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穷丹青之妙”开一代新风(1 / 1)

隋唐五代时期的绘画艺术高度发展。由于受到佛教等外来文化艺术的影响,汉魏以来传统的绘画艺术有了较大改变。同时,大一统国家长期的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外来交往的扩大,都给绘画艺术增添了新的内容,使之更能多层次地反映现实生活。整个画坛呈现出一派多姿多彩的状态。

隋代绘画以表现鬼神人物为主,著名画家有展子虔、郑法士、杨契丹、孙尚子、田僧亮等。他们的画既展示出贵族生活的场面,又表现出释道鬼神日趋世俗化的倾向。在画技上,较多保持了齐梁细致丰丽的画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说,田僧亮以善写“郊野柴荆为胜”,杨契丹以“朝庭簪组为胜”,郑法士则以“游宴豪华为胜”,孙尚子则以“美人魑魅为胜”。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展子虔,他的名作《游春图》流传至今,是我国现存最古的山水卷轴画,被誉为“天下第一画卷”,对唐代李思训父子的“金碧山水画”影响很大。

据宋代的《宣和画谱》和清代官修《佩文斋书画谱》所录,唐朝有姓名可考的画家约四百多人。无论是人物画、山水画,还是花鸟禽兽画,都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1.人物画 人物画在中国绘画史上占重要地位,秦汉以来的画像石刻,石窟壁画和造像,基本上以人物为主,唐代的人物画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和完善起来的。

唐朝初期的人物画家,以阎立本、阎立德兄弟最著名。阎立本、阎立德的父亲阎毘,在隋为殿中少监,“以工艺知名”,弟兄二人随父习业,从衣冠、建筑物设计中,精通了绘画艺术。阎立德在唐做过将作大匠,一生主要精力用于唐室的山陵、宫室以及桥梁的设计营造,曾亲自主持设计营造了唐高祖李渊的献陵、太宗的昭陵以及翠微宫、玉华宫等宫殿。也许由于他的主要精力用在这里,所以没有在绘画方面留下多少墨迹,以至于后人认为他的绘画技艺比不上他的弟弟阎立本。阎立本,唐高宗显庆时任将作大匠,后代其兄为工部尚书,总章间曾升任右相。他的政绩不很突出,绘画却很著名。《旧唐书》本传说他“尤善图画,工于写真”。他所绘的《秦府十八学士图》、《凌烟阁学士图》,是唐太宗时著名的人物写真画。高宗时期,《昭陵列像图》、《永徽朝臣图》、《外国图》、《西域图》,都是他的笔迹。他还依据史事记载加以想象描摹,绘出了《历代帝王图》。这幅画,现在仍保留有13个帝王的画像,有汉昭帝、东汉光武帝、魏文帝、蜀先主、吴大帝、晋武帝、陈文帝、陈废帝、陈宣帝、陈后主、北周武帝、隋文帝、隋炀帝。他根据每个皇帝所处时代、地区及年龄、经历,合理地想象他们的性格特征,通过各人的面部表情、坐立姿态、器用服饰加以表现,颇为逼真。他笔下的曹丕咄咄逼人,表现出他逼汉献帝让位,急切当皇帝的心理。刘备愁苦的模样,表现他劳碌的经历和恢复汉祚的忧思。割据江东,自立为大帝的孙权,则是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他的唐太宗《步辇图》,现存有临摹本。元人汤垕所撰《古今画鉴》里描述《步辇图》真迹时说:“《步辇图》画太宗坐步辇上,宫人十人舆辇,皆曲眉丰颊,神采如生。一朱衣髯官,执笏引班。后有赞普使者,服小团花衣,及一从者。赞皇李卫公(德裕)小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宋高宗题印定真,奇物也。”可见,唐太宗的帝王气派,吐蕃使者的忠顺质朴,都在这幅画中显现出来,达到了相当高的艺术水平。

《步辇图》(唐)阎立本绘

据说,唐太宗有一次泛舟游春苑池,见异鸟容于水中,甚为喜悦,便命同舟出游者同他赋诗,而派人召阎立本将这种情状画下来。当时,阎立本已任主爵郎中,听到召唤,即刻跑到春苑池边,俯伏池左,研吮丹粉,一边作画,一边羞赧而流汗。回到家里,对他的儿子说:“我从小就好读书,就是希望不去面对着墙壁作画,文章诗赋,也赶得上今天坐在船中之辈。到如今人家只知道我会作画,像厮役一样对待我,让我为人家服务,真是莫大的耻辱。你要以此为戒,不要再习此末伎!”尽管如此告诫他的儿子,可他对绘画的爱好却不能改变,及至当了宰相,仍以绘画为务,故当时就有“右相驰誉丹青”之说。阎立本所绘人物画,以现实政治为题材,展示了唐初一些重要的政治活动,不仅在人物画像的技艺上达到了新的水平,而且也在题材和内容方面有了创新。

唐太宗时,有于阗(今新疆和田)人尉迟质跋那及其子尉迟乙僧从西域来到长安,亦以善画驰誉中原,人称大尉迟和小尉迟。大尉迟的画风“洒落有气魄”,小尉迟“用笔紧劲如屈铁盘丝”[1]。父子俩善画佛像和西域的风俗人物画,其画面有阴影的晕染,称为凹凸法,汤垕《古今画鉴》说:“用色沉着,堆起绢素而不隐指。”唐代寺院壁画中,多有尉迟父子的画迹。段成式《酉阳杂俎·寺塔记》中,记长安城中宣阳坊奉慈寺中的曼殊堂、普贤堂内,留有小尉迟的壁画。其中普贤堂中“尉迟画颇有奇处,四壁画像及脱皮白骨,匠意极险。又变形三魔女,身若出壁。又佛圆光,均彩相错乱目成。讲东壁佛座前锦如断古标。又左右梵僧及诸蕃往奇,然不及西壁。西壁逼之飘飘然”。

盛唐画家,以吴道子最著称。吴道子,又名道玄,唐玄宗时人。早年曾从张旭学书法。张旭善草书,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毫,若有神助。这是书法家特有的灵感和神气。吴道子从张旭身上得到了这种神气,每画亦必酣饮,醉后作画,颇见气势。据说他画长安兴善寺中门内神,观者如堵。画神像顶上的圆光时,不用尺度,立笔挥扫,势若风旋,观者喧呼,惊动坊邑。足见其气势之豪壮。他是绘画的全面手,台阁、草木、花鸟、鱼虫、人物、山水,无一不具,而尤以人物画著称,被后世称之为“画圣”。

吴道子前后画寺院壁画三百余间,人物鬼怪,无一相同,仅就《酉阳杂俎》中所记,长安寺院中,大多有他和他的弟子们的画迹,汤垕《古今画鉴》说他的人物画“落笔雄劲,而傅彩简淡”。宋代的《图画见闻志》也说:“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装’。”其人物形象的逼真,又如苏轼所说:“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他在吸收晕染技法的同时,发挥中国传统的线条法,把人物画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酉阳杂俎》记长安平康坊菩萨寺食堂前画的礼佛仙人,“天衣飞扬,满壁风动”,在常乐坊赵景公寺画的龙和天王胡须,“笔迹如铁”,说明他的线条画技的纯熟精深。

吴道子同时期或稍后的人物画家,闻名于时的还有张萱、周昉、韩滉等人。

吴道子的绘画,主要题材是宗教,张萱、周昉脱离开这个题材,重在反映贵族妇女的日常生活,诸如贵妇们的游春、赏雪、乞巧、藏迷、扑蝶、烹茶、吹箫、听琴等,虽然是贵族生活风俗,但毕竟是向风俗画方面发展了。张萱、周昉的绘画墨迹留至今天的已经很少了,流传下来的张萱的《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已是宋人的摹本,国内收藏的《簪花仕女图》,据考证为周昉真迹。

与张萱、周昉的贵族人物风俗画不同的,是韩滉的农村人物风俗画。韩滉历任地方官职,唐德宗贞元间,官至宰相。他不仅通于政事,而且具有多方面的才艺,也是当时的书法家、画家。他长期做地方官,熟悉农村生活,绘画多以农村人物为题材。宋代的《宣和画谱》中著录了他的36件作品,多数是乡村人物风俗画。传世作品,有经过宋高宗题识的《文苑图》,画卷上的5个人,一个人抚孤松而立,两个人共展卷子、一个人握笔托腮凝思,剩下的一人在低头磨墨,人物体态庄严,栩栩如生。

从阎氏兄弟的帝王图像,到吴道子的宗教画像,到韩滉的民间人物风俗化,说明唐代的人物绘画越来越接近现实生活,以社会现实生活为写真的对象。这与唐代整个文学艺术的发展形成了一致的步调,构成了唐代现实主义文学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绘画技艺的不断完善,使这种现实主义的人物绘画内容更加放出灿烂的光华。

五代时期,也有不少善绘人物的画家。南唐顾闳中画的《韩熙载夜宴图》,场面宏大,人物众多,体态动作,栩栩如生。赵嵓也工于人物,格韵超绝,自成一家。

《韩熙载夜宴图》(五代)顾闳中

2.山水画 与人物画的渐臻完美相伴随,中唐以后,山水画也逐渐从人物画中分离出来,自成派别,并在艺术水平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魏晋南北朝以来,山水画只是人物画的点缀而已,而且山石树木颇类图形示意,与人物也不成比例。隋代出现了以山水画著称的展子虔,在他的影响下,山水画逐渐兴盛起来,到盛唐,出现了吴道子、李思训、李昭道、王维等山水画的大家。

吴道子不仅工于人物画,而且也是著名的山水画家。唐朝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说:“(吴道玄)因写蜀道山水,始创山水之体。”据说,唐玄宗想看嘉陵江山水,派他去写生。回来后,唐玄宗就命他在大同殿壁上画嘉陵山水,他将嘉陵江三百里山水,用一天的工夫就全部绘于壁上。这个传说不一定可靠,如果说他因画蜀道山水,才创山水之体,那他画嘉陵江山水就不可能这样熟练。如果他真是如此熟练地描绘出蜀道山水,那他的山水体画就不可能从此开始。可能因为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画至为精美,唐人将其视为唐代山水画之开山之作。认为自此而后,才有了名副其实的山水画。

与吴道子同时的山水画家是李思训、李昭道父子。李思训系唐朝宗室,他的山水画,与吴道子不同。吴道子重在写意,而李思训则重在写景。他的山水画,品格高奇,用笔挺劲而细密。《宣和画谱》说他的画“其画山水树石,笔格遒劲”,元人夏文彦的《图绘宝鉴》也说他“尤工山石林泉,笔格遒劲,得湍漱潺湲,烟霞缥缈难写之状”。除“笔格遒劲”外,在设色方面,亦喜艳丽,时人称为金碧青绿山水画。这种着色方法,用元人饶自然《山水家法》中“绘宗十二忌”的解释,就是:“设色金碧,各有重轻。轻者,山用螺青,树石用合绿染,为人物不用粉衬。重者,山用石青绿显缀树石,为人物用粉衬。金碧,则下笔之时,其石便带皴法,当留白面,却以螺青合绿染之,后再加以石青绿,逐摺染之。向有用石绿皴者,树叶多夹笔,则以合绿染,再以石青绿缀。金泥则当于石脚、沙嘴、霞影用之。此一家只宜朝著及晴景,乃照耀陆离而明艳也。人物楼阁,虽用粉衬,亦须轻淡,除红叶外,不可妄用朱青丹金之属,方是家数。”可见,无论画底着色,李思训的山水画都十分注重工笔细描,力图将真情实景反映于画面上,奠定了中国画的写真特色。

中唐以后,士大夫阶层满足于养尊处优的生活,追求安逸闲适,向往山林水涧,反映在文学艺术上,赞美高山流水,提倡淡泊宁静的作品逐渐增多,在绘画艺术上,逐渐脱离现实的写景写真,趋向于浪漫的想象,山水画的风格由此而一变,而导致这一变化的关键人物则是王维。

王维的诗、画一向负有盛名,他自己也曾颇为自得地说:“当代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不能舍余习,偶被时人知。”他的诗清新淡雅,多见于山水的若隐若现,似真非真的描写,被人们称为禅诗。他以写诗的笔调作画,将诗情画意结合起来,具有无穷想象的魅力。《旧唐书》本传说他“书画臻其妙,笔迹措思,参于造化、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雪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及也”。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也说他“泼墨山水,笔迹劲爽”,称其山水画为“重深”。这些都说明他的画意境深远,富有极高的想象力。《太平广记》引《唐画断》说他在清源寺画的《辋川图》,“山谷欲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景物尚且飘飘欲仙,更可想见居于辋川别业中的主人了。

在绘画技巧上,王维也一改李思训、李昭道父子工致浓重的手法,代之以轻素雅淡的水墨画法,有人说他这种手法是追踪吴道子。李派的金碧山水画,将大自然的景色和盘托于绢帛,一眼便可望穿高山流水,柳暗花明;王维的水墨画,将自然物的一动一静轻轻勾勒,而将天地造化深深埋在画底,让人们去悟它的真谛。这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自然是做不到的,只有诗书满腹的文士才会就着画面指指点点,啧啧叹服。因而,王维的画,在当时被称为文人画。

文人画派的另一个知名的画家是张藻。张藻,吴郡(今苏州)人,出身士族,能文善画,属当时上层名流,与王维年岁相当。唐人说,他的“松石山水,擅当代名”,似乎比王维还在上。《历代名画记》说他工于树石山水,作画时“唯用秃笔,或以手摸绢”,信手涂来,豪放诡奇,类似于吴道子。《唐画断》说,他画“松树特出古今,能用笔,常以手握双管,亦一时齐下,一为生枝,一为枯枝,气傲烟雾,势逾风雨,其槎枿鳞皴之质,随意纵横,生枝则润合春泽,枯枝则干裂秋风”。他画山水,其状“则高低秀绝,咫尺深重,石突欲落,泉喷如吼。其近也,逼人而寒;其远也,极天之净”。可见将自然物画活了。他也是不贵五彩,着重墨法,用单纯的水墨来表现大自然的活力和生机的。

就李思训父子的金碧画和王维、张藻的水墨画而言,当时金碧画是正宗,水墨画是旁支。但经过五代的发展,情况就完全改变,山水画逐渐取代了金碧画的正宗地位,受到人们的重视。

五代时期,将山水水墨画推到新的艺术境界的画家,著名的有荆浩、关仝、巨然、董源等人。

《匡卢图》(五代)荆浩

荆浩,河内沁水(今沁县)人,隐于太行山洪谷,自号洪谷子。长期的山林隐居生活,使他领悟到大自然的奥妙,更善于用单纯的水墨铺绘大自然耐人寻味的蕴藏。他不仅善画山水,而且有一套山水水墨画的理论。他有一本山水画的理论书,名为《山水诀》。在这本书里,他讲道:“画者约入艰难,必要先知体用之理,方有规矩。其体者,描写形势骨格之法也,运于胸次,意在笔先,远则取其势,近则取其质。……在乎落笔之际,务要不失形势,方可进阶,此画体之要也。其用者,乃明笔墨虚皱之法,笔使巧拙,墨用轻重,使笔不可反为笔使,用墨不可反为墨用。凡描枝木苇草,楼阁舟车,连笔使巧。山石坡崖,苍林远树,运宜拙。虽巧不离乎形,固拙亦存乎质。远则宜轻,近则宜重。浓墨不可复用,淡墨必教重提。”他注重对自然物的形的观察、质的审度,强调意在笔先,透过形体画出物类的神质,这确是对画家的高标准的要求。他强调“体”、“用”。体以描绘形势骨骼,即对整个画面的铺陈设计和画物的形体的描摹;用即着墨用笔,就是为了充分表现自然物的“形”和“质”。“形”“质”互为表里,“体”“用”互为表里,便可使人透过画面,领略到某种精神气质。他有一首《答大愚僧乞画》的诗,说“姿意纵横扫,峰峦次第成。笔兴寒树瘦,墨淡野云轻。”既是对他山水画法的具体解释,也是一则形象的画论。

荆浩的学生,长安人关仝,也是“工画山水”,“有出蓝之美,驰名当代”[2]。《宣和画谱》说他的绘画内容多在秋山寒林、村居野渡、幽人逸士、渔市山驿,“使见者悠悠然如在灞桥风雪中”。他的笔法是“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里,更具体描绘他的笔法说:“石体坚凝,杂木丰茂,台阁古雅,人物幽闲者,吴氏之气也。”“关画木叶,间用墨揾,时出枯梢,笔纵劲利,学者难到。”可见他的山水画更注重意境的构思。有人说,关仝工于山水而不精人物,他于山水画中作人物,往往要请人补足。这个说法未必可信。如果他不擅长人物,何以能绘出幽人逸士?而且从绘画艺术上讲,每个人对素材的理解、画面的构思、意境的想象都不可能完全合辙,难以做到神韵相通,也就不可能在一个画面里出现两种笔法。一些论著还由这一传说进一步推论,以证明这一时期人物画的无足轻重,就未免更有点武断了。

《潇湘图》(五代)董源

五代时期,南方的山水画家中,有名的是董源和巨然,二人都是南唐人,在绘画方面又是师徒关系。董源的山水画有两种,一种是着色的山水画,一种是水墨山水画。他的着色的山水画,所绘景物富丽,宛然有李思训的风格。据《宣和画谱》说,他的着色山水画,“皱纹甚少,用色浓古,人物多用青红衣,(人面)亦用粉素者……皆佳作也”。另一类是水墨山水画。这就是《宣和画谱》里说的:“出自胸臆,写山水、江湖、风雨、溪谷,峰峦晦明,林霏烟云,与夫千岩万壑,重汀绝岸,使览者得之,真若寓目于真处也,而足以助骚客词人之吟思,则有不可形容者。”他的这种山水画法,采用的是麻皮皱,这种笔法也是王维、张藻等人采用过的,是一种细长圆润的石纹画法,形如麻线下披,故名。他的水墨山水画的成就高于着色山水画。米芾的《画史》说:“董源天生平淡多……近世神品,格高无与比也。峰峦出没,云雾显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岚色郁苍,枝干劲挺,咸有生意;溪桥渔浦,洲渚掩映,一片江南也。”这虽然带有观画人主观的体味,但也说明他的画格高人一筹。他的传世作品中有《秋山晚霭图》、《潇湘图》等,图上有宋、元、明人的款识、题跋,极尽赞美之词。

也许因为董源的水墨山水画高于着色山水画,所以,从他学画的巨然就只继承了他的水墨山水画,而没有学到他的着色山水画。巨然水墨山水画,“笔墨秀润,善为烟岚气象,山川高旷之景”[3]。米芾的《画史》也说他的画“岚气清润,布景得天真多”,唯是“矶头太多”。矶头,大概是一种小方石,形如石帆,画之以壮山势雄峻之气。五代朱景玄的《圣朝名画评》说他画的山水轴,“古峰峭拔,宛立风骨,又于林麓间多为卵石,加松柏草竹,交相掩映;旁为小径,远至幽墅,于野逸之景甚备”。他的作品保留至今的有《秋山问道》、《层崖村树》、《万壑松风图》等。他是董源水墨山水画的直接继承者,故时人并称董巨。

从吴道子、李思训、王维到荆浩、关仝、董源、巨然,唐五代的山水画总的趋势是由重彩浓墨过渡到轻素淡雅,由以写景为主走向以写意为主。宋以后,山水画更趋向于意境的渲染,隋唐五代的水墨山水画受到了极高的评价,而且愈是轻淡素雅、着墨简洁的山水画,声誉似乎愈高。唐时,李思训的画誉还在王维之上;五代时,荆浩、关仝的画誉还在董源、巨然之上,可经过宋人的品评,他们的地位就颠倒过来了。元明以来,有划南派、北派之说,将荆浩、关仝划为北派,董源、巨然划为南派,极力推崇董、巨清新秀丽而意深境远的南国风光画。这一变化的过程,是与文学艺术的总体发展变化分不开的。从文学上来讲,唐宋的古文一变骈丽的藻饰为简练质朴,大赋散文化,诗词清爽雅致,都在客观上带动了其他艺术品向精深凝练的方向发展;从雕塑、建筑艺术上讲,也逐渐由人物雕塑的丰腴、建筑上的敦厚走向了清瘦与灵巧。这些,自然与绘画艺术互为因果,互相影响,使得绘画艺术越来越欣赏轻素淡雅。进一步讲,也是与汉民族的审美心理因素分不开的。长期从事于农业的汉民族,于青山绿水,总有体味不够的心理。大自然表层的浓妆艳抹,固然能予其美的快感,但那幽山远云、枯藤老树、朝雾夕阴,更有无穷的想象和寻味,是汉民族寄托情思、升发想象的最佳境源。绘画,是情思、幽怨、想象等最理想的载体,水墨山水画的清素平远,正适合了这种审美心理,因而在宋以后受到高度重视而迅速发展起来。

《万壑松风图》(五代)巨然

3.花鸟禽兽画 隋唐五代,除了人物画、山水画外,花鸟禽兽画的成就也很突出。唐五代善画花鸟禽善者很多,前面提到的唐太宗时从西域来到中原的尉迟乙僧,既是一位人物画家,也是一位花鸟画家。与他同时的,还有从西域来的僧人康萨陀,也以善画花鸟称名于中土。唐时僧人彦悰的《后画录》说他画的“初花晚叶,变态多端,异兽奇禽,千形万品”,足见其这方面的功底。

唐朝中后期,善画花鸟禽兽者渐以中土人占主要地位。其中,唐德宗时有边鸾、唐昭宗以后有刁光胤及其弟子孔嵩、黄荃以及徐熙等人。

边鸾,京兆长安(今西安市)人,自幼钻研绘画,善于花鸟折枝之妙。《宣和画谱》说他的画“精于设色,无斧凿痕”。据《历代名画记》记载,唐德宗贞元间,新罗国献孔雀解舞者,德宗令边鸾于玄武门写貌,他画的孔雀“一正一背,翠彩生动,金羽辉灼”。他不仅画花鸟精妙之极,而且也善画山花园蔬,是一位绘画技艺相当高的画家。

刁光胤,亦为长安人,唐末避乱入蜀,居蜀30余年,年80余卒,是扬名西蜀的禽鸟画家。他的画,主要描绘的是湖石、花竹、猫兔、鸟雀之类。他曾于西蜀大慈寺画《四时竹雀》小壁四堵,很受当时人的称誉。他有两位弟子,一是孔嵩,一是黄荃,时称孔已“升堂”,黄已“入室”。孔嵩似乎没有留下多少画迹,而黄荃却把唐五代花鸟画推向了高峰。

《写生珍禽图》(五代)黄荃

黄荃,成都人,历仕前蜀、后蜀,官至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他从师于刁光胤,同时又取法于当时西蜀众多画家,能够自成一派。作品主要是描绘宫廷中的异兽珍禽。所绘禽兽羽毛丰满。其绘花卉,勾勒精细,几乎不见笔迹,用以轻色染成,称之为“写生”。据说,后蜀广政癸丑岁(953年),他在后蜀八卦殿壁上画了一只野雉,正好有五坊使在这所殿上献鹰于蜀主。这只鹰误将壁上的野雉认以为真,几次要飞起来扑掣它,蜀主孟昶看到这种情景,惊叹不已。可见黄荃写生的真妙。《宣和画谱》说,他的画,“山花野草,幽禽异兽,溪岸江鸟,钓艇古槎,莫不精绝”。《古今画鉴》也说:“黄荃画枯水,信笔涂抹,画竹如斩钉截铁。”清代姚际恒的《好古堂家藏书画记》描绘黄荃的一幅《金盆浴鸽图》说:“大幅著色牡丹下,金盆群鸽相浴,有浴者,有不浴者,有将浴者,有浴罢者,有自上飞下者,其十一鸽,各各生动,极体物之妙,真神品也。”黄荃的花鸟禽兽画,集前人之所长,开创了五代宋以后花鸟画富丽丰满的一派,成为宫廷花鸟画的主体。

《牧马图》(唐)韩干

《五牛图》(唐)韩滉

以画牛著称的有韩滉及其弟子戴嵩等人。《宣和画谱》说,韩滉于人物画之外,“牛马尤工。昔人以谓牛马目前近习,状最难似,滉落笔绝人”。世传的《五牛图》即是韩滉的作品。其弟子戴嵩的牛画,也是当时的名作。

隋唐五代的绘画成就是多方面的,绢帛的绘画艺术与壁画、石窟画艺术交相辉映,让人有美不胜收之慨。其绘画艺术水平的不断提高,又影响到这一时期文学、书法、雕塑、建筑等艺术的不断提高,使这一时期整个文化艺术显现出空前繁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