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各具特色的社会风俗(1 / 1)

第一节 契丹人的社会风俗

一、服饰

北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年,辽道宗大康元年)宋遣使臣沈括以“回谢国信使”之名,前往辽议划代北蔚、云、应三州疆界事。他在此行中记载契丹“其人剪发、妥其两髦”[1]。亦即《宋史·宋琪传》所说的:“渤海酋领大舍利、高模翰步骑万余人,并髡发左衽为契丹之饰。”髡发、剪发,即剪剃去头发。“妥其两髦”,即留下两缕短发拖垂着。这是两处似具体而又难以具体说清楚的文字记载,因为剃剪的和留下的头发在什么位置不明确。回答这一问题,只能求助于绘画资料。传世的辽代胡瓌《卓歇图》中有髡发男子多人,他们头顶剃光,仅在两耳上方留大约四五厘米一片头发,下垂至肩部,任其摆动,也不至影响活动。辽初契丹族著名画家耶律倍所画的《射骑图》中契丹人的发型也与《卓歇图》中一样。

乾统七年四凤铜镜

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不断进展,在发掘的辽墓壁画中,契丹人发型资料也随之增多。较早的如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二八地辽墓壁画,契丹男子发型与上述轴画中所见不同,该壁画是剃光头顶部、下部留下,将额头上部剪短,两鬓部分留长散垂过肩,这与早在辽圣宗陵内壁画契丹人发型是一样的。在内蒙古哲里木盟库伦旗七号辽墓的壁画中,契丹人主仆髡发不同,也与上述发型有别。墓主人剃去颅顶发,前额上及两额角留发,再修成两个弯眉形,中间仍相连接,然后留长缕结辫披在耳后,侍从及驭手,在两额角上方留两片发,再结辫顺两鬓披下。另外在辽太祖陵前石刻中,还见有一件残躯背后,有一条发辫沿脊而下,这种情形与前额两角各留一缕,颅后留一缕的发型也可能类似。

女子的发型虽然同样髡法,但与男子差别较大。在壁画中看到的女子发型,由于多戴帽、扎彩帛或戴花饰,只能大致看出盘髻于顶的形式,而不像男子髡发能看清楚。壁画中契丹女子发型,较清晰的如1974年发掘的辽宁法库叶茂台辽墓主室门外东壁,共画4人,3人在前,1人在后,皆微侧面向右。发掘报告指出,“前西一人为女,于额前分发”,似一种分发于两侧后的双垂髻发型。从面型及服饰看,其他3人也是女子。前中女子发型是前额剪短,余盘髻于顶,裹巾,年龄较大,与东侧女子发式相同。女子发型的真实情况,目前所见最完整的一个,是内蒙古察右前旗豪贝营6号辽墓的契丹女尸。其发型是将额头上部宽5.5厘米一段剃去,将所蓄长发集束头顶,用纱带捆扎,另从右额角分出一绺编成小辫,经前颅向后绕回头顶压在已束的发上,扎后的长发和其余长发皆散披脑后及后两侧,发长及肩。前额所剃部分,发茬长近一厘米,如再生长长一些,大概就像上述叶茂台四女中的前两人的发型。

辽代契丹人的服饰,皇亲贵族与一般契丹平民,有不同的情况和变化。平民一直保持本民族适应于游牧生活的故有的衣饰习惯,皇帝和官僚显贵汉化之风逐步加速。最初辽太祖还注意保持传统旧俗,对汉服、汉语都有戒心,唯恐上行下效,失去本民族文化特色。他本人本来汉语很好,但在与汉人交往中却不说汉语。据《辽史》记载,自辽太宗入晋之后,皇帝与南班汉宫开始用汉服,皇后与北班契丹臣僚仍服国服,即原契丹民族服饰。太宗会同九年(947年)十二月进驻后晋都城开封,次年一月,便用汉礼服礼仪在崇元殿受百官贺,将晋帝石重贵及母、妻、子、宫女、内宦、东西班官、医官、控鹤人、庖丁、茶洒司人、健卒共一百余人送往黄龙府。三月又将晋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技、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县、卤簿、法物及铠仗,悉送上京(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所有这些,都对辽文化的发展和汉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辽史·仪卫志》云:“太祖帝北方,太宗制中国,紫银之鼠,罗绮之篚,麇载而至……于是定衣冠之制,北班国制,南班汉制,各从其便焉。”这种制度,是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在服饰制度方面的具体反映。按国制即契丹服分祭服、朝服、公服、常服、田猎服和吊服。

金面具(辽)

内蒙古哲盟陈国公主墓出土

辽帝、后等服饰,有宋人亲见笔录。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辽圣宗统和二十六年)十二月,遣知制诰路振使辽至中京(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城)贺圣宗生辰,几见圣宗、承天皇太后及辽、汉臣僚、侍从婢女及年十几岁的皇弟。初见圣宗于武功殿,圣宗汉服,黄纱袍,玉带,络互靴。参加会见的有契丹及汉服官员。又见皇太后萧燕燕于文化殿,太后冠翠玉充耳,衣黄绵小褧袍,束白绵带,方床累茵而坐,以裙环覆其足。旁立胡婢,皆五色练缠发,盘以为髻,戴金耳珰。纯练彩衣,束以绣带。皇弟年十余岁,胡帽锦衣。再一次于武功殿参加武功殿庆贺圣宗生日宴会时,萧太后冠凤大冠,冠有绥缨,垂覆于领,凤皆浮动。衣黄青凤袍,貂裘覆足[2]。两见萧太后服饰各异,且为《辽史·仪卫志》所不备。记录中未记圣宗冠式,按《辽史·仪卫志》载,皇帝汉服,冠有翼善,折上巾,不知所戴是哪一种。

在文献记载中,多为礼制服饰,而且是限于官服。实际生活中的服饰内容,远比文献记载要复杂、丰富、多彩。这些情况,为考古发现的大量辽墓壁画所证实。至于一般契丹人服饰,如在内蒙古奈曼旗发现的辽陈国公主与驸马墓的壁画所见,《牵马图》从者髡发,穿青色圆领窄袖袍,白色中单,绿色裤,白靴。西壁侍从髡发、穿青绿色圆领窄袖过膝短袍,白色中单,黄色裤,黄色靴。前室男仆,髡发,穿圆领窄袖蓝色长袍,白色中单,黄色腰带,黑色靴。女仆汉装,有双髻垂于耳后,穿浅黄色大领窄袖长袍,白色中单,黑领夹袄,淡赭色腰带下垂,绿色浅底圆口鞋。内蒙古察右前旗出土契丹女尸,自外及内穿:绣花丝棉长袍,黄色罗底面,浅黄色绢里。绛紫色丝绵长袍,绛紫色紫罗面,黄色绢里。中黄色丝绵长袍,中黄色罗面,浅黄色绢里。黄色丝绵罗短袄,绢里。轻罗短衫,圆领,领边宽4厘米折叠4层。浅黄色绢短衫,圆领,领边折叠四层,宽5厘米,卷边缝合。绢裙,由四幅拼缀而成,长115厘米,展宽235厘米。棕色罗面丝绵背心,前胸一片,上略呈弧边,下呈大弧度圆角衣垂。前有扣带二条,背部对开式。另有绛紫色罗手套,分拇指与四指合一套。黄色罗面丝绵软靴,腰高19厘米。包头外三层浅黄罗面,一层紫罗里,深蓝色丝织带圆形,顶部有收结。当然同时穿六七层衣服,恐怕不是生前,而是死后厚葬的结果,从这些衣服中,反映了服式的复杂情形。

至今发现的契丹人的帽子都是官僚显贵们的鎏金银冠[4],形式有圆筒高翅形,即筒形圆顶,两侧附以近似长方形高于帽顶的鎏金银冠,翅上有麒麟及缠枝花纹;另一种鎏金银冠,自前正中高起出尖,两边向后分折三折海棠曲线,上下有花边缘上錾如意云纹,栏内正中凸起宝珠,两边各一行龙及凤凰。同形式的为双凤而无龙。第三种形式的鎏金银冠,由16片镂孔银片用金丝缀合,正中重叠两片作如意头形,前一片上錾真武像,另一片为双凤纹,其余各片有凤、鹦鹉、雁、花卉、火焰纹等,压边錾蔓草纹。此冠出土于女尸旁,应为女冠。第四种形式为高翅鎏金男冠,由六片镂孔银片组成。先由四片合成圆顶筒形帽,用银丝缀合,下边镶入双层帽箍中,两侧附两片高出帽顶的弧形帽翅。冠前中镂火焰纹,两旁为凤凰,两翅是飞翔的凤鸟纹。后面上部素面,其余为卷草纹。冠顶正中立一“元始天尊”鎏金银像,由像身、背光、底座三部分组成。其中第二种形式,在大同华严寺辽塑菩萨中就有类似的冠形。上述几种冠形的发现,对于研究辽代契丹冠制是十分珍贵的实物资料。

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契丹人服饰,平时男子空顶或皮、毡帽,穿圆领窄袖紧身左衽长袍、束革带、佩匕刀、下袴、足靴。亦穿开襟短上衣。冬衣皮毛。女子包头巾,或小圆帽、皮帽,穿与男子同式的长袍,或左衽短衫、袄,下长裙、裤,着筒靴,束帛带,冬衣皮毛。总之契丹衣服,不像汉服宽肥,这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密切的关系。在这方面,沈括使辽后颇有体验,他说:“窄袖利于驰射,衣短、长靴皆便于涉草。胡人茂草,常寝处其间。予至胡庭,日新雨过,涉草衣袴皆濡,唯胡却无所沾[5]。”这里沈括悟出了胡人衣服短瘦和筒靴的道理,也使人们从这段记述中,看到他高履博带在雨后草地行走的狼狈相。其实他还没看到,穿靴骑马,不但不磨足腕,一旦落马,还能靴脱人离,不致被马镫拖住。

前面提到契丹人特别是契丹贵族服饰汉化问题,这只是问题的一面;另一面居住在辽域的汉人,衣冠也同样有契丹化的情况。据沈括所见,在辽境的汉人,衣冠语言皆其故俗,“唯男子靴足、幅巾而垂带、女子连裳已异矣”。[6]但苏颂所见则大有不同,他说:“敌中多掠燕蓟之人,杂居蕃界,皆削顶垂发以从其俗。唯巾衫稍异,以别蕃汉耳。”又说,“衣服渐变存语言”[7]。他们所见各有不同,但都看到了变化。事实说明,民族杂居,各民族之间只要他们生活在一起,互有往来,各方面相互影响是必然的。

二、饮食

以上宋人使辽所见,契丹所过的是一种典型的游牧经济生活,他们逐水草畜牧,以马牛羊为主要生产、生活资料。除放牧外,还以狩猎作为衣食的补充。他们不善农业,种植技术不高。这种情形主要由于其经济是牧业为主,另外也与地理环境有关。由于古长城以北地区高寒,无霜期短,许多在中原种植的农作物不适宜生长,只有那些生长期短的作物,如糜粟、荞麦比较合适,其管理技术要求不高,所以当时就习惯于种植这类作物。

经济与生活是统一的,牧业经济决定了他们的饮食内容和方式。马、牛、羊和狩猎而来的野生动物,如飞禽鹅雁野鸭,水中之鱼,地下之貔狸(地羊、地鼠),以及野羊(黄羊)、麋鹿、野猪,都是肉食来源。至于虎、豹、熊、貂,则以取皮为主。

荷叶纹银杯(辽)

除了以上列举的主食,饮料种类也有多种,而以茶为大宗。在辽宋之间、双方贸易往往是以牛羊马茶互换。在双方朝廷互赠礼品中,宋赠辽的礼品就有建茶、团茶、岳麓茶等名贵茶种。契丹人贵贱上下饮酒成风,他们所饮之酒有曲酒、**酒、新罗酒等。

蔬菜有葱、韭、芹菜;瓜果有梨、柿、杏、李子、栗子、枣、榛子、松子、海棠等。同时还有蜜渍和蜜山果食品。辽代初期已从中国西北地区引种西瓜,以牛粪覆棚而种,其味甘甜,宋代中原种西瓜开始种于御园,种子也来自于辽。

三、婚姻

契丹人建立辽朝之前,其婚姻是在血缘关系较远的部族间或氏族间结成,即“同姓可结交,异姓可结婚”的族外婚制。这里所说的姓,不是汉人的张王李赵,《契丹国志·族姓原始》记载说:“契丹部族本无姓氏,唯各以所居地名呼之。婚嫁不拘地里。至阿保机建国之后……仍以所居之地名曰世里著姓。”“世里”以汉语译之,谓之耶律氏。辽太祖淳钦皇后及应天皇后皆述律氏,辽初赠姓萧,成为后族之姓,并一直保持着婚姻关系。皇族耶律氏与后族萧氏,两族间通婚,不以尊卑贵贱为限,但两族部落之家,如果不得到皇帝的认可,皆不得与外部族通婚。至于耶律与萧姓之外的诸部之间通婚,则没有上述严格的限制,听其自主择娶。

辽代对契丹诸部的婚姻限制,不只限于契丹本族。对于辽境内的大量汉人,以及奚、渤海、女真、室韦、回鹘诸民族杂居,在辽初也不许他们相互通婚。这些限制,到辽太宗时有所松动。太宗会同三年(940年),始允许“契丹人授汉官者,听与汉人婚姻”。自此上自契丹公主,下至一般契丹女子,下嫁汉人为妻者已不在少数。如世宗妹嫁汉人刘珂,圣宗之女嫁汉人刘三暇,刘四瑞,汉人韩瑜妻及续弦皆为契丹萧氏。道宗时赵匡瑀妻也是娶的萧氏。但这种情况并不普遍,仍有所限制,直到辽兴宗时,参知政事韩绍方谏准,契丹、奚、汉、渤海四姓之间,旧不许通婚的禁令才得以解除。

普通契丹人之间的婚姻。在辽以前,如两家相议结婚,男子要到女方住一段时间,待女子有孕,或住上三年之后,才能领着女子回到自己家中共同生活。订婚要给女方马、牛、羊作聘礼,还有媒人从中说合。至于聘礼的多少,以贫富贵贱而异。富贵之家除牛、马、羊而外,更有金银、珠宝、锦缎相送。女方家自然也有相应的陪送。举行婚礼,要选择一个吉利的日子,由媒人、执事、男方代表等带着彩礼前往女方家,拜见女方父母及亲族,交过彩礼,行罢酒宴,女子始上车马而去。同时女方也派送亲人等,带着陪嫁财物一同前往男方家。当新娘下车马后,前由一倩女,手捧一镜为前导,后面跟着的人,以羔裘袭盖随后。行进中还要跨鞍具,至家要拜祖先、父母、亲族。举行婚仪时,嫁娶要受人尊重的人当“奥坐”“奥姑”,即证婚人。有执事主持礼仪。这些复杂的程序,有时长达3日而毕,上自纳后,下嫁公主,至一般人家,大抵相类。

在婚亲关系中,亦有不限辈分之姻,有关这种情况,《辽史》及一些墓志里多有记载。如辽太祖时,淳钦皇后所生之女质古,就嫁给了后之弟室鲁,成为甥舅婚。淳钦皇后的一个娘家侄女,嫁给了后之孙世宗为后,结为姑侄婚。景宗萧皇后生三女,长适其侄孛野、老三下嫁孛野之舅,甥、舅俩娶了俩姊妹。这种不论辈分的婚姻,皇戚如此,在下者自不少见。另外,在契丹人中,妻后母和妻寡嫂的婚姻也一直存在,在辽代后期始有禁令,但禁而不止。

四、丧葬

自契丹族见于文献记载,大约自北朝至唐亡,有关契丹人丧葬风俗的叙述都很简略[12]。只记载说,契丹人有死子女者,作为孩子的父母,十分悲伤,朝夕痛哭不已。而死父母者,子女则不悲哭,因为痛哭会带来不吉利的事。他们以马驾车将尸体送往山林棚架之上,3年后前往收拾遗骨加以焚化。没有丧期,也不作“塚墓”。在焚化骨殖时,有简单的亲朋聚会,饮酒,唱祭歌:“冬月时,向阳食。夏月时,向阴食。我若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对于这种风俗,当时在汉人眼里,被视为大不孝的行为。实际上,这是一种天葬与火葬相结合的习俗。至于“死者不得作塚墓”的记载,至少不墓恐非确实,因为契丹之先,东胡与鲜卑人已实行墓葬,考古发现辽以前亦曾有墓,因此墓而不坟(塚)是可能的。辽代自辽初就有望祭黑山及木叶山祖先亡灵的大礼,说明他们的祖先有集中的族葬地在那里,辽代契丹人仍保留族葬之风。

辽王朝建立之后,其丧葬风俗有了明显的变化。《辽史·太祖本纪》记载,在他正式称帝前三年(913年),曾进行一次“省风俗、见高年、议朝政、定凶仪”的活动,其中“定凶仪”就含定丧葬礼仪。于是自辽太祖以后,皇帝死后就有一系列的丧葬活动,而且与汉人治丧有明显的类似内容。《辽史·礼志》中就有告丧、吊唁、入殓、停灵供祭、哀服哭拜、扶柩送葬、选墓地、建陵墓、暖墓、下葬、守陵墓、辞陵等事项。如辽太祖死于天显元年(925年)七月,由于辽帝皆死后始修建陵墓,于是停灵柩于上都子城西北,至次年八月始葬于祖陵。辽圣宗死后,夜四鼓入殓,兴宗率群臣于灵柩前行三致祭礼,至发葬起灵时又行五致祭礼,至祭所焚衣、弓矢、鞍勒、图画、马、驼、仪卫等物。在陵园东向面火行拜天地礼,向群臣赠先帝遗物,葬毕出陵园神门再东向拜辞。道宗皇帝死,天祚帝及皇族、外戚、使相皆斩衰、一般宦吏及承应人等,皆服白枲衣巾。入殓时帝率众人丧服焚香,奠酒致祭。送葬时皇帝亲扶灵车,下葬前又亲下陵寝暖墓。在陵地分赠先帝遗物,最后率群臣绕陵墓三匝行辞陵礼。繁多的丧礼,不止流行于皇族,在一般契丹人中,或有简略,亦大概如此。

葬也不是以前的“死不塚墓”的情形。皇帝死有陵园及守陵卫制,贵戚、大臣、显贵、普通契丹人,亦皆实行墓葬,有的也建有坟园。选陵墓地有职业阴阳相舆人,[13]也有遵照死者生前愿望。如辽圣宗生前夏季常驻地,因爱该地庆云山的秀丽景色,有“吾万岁后当葬此”的愿望,到他死后,兴宗便遵其遗愿将他葬在那里。兴宗死后,是道宗选定的陵所。

辽代皇帝陵的选建,与唐陵有相近之处。陵墓因山为陵,把地宫直接建筑在山体内,四周有一定的范围,就山势而立,在可以逾越之处筑墙,有神门、神道及陵前石刻,在陵地附近建州城卫陵。由于辽亡时,金人对辽陵进行了极大的破坏,此后又未再维修,因此至今所看的陵园是一片废墟,仅能知其大概。自辽太祖至辽道宗,辽代的八个皇帝陵墓分建在四个地方。太祖祖陵在辽上京西山[14],旁有祖州城,太宗怀陵在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岗岗庙,旁建怀州卫陵[15]。世宗显陵在今辽宁省北镇西北,旁建显州卫陵。穆宗附葬怀陵。景宗乾陵在今辽宁省北镇西南、旁建乾州护陵,显、乾二陵皆在医巫闾山中。圣宗永庆陵在今内蒙古巴林右旗白塔子北山中,旁建庆州(今白塔子)护陵。兴宗永兴陵,道宗永福陵皆附葬庆陵,三陵间距约二公里,自东至西顺序排列。辽陵陵园建筑情况,如太祖陵,陵园在祖州城(今石房子村西)遗址西约1.5公里一个四山环抱的山谷中,山谷仅一南口可供进入,为太祖陵园神门所在。陵寝在谷中西侧一向东延伸的山岭上,凿山筑地宫,陵寝下坡有石刻残存。山谷四周除绝峰外,皆以石块筑墙封堵。陵园内平坡上有祭殿遗迹。神门外神道西有祭祀建筑遗迹,东有契丹大字残碑石及龟座。在地宫处,曾拾到玉雕人像,雕刻十分精致。乾陵、庆陵,地形选择和建造情况也与祖陵接近。至今没有对辽陵陵墓进行考古发掘,但圣、兴、道三陵20世纪初已被盗掘,后来日本人对地宫壁画进行过临摹并采集到一部分残存遗物[16],从而也使人们对辽陵地宫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辽圣宗永庆陵东南向,前有斜下坡墓道接着羡道进入长方形前室。前室两侧有通道通向两个圆形侧室。过前室经通道通圆形中室,中室两侧也有通道连着两个侧室。中室再前过通道进入一个圆形后室。自羡道至后室全长约21米,中间三室横宽15米。各圆室皆穹隆顶,其余为券拱顶,壁皆以砖砌,上用白灰抹平,自墓道至墓室满绘彩色壁画。从地宫建筑平面看,和地上建筑类比,是一个有前中后三殿为中轴,两旁各有配殿的大建筑群,而它的墓顶,又似天空和毡幕。兴宗和道宗陵地宫平面布局与圣宗陵相同,差别是墓室平面由圆形变成了八角形。

契丹贵族和中等人家,在墓室建造和殉葬品方面也很奢侈,厚葬之风甚浓。大约在世宗以前,墓室平面多流行方形及长方形,至圣宗前圆形墓比较流行,此后流行六角及八角形墓室。大墓有的分前后室及左右耳室。建筑材料多用砖,也有石室墓。葬具有木棺槨、石棺,或无棺槨仅有尸床。晚期中小墓流行火葬。除有随葬品外,墓室壁画也相当流行。至于贫苦牧(农)民,墓室简单的只有几块残砖,或以瓦瓮殓骨。

早期大墓如穆宗应历九年(959年)驸马卫国王萧沙古与公主质古合葬墓,是一座砖砌,分墓道、前中后室及两前侧室的大型方室墓,墓总长10.5米,宽8.7米。自斜坡墓道而下至墓门,有花岗岩石门两扇,门上有铺首,上下镶铁铸门轴,外面彩绘人物(武士——门神)。前室正中放墓志,左放铁炉、桶、铲、壶、火夹、银鞍饰、嵌银铁马镫、银铃等鞍马佩饰。南侧室放八组鞍辔,铁盔甲及钳、锤、凿等工具。北侧室放大量瓷器。中室为主室,四周有柏木(槨)护板,中砌砖台,上放木尸床。护板原有绘画。尸床有栏杆,栏杆柱顶雕望兽,栏板雕花,上镶铜泡钉,中央镶透雕盘龙铜饰,四角挂铜铃,床外悬紫底绣金花帷幔,上织金及彩绘龙、凤、凫鸟、蝙蝠、莲瓣等花纹及鎏金银佩饰。帷幔四角包皮,用铜悬挂。尸床铺毛毡,男尸在里,女尸在外,身上有金质蹀躞、匕首、短剑、铜镜、漆盒等。在头骨附近有玛瑙、琥珀、珊瑚制成的璎珞,各式铜镜,包银鞘短剑和匕首、错金银铁矛,各种已朽的丝织品,装饰品,生活用品等。后室放炊饮器皿,有青、白瓷碗盆,银壶、碗、筷、匙及铁刀、斧、钳、剪等铁器,并有铁镞、鸣镝、骨刀、刷、解锥、砺石、石砚等。各室所出器物总计达二千一百余件,其中大多为生前实用品。[17]

女尸以绸带缠束,手中握珠,有以银片卷成的鼻塞。有尸衾、面衣和多件衣服。这些对契丹葬俗提供了各方面的内容。该墓还出土了两件轴画(参看本卷第十二章辽代绘画)。

辽代中期的墓葬中,圣宗开泰七年(1018年)陈国公夫妇墓的情况,可以全面体现契丹人的葬俗,具有典型代表性。该墓由墓道、天井、前室及东西耳室和后室组成。墓道下斜坡有阶级,倾斜15度,上窄下宽,墓门前距今地表4米。东西两壁抹白灰,上绘对应的侍从牵马在廊庑下的壁画。天井呈横长方形,南北长0.95米,东西宽4.2米。条砖铺地,壁面抹白灰。砖砌仿木结构墓门,高2.65米,宽1.93米,通高4.42米。门两侧影作立颊,门上额两侧上角彩绘牡丹花,中间嵌半圆形木额,涂白后彩绘牡丹花纹,额上两个横长方形门簪。门额以上砖雕房脊、筒板瓦及瓦当、滴水、檐椽及檐下柱头和补间斗拱。所有构件,均以墨线勾轮廓,再填以彩色。前室长方形、券顶,南北长3.48米,东西宽1.93米,高2.65米。方砖铺地,四壁抹白灰,两侧正中有通道进入两圆形耳室,耳室直径1.60米,穹隆顶高2.40米左右。前室东西两壁绘男女仆役和手持骨朵的卫士,顶部绘日、月、星、云。后室圆形,直径4.38米、高3.97米。方砖铺地。正顶以大石块封顶。全室以红松木作护壁。

陈国公主和驸马都是按照契丹族传统葬俗埋葬的。在后室只有砖砌尸床而无棺。尸**铺柏木板,再铺褐紫色织金褥垫,四周有嵌银片饰品的木床帐,及挂有银流苏的丝织帷幔。驸马与公主,头东足西,仰身直肢,男外女里,尸体及丝织衣物早已腐朽,但金银玉等佩饰仍原位未动。公主与驸马均头枕银枕,头旁各放一鎏金银冠,身套银丝网络,戴金面具,着银靴。胸佩琥珀璎珞,束带。公主头戴珍珠、琥珀头饰,颈戴琥珀、珍珠项链,两腕各戴一对金镯,每指戴一个金戒指。身佩金荷包、金针筒、铁刀、琥珀和玉佩。驸马腰束金跨银锃蹀躞带,带上挂银刀、银锥。

除随身衣物及装饰品以外,还有大量的随葬物品分放在各墓室中。在前中央稍前放汉文墓志一盒,其余大部分是生活用品,有辽绿釉长颈壶,茶绿釉小口长瓶(鸡腿瓶),绿釉小罐,和青瓷、白瓷碗盘,鎏金铜锁及钥匙。木围棋子(80枚),其中容器类似从东耳室出水漂浮而来。东耳室放有瓷器类,银壶、银盏、银匙、水晶杯、玛瑙盅等。西耳室放两套鞍马具,有包银木鞍、银障泥,银络头、缰绳、胸带、鞧带,铁衔镳、铁镫,铜马镫。过道中有木鸣镝等。后室有木脚踏,玻璃瓶、杯、盘、玉盂、砚、水晶串珠(152颗),银唾盂、托盘,金花银钵,鎏银匙,铜镜、铜盘等。另外有木弓及弓囊,银、铜跨银锃蹀躞带,玉跨丝锃蹀躞带等。所出器物种类之多,内容之丰富,工艺之精巧,品位之高,为目前辽墓所仅见。[18]

辽代晚期契丹人墓,具有代表性的是内蒙古察右前旗豪贝营6号墓。该墓是一个石块筑成的六角形单室小墓。该墓有尸床无棺槨,重要的是保存了一具未腐掉的女子全尸,还有鎏金铜面具,铜丝网络,十余件衣帽鞋袜和手套以及瓷器、铜佩刀、玉环和漆木器等。女子发型是目前仅见的完整一例,尸体先附一层丝绵,再用深褐色粗罗自上而下缠裹,手指及上下肢分缠,直至足尖。上身裁成背心式大片缠裹,头部用纱布包裹。上肢手臂分缠,由手及肩,下肢由上而下。从这具女子发型、面具、网络、缠尸,以及服饰的完整出土,对于了解契丹人葬俗提供了全面的珍贵资料。[19]

从上述契丹人自皇帝至一般人的丧葬情形,可以看到一些突出的民族风俗。最突出的是死者戴金属面具和金属丝编的尸网络。另外还有保存尸体之风。在葬具和殉葬品方面也别具特色[20]。关于保存尸体问题,虽然已发现辽墓中完整未腐之尸,但在处理上仍与文献记载有不同之处。文献记载,辽太宗大同元年(947年)灭晋归途暴卒,“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还有一种方法是将初死之人破腹,“取其胃肠涤之,实以香药、盐、矾、五采缝之。又以尖苇简刺于皮肤,沥其膏血尽”。或“倒悬其尸,(出)其渣秽口鼻中,又以白矾涂尸令瘐”。当时宋朝也赠辽水银和龙脑,帮助他们保存尸体。看来契丹人当时保存尸体的方法,最重要的是清除胃肠及沥尽膏血和水分,再以药物或盐处理。至于“用金银为面具,铜丝络其手足”的记载,已为考古发现所证实,并且数量较多。所谓“面具”,就是用很薄的金属片,打制成人面形状,覆盖于死者脸上。已发现的有金、银、铜或银鎏金和铜鎏金质,面型有男女老幼之分,其脸型各不相同,看来与死者容貌有一定的类似之处,或者与这个民族的一般类型类似。身套网络分头、上下身和手足套,头部仅露面部,其余全络。编法如今见“胡椒眼”状的鸟笼孔。上下套分片缝合,手套五指分开,足套不分指。全身如今纺织内衣一样贴近肢体。有一处记载说,辽人死不用棺。记载说宋遣章频使辽[21],归途死于辽中京北之紫濛馆,辽以“锦车驾驼载至中京,敛以银饰棺”。所以要至中京殓,因为“虏中无棺榇”之故。辽契丹不用棺而以尸台尸床陈尸者确实不少,应是一种流行风俗,但亦有用木棺石棺下葬者。至于以金属为面具,银丝络其手足,则流行于显贵而非贫民。考古发现的以帛缠尸的现象,不见文献记载,但已不是一例,当为一种风俗。辽契丹人墓葬品中不论男女,多有鞍马具,佩刀匕、火盆火炉,瓷器中的鸡冠壶,小口长腹瓶,特别是瓷器最具民族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