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心虚。王星焰再面对夏薇薇的时候,总是不自在。想着既然自己的秘密已经完全被对方掌握了,如果再演戏,那么就只能自己演给自己看了。
王星焰也想过找丹丹谈谈。比如问一下丹丹,他老婆夏薇薇是不是找过她?找她都说了什么?她又是怎样回答的?但是,几次都把电话拿起来了,甚至已经开始拨号了,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下。想着自己一个大老板,敢作敢当,干吗搞得像贼一样?再说,自己现在还好意思为这种事情求丹丹吗?如果为这事求她,只能进一步暴露自己的胆怯和虚伪,使本来已经糟糕的形象更加糟糕。王星焰甚至想到,既然丹丹已经与夏薇薇单线联系了,那么,如果我现在再找她,她不是还会告诉夏薇薇吗?如果这样,不是更加让她抓住把柄和更加丢人现眼吗?
最后,王星焰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那天夏薇薇往清心阁打电话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比如串线。
串线?王星焰自己问自己。这么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星焰决定“眯盹儿”。“眯盹儿”的目的是想清楚这件事情,否则,他静不下心来。
这么“眯盹儿”着,王星焰就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夏薇薇通过到处张贴的“小广告”。联系上一个“私人侦探”。“私人侦探”穿了件风衣,领子往上翻起来,或者说领子是立着的,头戴太阳帽,脸上罩着一副墨镜,他能看见你,你看不清楚他。黄昏,在一栋大厦的墙角,夏薇薇交给“私人侦探”一张纸条,“私人侦探”看了看,然后点头,表示可以,或者是表示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夏薇薇递给“私人侦探”一个大信封,“私人侦探”掂量了一下大信封,夹在风衣里面,两个人又嘀咕了几句,朝两个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
“眯盹儿”到这里,王星焰忽然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被什么人跟踪过。比如那天从光大银行出来,迎面一个中年男人问路,那么多人他不问,干吗一定要问我?这个人说不定就是“私人侦探”。还有一次去五洲宾馆参加一个活动,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总是感觉背后有一个人盯着他,猛一回头,果然有一个女人在看着他。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看着我?我并不认识她呀。
难道“私人侦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这个团伙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今天派一个男人跟踪我,明天派一个女人跟踪我?如果这样,那么他们肯定是跟踪我去了清心阁,并且具体知道我去清心阁的哪个单元,哪一层,哪一套公寓,然后再从管理处或邮电系统买通相关的工作人员,探听出这套公寓的业主是谁,这套房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并且将这些情报即时禀报给夏薇薇,换回他们的“劳务费”。
王星焰已经不“眯盹儿”了。他已经完全清醒,额头出汗。他知道,现在司法系统推出了“谁控告谁举证”的相关条款,也就是说,原告必须自己负责举证工作。比如一个公司被另外一个公司骗了,现在被骗方要通过司法途径追缴自己的财产,而在起诉的同时,最好能同时提供对方银行账号和不动产的准确位置,并交纳一定的诉讼保全费用,才有可能讨回自己的损失,否则,即使官司打赢了,也不能保证能挽回自己的损失,甚至完全不能挽回自己的任何损失,还白搭进去诉讼费用,使损失进一步加大。
但是,举证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正因为艰难,所以法院才把责任推给律师,律师又把皮球踢给当事人,但是,既然法院和律师都感觉非常难办的事情,普通当事人又怎么能顺利完成呢?于是,没有钱的老百姓只能望“法”兴叹,而有钱的主就可以请“私人侦探”。具体到王星焰所面临的情况,夏薇薇肯定是属于有钱的主,因此,她不会望“法”兴叹,而是出钱请“私人侦探”。
王星焰似乎已经搞清楚那个神秘电话的来龙去脉了,之所以说“似乎”,就是说没有完全搞清楚。例如,夏薇薇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再说刚才“眯盹儿”的情况也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起码深圳的“私人侦探”不可能穿风衣,而且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因为风衣是北方的产物,深圳人根本就不穿风衣,如果“私人侦探”穿风衣,不是自我暴露吗?
是啊,王星焰想,我怎么会把“私人侦探”“眯盹儿”成这个样子呢?
正在这个时候,琳娜敲门进来。琳娜照例还是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一样的东西,准备汇报一大堆根本不值得汇报但又不得不汇报的事情。
王星焰激灵了一下,揉揉自己的眼睛,对琳娜说:“你先坐一下。”
琳娜在“坐一下”的时候,王星焰自己给自己沏了杯咖啡。一边沏咖啡,一边对琳娜说话。说昨天一个朋友跟他说了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
“什么蹊跷的事情?”琳娜问。琳娜这样问,并不一定表示她真的对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而只能是她给老板台阶,让老板顺着台阶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琳娜善解人意,知道老板也是人,而作为人,既然有话想说,如果不让他说出来,会憋得难受的。
王星焰一边闻着咖啡的香味一边把事情说了。但是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准确地讲他是说了一个故事。
王星焰说:他的一个老师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私生子,现在这个私生子找来了,于是父亲就给私生子安排了一份工作,但是老师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老婆。有一次老师去私生子那里,私生子不在,他就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这期间,正好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你猜,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他儿子,”琳娜说,“您老师的那个私生子。”
王星焰摇摇头,幅度够大。
本来琳娜是应付着听王星焰讲这个故事的,但是听着听着,竟然投入了。这时候,已经不是琳娜想给老板台阶,而是她真的想知道是谁打那个电话来的了。
“是谁?”琳娜问。
“他老婆。”王星焰说。
“他老婆?”琳娜问。
“他老婆!”王星焰说,“我那个老师的老婆。”
王星焰这样说,就仿佛是特意强调不是他自己的老婆,跟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
“您不是说他老婆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吗?”琳娜问。
“是啊。”王星焰说,“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呀。难道他老婆已经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而且一直跟她丈夫的私生子保持联系?但是她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既然假装不知道,为什么私下又跟丈夫的私生子保持电话联系呢?”
编着编着,就成真的了。仿佛王星焰就成了自己的“老师”,而丹丹就成了自己的私生子。王星焰忽然发现,如果自己不当老板,写小说,说不定也能混一口饭吃。
琳娜这时候也完全投入进来,或者说被王星焰临时编的“小说”吸引了。
琳娜说:“或许他老婆非常爱他,并且知道丈夫非常爱面子,所以,一方面私下关心丈夫多年以前的私生子,另一方面,又不捅破这层纱。”
王星焰愣了一下,觉得如果真是故事上说的这件事情,琳娜分析得还真有道理,但是不是啊,不是这么回事呀!
“不是。”王星焰说,“他们夫妻感情基本上名存实亡,不存在你说的这种情况。”
“那么就是相反?”琳娜不是很肯定地说,“是老婆想抓住丈夫的把柄?”
“对!”王星焰说,“就是这样。是老婆想抓住丈夫的把柄。但是,她这样做怎么就能抓住丈夫的把柄呢?”
“这很简单。”琳娜说,“既然他们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那么,老婆可能一直就在寻找丈夫的把柄,只要抓住了丈夫在感情问题上的把柄,将来在离婚的时候就会对老婆有利。”
王星焰听了心里一跳。但是很快镇静下来,若有思索地问:“那么,他老婆怎么会知道私生子电话号码的呢?”
王星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问到了实质性问题,并且是以不经意的方式问的。
王星焰这时候非常希望琳娜说到“私人侦探”。如果琳娜也说到“私人侦探”,那么,王星焰基本上就可以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了。但是没有,琳娜没有说到“私人侦探”,而是说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很容易。”琳娜说,“她只要非常注意丈夫的电话往来,并且偷偷地把这些电话往来的号码记下来就行。”
王星焰又想了想,觉得不可能,于是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因为她丈夫非常小心,从来不在家里给他的私生子打电话。”
王星焰这样说,下意识里还是希望把琳娜拉到“私人侦探”这方面来。但是,琳娜没有被拉回来,她听了王星焰这样解释之后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王星焰问。
琳娜继续笑,而且笑的幅度加大。
王星焰看着琳娜,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琳娜笑着说:“你们男人有时候是非常单纯的。”
琳娜本来是要说“你们男人有时候是非常傻”的,但是临到嘴边,马上改成了“单纯”,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老板。
“怎么说?”王星焰问。
“她不能查丈夫的手机呀?”琳娜问。
“查手机?”王星焰问。
“是啊。”琳娜说,“趁他洗澡的时候查手机呀。”
琳娜这样一说,就仿佛承认她自己就经常这么干的。
对呀!王星焰想。肯定是夏薇薇趁我在洗手间的时候查看了我的手机通话记录,记下来,这段时间我们的关系进一步冷却之后,她开始照着以前记录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试探,那天我去清心阁的时候,正好赶上夏薇薇做这种试探,碰上了。
这么想着,王星焰就似乎想通了。不,应该说是更加糊涂了。查手机和“私人侦探”,两种情况到底哪个是真的呢?或许两种情况都不是真的,还有另外第三种情况,那么,这第三种情况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