人们化装游乐、布置场地、装饰街道,**跳足,挥水投泥,以水相泼,十分欢乐热闹。但由于此舞不符合中原民情,屡遭非议,终于在玄宗朝遭到禁止。[46]
除以上所说的几种较著名的舞蹈外,当时还流行不少舞蹈,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隋唐五代时期是我国舞蹈发展史上的一个高峰,这也是当时社会风气开放、封建礼教束缚较轻的反映。
四、戏剧的发展
中国的戏剧艺术在隋唐五代时期是一个重要的发展阶段。在当时民间流行的剧种很多,主要有:三大歌舞戏——《大面》、《拔头》、《踏摇娘》、参军戏、傀儡戏等,至唐后期又出现了杂剧。
歌舞戏是以故事情节为主,由演员装扮成人物,用歌唱或说白以及辅之以表情动作的文艺节目。它不同于后来的戏剧,它在表演时的舞蹈成分还很多,其中还杂有一些古老的角抵戏和杂戏的形式。杜佑《通典·乐·散乐》中说:“歌舞戏,有《大面》、《拔头》、《踏摇娘》”。这是唐代最有名的三大歌舞戏。
《大面》,又称《代面》,演员戴面具登台演出北齐兰陵王的故事,所以又称为《兰陵王》。崔令钦《教坊记》说:“《大面》出北齐。兰陵王长恭,性胆勇,而貌若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木为假面,临阵著之,因为此戏。亦入歌曲。”这个歌舞戏在唐代流传很广,宫廷宴会时经常演出以助兴。唐玄宗的弟弟李隆范5岁时即能表演《兰陵王》,郑万钧《代国长公主碑》记:“则天太后御明堂宴。圣上(指唐玄宗)年七岁,为楚王,舞《长命女》。……岐王年五岁,为卫王,弄《兰陵王》,兼为行主词曰:卫王入场,祝愿神圣神皇万岁,子孙成行。……”[47]这个戏在表演时,除了戴假面具,还有其他道具,“戏者衣紫,腰金,执鞭也”[48]。这个歌舞戏,在唐代还传入日本,至今还能以保存着古代的舞面舞服演出[49]。
《拔头》,又作《钵头》。它是从西域传来的一个歌舞戏。据《旧唐书·音乐志》载:“《拔头》,出西域。胡人为猛兽所噬,其子求兽杀之。为此舞以象之也。”它初传来时,似乎是表现人与兽搏斗的舞蹈故事。在长期的发展中,故事情节有所改变,表演也由单纯的舞蹈逐渐发展成为有歌有舞的歌舞戏节目。《乐府杂录·鼓架部》说:“《钵头》,昔有人父为虎所伤,遂上山寻其父尸。山有八折,故曲有八迭。戏者被发、素衣、面作啼,盖遭丧之状也。”故事情节由表现人与兽搏斗的场面,发展成为表现上山寻父尸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其中大概就包括与虎相遇而搏斗的场面。其有歌有舞,以表现遭丧而心情痛苦的场面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歌舞戏在唐代也很流行,出现了像容儿这样的表演大师,连里中小儿也可以模仿其情状而嬉戏。张祜《容儿钵头》诗云:“争走金车叱鞅牛,笑声唯是说千秋。两边角子羊门里,犹学容儿弄《钵头》。”这个节目在唐代可谓妇孺皆知、家喻户晓了。
《踏摇娘》,是一出具有现实主义意义的歌舞戏。崔令钦《教坊记》载:“北齐有人姓苏,疱鼻,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每醉辄殴其妻。妻衔悲,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著妇人衣,徐行入场。行歌,每一迭,傍人齐声和之云:‘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谣’;以其称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则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今则妇人为之,遂不呼郎中,但云‘阿叔子’。调弄又加典库,全失旧旨。或呼为‘谈容娘’。”这出戏揭露了当时普遍存在的男女不平等现象,控诉了黑暗的不合理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反响。苏五奴妻张四娘,就是一位善歌舞、美姿色、能演《踏摇娘》的著名表演艺术家。这出戏在民间经常演出,引起人们的极大共鸣。常非月《咏谈容娘》诗云:“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马围行处匝,人压看场圆。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这出戏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有歌有舞,且有说白及表情动作,有规定的情景场次,出现了旦、末、丑三个角色,已具有后代戏剧的雏形。
参军戏,源于秦汉时的俳优表演,类似于滑稽戏。它最初是描写一个赃官遭优伶戏弄的故事,《乐府杂录·俳优》载:“开元中,黄幡绰、张野狐弄参军,始自后汉馆陶令石耽。耽有赃犯,和帝惜其才,免罪。每宴乐,即令衣白夹衫,命优伶戏弄辱之,经年乃放。后为参军,误也。开元中,有李仙鹤善此戏,明皇特授韶州同正参军,以食其禄。是以陆鸿渐撰词《韶州参军》,盖由此也。”后来故事内容有所变化,出现了许多属于参军戏形式的节目和杰出的表演艺术家。“武宗朝有曹叔度、刘泉水、咸淡最妙。咸通以来,即有范传康、上官唐卿、吕敬迁等三人,冯季皋亦其次也。弄《假妇人》,大中以来有孙乾饭、刘璃瓶,近有郭外春、孙有熊。……弄《婆罗》,大中初有康迈、李百魁、石宝山。”其中最著名、最具战斗力的是懿宗朝的表演艺术家李可及所表演的《三教论衡》,他把嘲弄的矛头直指被统治者尊奉为三教圣人的释迦如来、太上老君、孔子。参军戏诙谐幽默,妙趣横生,深受群众喜爱。李商隐《骄儿》诗有:“忽复学参军,按声唤苍鹘。”薛能《吴姬》诗也有:“此月杨花初似雪,女儿弦管弄参军。”连小孩、女儿都能够模仿参军戏而嬉戏,可见参军戏在当时是极为流行的。
傀儡戏,又称“窟礌子”或“魁垒子”,即现代所说的木偶戏。传统的傀儡戏,是作为丧葬祭献之戏。据《封氏闻见记》卷四载:代宗时太原节度使辛杲京葬日,诸道节度使争以傀儡戏“道祭”。范阳的祭盘最大,“刻木为尉迟鄂公、突阙斗将之像。机关动作,不异于生。祭讫,灵车欲过,使者请曰:‘对数未尽。’又停车设项羽汉高祖会鸿门之像,良久乃毕。缞绖者皆手擘布幕收哭观戏。事毕,孝子陈语与使人:‘祭盘大好,赏马两匹。’”像这种“道祭”,实际上是一次傀儡戏汇演。不过,唐代傀儡戏主要还是作为宴享嘉会娱乐项目而经常上演。僖宗时,成都节度使府,“频于使宅堂前弄傀儡子,军人百姓,穿宅观看,一无禁止”[50]。杜佑《通典·乐·散乐》说傀儡戏在唐代已经是“闾市盛行”。《乐府杂录·傀儡子》记载了一位姓郭的民间表演傀儡戏艺人,“发正秃,善优笑,闾里呼为‘郭郎’,凡戏场必在俳儿之首也”。梁煌《咏木老人》(一作唐玄宗诗)诗云:“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描写了提线木偶的表演情景。林滋《木人赋》也叙述道:“……来同僻地,举趾而跟底则无;动必从绳,结舌而语言无有。……既手舞而足蹈,必左旋而右抽。藏机关以中动,假丹粉而外周。”[51]把木偶戏制作的惟妙惟肖展现出来。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06号张雄夫妇合葬墓中曾发现过绢衣木偶[52],证明在初唐就出现了用傀儡来表演有故事、有情节的歌舞戏。这在中国戏剧史上也具有重要意义。
杂剧大盛于宋元时期,但其形成比之当更早。至晚在唐后期,地方上已经出现了简单的杂剧形式。唐文宗大和三年(829年),南诏进攻东、西川,掠走五万多人,“音乐技巧,无不**尽”。后来,据李德裕的调查报告称,被掳走的人口中,“其中一个是女子锦锦、杂剧丈夫两人”。[53]这是历史上最早关于杂剧的正式记载。据《酉阳杂俎》续集卷三记载,当时的四川地区还出现了“五人为伙”的戏班子,流动演出,“五人为伙……监军院宴,满川等为戏,以求衣食。少师李相怒,各杖十五,递出界”。这5人是千满川、白迦、叶珪、张美和张翱,为我国戏剧史上见诸记载的最早的戏班之一。晚唐五代还开始上演了不少优秀剧目,比较有名的有:《刘辟责买》、《旱税》、《麦秀两歧》、《排闼戏》等。
《刘辟责买》,约编成于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但没有得到演出的机会。《唐语林》卷一载:“高崇文……入成都日,若有闲暇,命节级将吏,凡军府事无巨细,一取韦皋故事。……举酒与诸公尽欢。俳优请为《刘辟责买》戏,崇文曰:‘辟是大臣,谋反,非鼠窃狗盗,国家自有刑法。安得下人辄为戏弄。’杖优者,皆令戍边。”这是一出揭露叛逆刘辟,讽刺封建官僚欺压人民的“现代戏”。
《旱税》,是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4年),优人成辅端讽刺当时管理京畿地区的高级官吏——京兆尹李实的戏。李实对人民非常残暴,尽量加重对人民的剥削,以取媚皇帝,史称其“恃宠强愎,不顾文法,人皆侧目”。当时关中大旱,李实向皇帝报告说:“今年虽旱,谷田甚好。”人民照旧得纳租交税,为此不得不拆屋卖麦苗。成辅端利用在皇帝面前演戏的机会,扮成穷苦人民的形象,创作并上演了这出戏。戏中共有几十段倾诉人民疾苦的唱腔,其中之一为:“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顷麦苗五石米,三间堂屋二千钱。”为此得罪了李实,遭诬陷,以“诽谤国政”罪被杀害。[54]这是反映唐中叶尖锐的阶级矛盾的“现代戏”。
《麦秀两歧》,本是东汉初渔阳人民颂扬同情人民、鼓励农业生产的清官张堪的一首歌曲,[55]一直流传到唐代,又填了新词。晚唐五代时期被改编为戏剧。据《太平广记》《封舜卿》引《王氏见闻录》载:五代后梁时封舜卿出使西蜀,当地为他表演了这场戏。情节大体是:堂前摆着割麦用的工具,由几十个演员装扮的穷人,身着破衣烂衫,拖儿带女,提筐拾麦,同时唱着自述困苦生活的歌,歌声悲惨。反映了人民痛苦的生活,讽刺了统治阶级。
《排闼戏》,又名《樊哙排君难》。它是根据楚汉相争时“鸿门宴”的故事改编的,为了庆贺唐昭宗返正而上演,属于历史剧。据《唐会要·诸乐》载:“光化四年(901年)正月,宴于保宁殿,上制曲,名曰《赞成功》。时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等,杀刘季述,帝反正。乃制曲以褒之,仍作《樊哙排君难》戏以乐焉。”显然,这出戏是有一定的政治目的的。
像这类戏剧,一定还有不少,可惜没有流传下来。此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合生”的有说有唱有舞的戏剧形式,在唐前期已很流行。《新唐书·武平一传》载:中宗宴两仪殿,“胡人袜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浅秽”。平一上书曰:比来“妖妓胡人、街童市子,或宫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蹈舞,号曰‘合生’”。这些戏剧艺术的发展标志着这一时期已经具备有后世戏剧的雏形。
五、民谣、民乐与民间音乐比赛
唐代的民间歌谣活动十分盛行,诗人们以“行人南北尽歌谣”[56],“人来人往唱歌行”[57]等诗句来反映当时民谣的盛况。
对情歌、唱山歌等活动,广泛流行于乡村僻壤及少数民族地区。《宣和画谱·唐女仙吴彩鸾》条记载:“南方风俗,中秋夜妇人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最为盛集。”民间赛歌成为一些地区的风俗,如巴渝一带,“岁正月……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58]。民歌的盛行,影响到文人的创作,刘禹锡的《竹枝词》有:“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堤上行》之二有:“江南江北望烟波,入夜行人相应歌。”《踏歌词》之二有:“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唤树鹧鸪鸣。”这些都反映出大江南北民间对歌的盛况。
文人的作品,往往成为民间歌手传唱的内容。《集异记》记载的三位著名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旗亭听歌的故事,就反映了这种情况。
唐代涌现出一批具有较高水准的民歌手。如刘采春,据说能唱120余首歌曲,“皆当代才子所作。其词五、六、七言,皆可和矣”。每当她一展歌喉,“歌声彻云,闺妇行人莫不涟洏”[59]。街头流浪艺人张红红,“本与其父歌于衢路丐食”,后被选入皇家宜春院,因聪明伶俐,闻曲即可默记心中,被宫中人称为“记曲娘子”[60]。念奴是位女高音,“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61]。开元时宜春院歌手永新,本名许和子,原为吉州永新县乐家女。“既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韩娥、李延年(汉代著名歌唱家)殁后千余载,旷无其人,至永新始继其能。遇高秋朗月,台殿清虚,喉啭一声,响传九陌。明皇尝独召李谟吹笛逐其歌,曲终管裂,其妙如此”。一次,“赐大酺于勤政楼,观者数十万众,喧哗聚语,莫得闻鱼龙百戏之音。上怒,欲罢宴”,高力士奏请永新出演,只见她“撩鬓举袂,直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肠绝”[62]。可以说,永新的歌具有极大魅力,扣人心弦。此外,还有李可及、韦青、李龟年、李鹤年、米嘉荣、田顺郎、南不嫌、陈意奴,等等,举不胜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唐代是诗的世界,歌的海洋。
唐代的民间音乐,尤其是市民音乐活动,有很大的发展。首先,表现在唐代涌现出了一大批民间音乐家,如弹琵琶的曹保保、曹善才、曹纲祖孙三代,奏箜篌的李凭、张野狐及李齐皋父女,吹笛的李谟、孙楚秀、尤承恩、云朝霞,击羯鼓的黄幡绰、王文举,等等,粲若群星[63]。至于那些连名姓都没有留下来的民乐艺术家们,就更如满天星斗,数不胜数了。白居易在浔阳江头遇到的琵琶女,即其中之一,她还算幸运者,通过诗人的名篇《琵琶行》,后人还能领略到其风采。这些艺术家大都来自民间,起码也受到民间艺术的深刻影响。
其次,从乐器种类的繁多上,也可以看出当时人音乐生活之丰富。据唐人段安节《乐府杂录》所载,较常用的乐器约有300种,可以分为吹奏、弹奏、击奏乐器3类。仅鼓就有羯鼓、铜鼓、腰鼓、桴鼓等10余种,大部分乐曲在演奏时,“皆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山谷”[64]。它如琵琶、笛、笙、筚篥、方响、箜篌等,则是当时最盛行的乐器。
另外,唐代市民音乐比赛更为当时的城市生活增添了热闹情趣。都城长安是各种有专长的艺人云集的地方。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官僚士大夫之家和歌榭酒楼妓馆之中,经常是歌舞升平。长安市上还经常举行各种音乐比赛,届时行人驻足,好不热闹。有的为了增加新奇性,男扮女装,及至公开亮相,才令人豁然明白。《乐府杂录·琵琶部》就记载了这样一次市民音乐比赛:
贞元中,有康昆仑,第一手。始遇长安大旱,诏移两市祈雨。及至天门街,市人广较胜负及斗声乐。即街东有康昆仑琵琶最上,必谓街西无以敌也,遂请昆仑登彩楼,弹一曲新翻羽调《绿腰》,其街西也建一楼,东市大诮之。及昆仑度曲,西市楼上出一女郎,抱乐器,先云:“我亦弹此曲,兼移在枫香调中。”及下拨,声如雷,其妙入神。昆仑即惊骇,乃拜请为师。女郎遂更衣出见,乃僧也。盖西市豪族,厚赂庄严寺僧善本,以定东廛之胜。
像这一类的活动,经常举行。如白行简的《李娃传》提到长安东街和西街的“凶肆”(从事殡葬业)商人,为了争胜,在天门街比赛各自殡仪和挽歌歌者的优劣,竟引得一时万人空巷。《太平广记·赵燕奴》记载,“以捕鱼宰豚为业”的市民赵燕奴,“每斗船驱傩及歌竹枝词较胜,必为首冠”。类似此类的市民音乐比赛,构成唐代城市丰富多彩生活的一个侧面。
顺便提一下唐代的“庙会”和“戏场”。随着商业的发展和城市的繁荣,市民文娱生活在中唐以来逐渐兴旺。一些以从事文艺为业的伎人,除了投靠宫廷贵族以外,也开始直接面向观众献艺。这种卖艺场所多集中于寺庙,形成“庙会”和“戏场”。据《南部新书》记载:“长安戏场多集于慈恩,小者在青龙,其次荐福、永寿。”这种庙会中的戏场有各种杂戏及音乐表演活动,据《裴铏传奇·崔炜》条载:“贞元中,中元日,番禺人多陈设珍异在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卢子《逸史》也说:“唐天宝后,有张某为剑南节度使,中元日,令郭下诸寺,盛其陈列,纵士女游观。”逛庙会戏场的除了官僚贵族外,更多的是普通士子、妓女及平民百姓。由于戏场聚集了各种百戏艺术,娱乐性较强,所以吸引了人们乐此不疲。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万寿公主丈夫郑颢重病卧床,万寿公主仍泡在“慈恩寺观戏场”。由此可见,庙会戏场之魅力无穷。此外,在城市中还出现了随地而设的卖艺人场子。《尚书故实》中提到的“京国顷岁街陌中,有聚观戏场者”,当即指的这种场子。庙会和戏场的出现,反映了唐五代市民生活的逐步开展。这种庙会、戏场逐渐朝着宋代的瓦栏勾舍方向发展。
注释
[1]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2]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
[3]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
[4]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
[5] 《圣朝名画评》。
[6] 杨树云:《从敦煌绢画〈引路菩萨〉看唐代的世妆》,载《敦煌学辑刊》,总第4期。
[7] 萧默:《隋唐建筑艺术》,98~99页,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
[8] 孙振华:《中国雕塑史》,61页,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4。
[9] 参见孙振华:《中国雕塑史》,81页,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4。
[10] 参见孙振华:《中国雕塑史》,67~68页,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4。
[11] 《太平广记》卷二○七《智果》条。
[12] 《法书要录》引徐浩《古迹记》。
[13] 《新唐书·选举志》。
[14] 杨仁恺:《中国书画》,114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5] 《旧唐书·欧阳询传》。
[16] 《法书要录》引张怀瓘《书断》。
[17] 《法书要录》引《唐朝叙书录》。
[18] 《旧唐书·褚遂良传》。
[19] 《宣和书谱》。
[20] 《广川书跋》。
[21] 《太平广记》卷二○八引《国史补》。
[22] 《旧唐书·贺知章传》。
[23] 冯班:《钝吟书要》。
[24] 杨仁恺:《中国书画》,121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5] 黄庭坚:《山谷题跋》。
[26] 《东坡题跋》。
[27] 《旧唐书·柳公权传》。
[28] 《旧唐书·柳公权传》。
[29] 参见杨仁恺:《中国书画》,145~146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30] 参见王克芬:《中国舞蹈史》(隋唐五代部分),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31] 《旧唐书·职官志三》、《新唐书·百官志三》。
[32] 段安节:《乐府杂录》。
[33] 乐史:《杨太真外传》。
[34] 《唐会要》卷三十三《诸乐》。
[35] 段安节:《乐府杂录》。
[36] 《新唐书·礼乐志一二》。
[37] 《隋书·音乐志下》。
[38] 《新唐书·礼乐志一一》、《通典·乐典六》。
[39] 同上。
[40] 《新唐书·礼乐志》。
[41] 同上。
[42] 《唐会要》卷三十二《雅乐上》。
[43] 熊培根:《唐苏思勖墓壁画乐舞图》,载《文物》,1960年第8、9期。
[44] 白居易:《胡旋女》诗有:“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旧唐书·外戚·武延秀传》。
[45] 《新唐书·吕元泰传》。
[46] 《唐大诏令集·禁断腊月乞寒敕》。
[47] 《全唐文》卷二七九。
[48] 段安节:《乐府杂录·鼓架部》。
[49] 欧阳予倩:《唐代舞蹈》。
[50] 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三。
[51] 《文苑英华》卷八十二。
[52] 金维诺、李遇春:《张雄夫妇墓俑与初唐傀儡戏》,载《文物》,1976年第12期。
[53] 李德裕:《李文饶文集》卷十《论故循州司马杜元颖状》。
[54] 《旧唐书·李实传》。
[55] 《后汉书·张堪传》。
[56] 《敦煌曲子词·望远行》。
[57] 《全唐诗》卷三六五刘禹锡《竹枝词》之三。
[58] 《全唐诗》卷三六五刘禹锡《竹枝词》引。
[59] 范摅:《云溪友议》。
[60] 段安节:《乐府杂录·歌》。
[61]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上。
[62] 段安节:《乐府杂录·歌》。
[63] 参见王永平:《唐代游艺》,29~32页,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5。
[64] 《旧唐书·音乐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