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论效用性对赞同感的意义(1 / 1)

第一章 效用性的意义以及影响

美的本质是什么?每个考虑过的人都会注意到效用是美的主要来源。居室的规则有序会给观察者带来快感,但它的便利性起到的作用毫不逊色。可如果对称的窗户偏偏造型不同,或屋门没在房间的正中间,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毛病,就只能达到预料的效果,任何系统或者机械设备都会具有总体上的适宜感和美感,并使人觉得愉悦。

有用性为什么使人感到快乐?一位风格独特、极受欢迎的哲学家最近做出了解答。这位哲学家不但有深刻的思想还有极强的表达能力,还有一种才能就是他能用生动的口才来探讨最深奥的课题。按照他的说法,任何事物的效用是因为给其主人带来愉快。每看到的时候,就会沉浸于愉快之中;这就是给他带来快乐的源泉。由同情而理解主人情感的旁观者,必定会带来满足与欢乐。当我们参观大人物的宏伟大厦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像自己是他的主人,并为拥有这么多巧妙的,精心设计的设备而满足。他提出类似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任何物体外观上的便利都会使其主人和旁观者感到快乐。

不过,对任何艺术品实用性的预期,往往不如它具有的这种合用性和精妙设计更受我们青睐。我们对合用或者愉悦感本身的重视,往往不知道追求便捷和愉悦的过程,好像这才是它所有价值的体现。据了解,这一点还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这种情况可以在有关人类生活的成干上万个最不重要或最重要的例子中观察到。

一个走进自己房间并发现椅子把在房中间而对仆人发怒的人,或许宁愿自己动手不厌其烦地把它们重新背墙摆放,也不愿看到他们乱放。这种新的布置可以显现出他们的合宜性并有更大的便利。而他自己也甘愿受累获得这种便利。不愿忍受由于缺乏这种便利而可能感到的各种苦恼,享受的是干完活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舒服。那么,好像他所需要的并不是这种便利,而是家具的布置。但正是这种便利推动他整理房间,给予充分的合宜感和美感。

同样的,一只每天都会慢两分钟的表,自然会受到对表很讲究的人的鄙视。他或许会以低廉的价格将其卖出,然后在花更多的钱去买一只两个星期也不会慢一分钟的表。其实,表的唯一效用就是告诉我们现在的时间,提醒我们不要失约,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我们并不会常常看到对表很讲究的人有多么地守约,更不会常常看到他对于准确地知道每天的时间相对于他人来说更加急切。真正吸引他的,是这个表的完美性,而不是准确的掌握时间。

有多少人把金钱花费在这些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小东西身上以至于毁掉了自己呢?使那些小东西的爱好者感到愉悦的是如何增进这个机械的精巧性而不是效用。他们也许所有口袋都塞满了各种各样便利的小设备。他们为了便携更多的小东西,而设计出别人衣服上看不到的新口袋。这些小东西的重量甚至价钱恐怕都不下于犹太人的百宝箱。这种东西可能在有些时候会派上一点用场,但是在多数时候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它们的全部效用加起来也不值得任何负荷的劳动。

所以,这往往是有关个人和社会生活中最严肃的以及最重要事务的隐秘动机,而不仅仅是同我们的行动受到这种本性影响的微不足道的小物体有关。

当那个上天发怒时曾经热切渴望加以惩罚的穷人的孩子开始审查自己的时候,他必然会羡慕富人的光景。他幻想自己能够身处一个舒适豪华的宫殿里,因为他觉得父亲的小屋给他提供的便利太少了。他对自己不得不徒步行走或者忍受马背上的颠簸而感到不痛快。然后他看到了富人们坐着马车,他就幻想自己也能来一次如此惬意的旅行。他尽可能的自食其力是因为他感到了自己的懒惰。并认为,如果他拥有一大批扈从就可以替他省去许多麻烦。他认为,如果他拥有了这一切,就可以心满意足地陶醉在舒适宁静的生活中了。他全然沉浸在这一片幸福的遐想之海中。为了挤进他幻想中的某些高阶层人的生活中,他投入了对财富和显赫地位的追逐较量中。他在头一年里受尽委屈,历尽艰难,比起他在没有财富和地位时的全部生涯都更为痛苦,只是为了获得一切所带来的便利。他学习如何在一些吃力的职位上干的出色。他勤奋好学,夜以继日地埋头苦干,想要获得能够从其他竞争者中胜出的本领。然后,他自然是要努力在公众面前显现出他所学到的才能,并以先前的勤奋坚韧来争取每一个就业机会。他向所有人献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向自己所轻视的那些人献殷勤,并且为自己所痛恨的人效力。他用自己的一辈子,来牺牲可能在任何时候得到的真正的安逸,来实行享受也许是他一辈子都不能享受的、不自然的、讲究的安静生活。然后,如果他在垂暮之年有幸得到了它,无论在哪方面上它都不能和他放弃了许久的微末的安定和满足相提并论。而正是这个时候,在他所剩无几的有生之日,他的身体已经被劳疾给拖垮了,他的心灵也因为成千上万次回想自己受过的委屈和痛苦而充满恼怒和羞辱,他认为这些伤害和折磨是来自自己朋友的忘恩负义和背信弃义,或者是来自自己敌人的不义。直到最后他才开始醒悟:财富和地位就如同百宝箱里面的小东西一样,仅仅是无用的,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舒适和心灵的平静;还同百宝箱一样,所带来的不便远远大于便利。它们之间,除了前者能够带来多一些的便利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大不同。花园、宫殿、大人物的扈从、成套的装饰用品只不过是明显的效力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物品而已。它们并不需要其主人向我们解释说明哪一方面才是构成它们功效的地方。我们很容易同情享受理解,接而赞赏他们所能向主人提供的满足。但是,一支挖耳勺,一根牙签,或者一个指甲刀等小东西,其特性就不是那么地清晰可见了。也许它们带来的便利是同样大的,但是永远没有那么地引人注目。而且我们也不会很快的理解拥有这些东西的人的满足。所以,它们不会像显赫和高贵的地位那样理所当然地称谓虚荣心所追求的对象;这就形成了后者的唯一好处。它们能够更加有效地满足人们最自然的特殊爱好。对于一个居住在孤岛的人来说,哪怕是一座宫殿也还是和百宝箱里的小小的便利工具一样,能否对他的享受和幸福做出最大的贡献,还是一个问题。但是如果这个人生活在社会中,就无法做出比较来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注意的始终是旁观者的而不是当事人的感情,而且我们始终考虑的是他生活在他人眼中的样子而不是他眼中的看法。然而,如果我们观察一下为什么旁观者会怀着羡慕的眼光来看待富人的显贵生活,我们不难发现,说是因为他们拥有可以获得这种安逸和快乐的雅致而奇巧的人造物要比说是因为他们享受到了高人一等的安逸和快乐要来的恰到好处。他甚至不认为他们要比其他人真的幸福,他只是觉得他们拥有更多获得幸福的手段。而正是这些手段能精巧地达到预期的效果,才引起旁人的钦佩。但是,在软弱乏力的老年时代,显赫的地位所带来的空洞甚至无聊的快乐就会消失。对于这种境遇的人来说,事先允诺给予他这些空洞无聊的快乐,再也不能让他从事那些艰辛的追逐了。他开始从内心深处诅咒谩骂野心,怀念那一去不复返的各种享受,怀念年轻时的懒散和悠闲,后悔自己曾经多么愚蠢地为了一些并不能为自己带来真正快乐的东西而牺牲了它们。如果一个权贵因种种原因被废黜,然后以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面对世人,他就会真正思考自己的处境,并且想出到底什么才是能使自己真正得到幸福的东西。到了那个时候,财富和权利就会变成为了产生肉体上微不足道的便利而被设计出来、并有极其细微和敏感的发条组成的费力而庞大的机械,必须要极其细微并且周到的照顾它们正常运行,而且不论我们多么地小心谨慎,它们仍然随时都有可能爆成一堆碎片,并且使它的占有者遭到致命的打击。它们是需要用毕生努力去建造的巨大建筑物,虽然它们可以使安身其中的人免除一些小小的不便利,可以保护他们不受四季气候中的暴风暴雨袭击,但是,却要随时面临着突然倒塌而被压死其中的巨大风险。它们也许可能挡住夏天的细细阵雨,但是必然挡不住寒冬的风暴,而且,往往会使安身其中的人同以前一样,甚至承受更多的担心、忧伤和恐惧,面临危险、疾病和死亡。

虽然每个人在生病或者情绪低潮的时候所熟知的那些乖戾的哲理,就这么全然地贬低了人类欲望永远所追求的伟大目标,但是,当我们在心情良好、身体健康的时候,一直都是从更愉悦的角度来看待这些目标的。我们的想象,在悲伤和痛苦是好像被束缚和禁锢在自己的体内,在愉悦和悠闲的时候又扩展到自己身边的万事万物中。于是,我们就被宫中盛行的便利设施所具有的显贵和美所深深吸引;羡慕所有的设施是怎样为其主人提供舒适,满足需求,防止匮乏,并在他们无聊的时候供之消遣。但是如果我们认真考虑一下这些东西实际上能提供的满足,仅仅是凭借这些满足本身而脱离了用来增进这种满足的安排所具有的美感,它就立马会显得无比无聊和可鄙。但是,事实上我们又很少用这种客观的抽象的哲学眼光来看待它。在我们的想象中,我们会非常自然地把这种与宇宙和谐而有规律,满足与宇宙的秩序的运动,和产生这种满足的安排混淆为一体。如果要用这样复杂的观点来考虑问题的话,财富和地位所带来的愉悦,会使我们把它们想象成某种高尚美丽并且重要的东西,以至于我们为之倾注心力。

与此同时,天性也很可能用这种方式欺骗我们。正是这种蒙蔽不停地唤醒和保持了人类勤劳的动机。也正是这种蒙蔽,使得最初的人类耕种土地,建造房屋,创立城市和国家,在所有科学或者艺术领域里有所发现,前进和发展。而这些科学和艺术,大大提高了人类的生活水平,使其更为多姿多彩;也全然地改变了世界的面貌,使沉睡的美丽海洋变成了粮库,使自然中的原始森林变成了适宜耕种的平原,变成了通往各个大陆的行车大道。徒弟因为人类的劳动而变得加倍肥沃,继而维持了无数人的生命。冷酷而骄傲的地主眺望自己的大片土地,却丝毫不想自己同胞们的需求,而只是想要独自占有从这这片土地上得到的一切收获,这必定是徒劳的。一句朴实而又通俗的谚语说的好,眼睛大于肚子,用在他的身上最为合适不过了。他胃的容量与他无底的欲望是不相适应的,而且他所能容纳的东西也决不可能比一个最最普通的农民多。于是他不得不把自己消费不掉的东西分一些给建造他所居住的、豪华的、宫殿的人;分给用最好的方法来烹制自己享用的那点东西的人;分给整理和提供各种不同小东西和小摆设的那些人。就这样,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奢华生活以及怪癖而分得了生活必需品。如果他们期待他能够平等待人的话,那么他们将不可能获得这些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土地产品所能供养的人数都接近于它所能供养的居民人数。富人只从大量的产品中挑选最中意和最昂贵的东西。他们的消费量其实要比穷人的少,虽然他们天生自私贪婪,虽然他们为了图自己的方便雇来千百人来为自己劳动,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是满足自己贪得无厌的欲望,但是他们还是同普通人一样分享了他们所做一切的改良结果。一只无形的手在引导他们对生活必需品进行分配,而且几乎与所有居民平均占有土地的情况一样。从而无意间增进了社会福利,并且为不断增多的人口提供生活资料。神在把土地分给少数地主的时候,他既没有忽略也没有遗弃那些在分配中似乎被遗忘了的人。后者也享受了他们在土地产品中占有的份额。在构成人类生活的真正幸福中,他们大概怎么都不比那些好像地位远远高于他们的人们差多少。其实在肉体的舒适和心灵的平静中,所有来自不同阶层的人几乎都处于同一种水平,就是说一个在马路旁晒太阳的乞丐也拥有国王们正为之战斗的那种安逸。

出于人们对秩序的热爱,追求条理美、创造美、艺术美的共同本性,人们往往乐于实施可以提升社会福利的制度。每每爱国者为各种社会政治的变革鞠躬尽瘁的时候,他的行动并不是由于对能从中得到好处的普通人的幸福所产生的单纯的同情中引起的。一个热爱公益事业的人赞助公路的维修,往往也不是出于对车夫或者邮递员的同情。当立法机关设立奖金或者其他奖励区促进生产的时候,它的行为也很少是出自对于便宜或者优质织物穿着者的单纯的同情,更不可能是出自对制造厂和商人的单纯的同情。贸易或者制造业的繁盛,政策的完善,都是宏大而高尚的目标。有关它们的计划会使我们感到愉悦,而且任何有助于它们发展的事情都能使我们感到兴趣。它们成为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它们似乎也使国家机器的轮子运转的更加和谐并且轻快了。我们看到如此美好重要的制度被一步步完善起来而感到幸福,而在清除任何可能给它带来的阻碍或妨碍之前,我们都会一直忧虑不安。而且,一切政治法规本身越是有助于促进在它指导下生活的人的幸福程度,就越能得到尊重。这就是那些法规唯一的目的和用途。但是,由于某种对艺术和发明的爱好,由于某种制度精神,我们又似乎相较于目的来说更重视手段,而且渴望增强我们同胞的幸福,与其说是因为对自己的痛苦或快乐产生了感情,还不如说是为了改进并且完善这些美好的有规则的制度。有那么一些具有崇高公益热心精神的人,他们在其他方面鲜少表现出明显的仁慈和同情。相反,某些非常仁慈的人,他们似乎对于公益事业没有多少热心。每个人都可能在自己所熟悉的事情中发现前者或者后者。谁能够比古代俄国那位著名的立法者更加缺乏人性而又更具备热心公益的精神呢?相对的说,生性仁慈并且和气的大不列颠国王詹姆斯一世,对于自己国家的光荣或者权利,基本没有任何强烈的情感。你试图唤起那个胸无大志的人的勉励之心,向他阐述权贵及富人的幸福,让他们了解通常不受风吹日晒的痛苦,不受冻,不挨饿,不经常感到疲倦或者物质匮乏,那往往都是无用功。这种意味深长的告诫对于他来说简直都是一阵风。如果你期许成功,那么你就必须向他解释清楚他们设备的舒适,并且向他指明他们全部扈从的数目等级以及职责。如果有什么是能令他产生一些印象的,那么就是这些了。然而,所有这些东西也只是让他们免受风吹日晒,饥寒交迫而已。同理,如果一个人想要在一个对国家利益漠不关心的人面前树立一个热心公益的形象,那么就算你告诉他作为一个治理有方国度的人民所享受到的好处是什么:告诉他可以穿得暖,吃得饱,住得好,那也都是徒劳的。这些道理对于一个漠视国家利益的人来说都只是耳边风而已,说这些道理反而不会使他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倘若你向他解释上述社会的好处,向他解释一种社会制度的伟大,向他解释这个体制下相互依存的关系,以及他们对老百姓生活产生的影响,对他来说是有用的,可吸取的经验。但是他自身的思想会依旧无法接受,你仍需要把整个社会体制运行的正反两个方面都分析透彻,有什么优点,有什么弊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说服带着这种心理的人。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听到这样的分析而依然对社会公益无动于衷的。至少,他会暂时消除一部分心里接受上的障碍,感觉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没有什么事情比研究分析政治,即研究国民政府的各种体制以及他们的优缺点更有助于发扬人们热心公益的精神。因为他们了解到了自己所处的社会的不足,他们内心会想要行动起来去改变当前社会的缺点。因此,关于政治学的研究都是最实用的思辨工具,甚至其中最不具有说服力的论据以及最拙劣的布道者,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的。所有的关于政治体制方面的研究以及宣传,都有助于激发人民大众的公益和爱国精神,并有助于鼓励国民寻找促进社会进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