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不仅探讨了第一哲学意义上的美,探讨了作为可感的审美对象的美的本质,还探讨了审美本身问题。
一 审美对象的客观性
亚里士多德从客观唯心主义立场出发,认为作为“原动者”、“不动的动者”、“理性”、“神”的第一哲学意义上的美,是不依赖于人而客观存在的,主体的理性的认识和作为认识对象的美(理性)是同一的,作为认识对象的美是在先的,是第一本体。这种美是客观唯心主义上的美。
但是当他进而讨论审美、文学艺术领域的美、有生命的东西的美等时,则是从唯物主义上肯定美是客观存在的。由此可见,他将美看作是存在于客观事物之中的那些“特定关系”,它们是不以人们的主观意识为转移的,不言而喻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亚里士多德认为审美对象是客观存在的。美学史家们也正是这样认为的:
亚里士多德把尺度、秩序、匀称、数量视为表明美的事物存在的客观条件。就这个意义而言,它们是独立的、自在的、不以人为转移的。因为这些美的条件是从观察有机体构造的客观特点中得出来的。[74]
亚里士多德在讨论到作为实践学科组成部分的伦理行为,同作为创制学科组成部分的艺术的区别时,就更进一步申述了这种观点。
他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指出,作为伦理行为的品德,同作为人工制品的艺术品彼此是有区别的。就伦理行为的品德来讲,除了合乎德性的行为是为行为者所有的外,行为者还必须有某种心灵状态。例如,做正义的事情的人才会成为公正的人,但这样远不够,他还必须要有从事这种正义事业的正义的心灵状态。但作为人工制品的艺术品就不一样了,因为:
人工制作的东西有它自身的优点,因此,只要它们生成得有某种它们自身的性质,也就可以了。[75]
也就是说,艺术作品的好坏是在于艺术作品自身,人们是依据艺术作品自身的好坏来评价它的。艺术品的创作当然是需要知识的,但一旦被创作出来,也就客观地存在在那里,听由人们进行评价和进行褒贬了。
关于这点,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科伦理学》第三卷第十章,讨论到节制这种品德时就阐述得比较清楚。他声称,节制是灵魂的非理性部分的品德,而节制与放纵都同快乐有关,节制是快乐的中道,它所涉及的仅仅是肉体方面的快乐(快感)。但就灵魂的快乐(快感)而言,就谈不到节制不节制、放纵不放纵。亚里士多德这里所讲的“肉体的快感”,具体来讲,指的是感官、感觉、感性的快感。
接着他就将这种观点,用来具体讨论与视觉有关的绘画,与听觉有关的音乐等。认为就绘画和音乐来讲,也谈不到节制与否,只是有过度与否的区别:
那些喜欢视觉对象的快感的人们,对彩色、图像和绘画等,就说不上什么节制和放纵,尽管可以说,对这种快感有应该的方式,有过度和不及。对于听觉对象也是这样,对过于喜欢听音乐和舞蹈的人来讲,谁也不会说是放纵,也没有什么节制问题。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对嗅觉也没有什么节制问题。[76]
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认为:(1)作审美对象的绘画、音乐等是客观的,审美快感是凭借视觉和听觉而获得的,审美对象是第一性的、存在在先的,审美快感是第二性的、产生在后的,其居间的中介环节是感官;(2)作为艺术品的审美对象,其本性与伦理行为本质上有区别,审美快感谈不到节制与否的问题。这里既在认识论上明确提出了唯物主义观点,又区别开了艺术作品和伦理行为。
二 审美与视觉、听觉有关
亚里士多德在肯定了审美对象后,接着就进一步探讨各种审美对象与各种感官的关系。他在《欧德谟伦理学》第三卷第二章讨论节制和**的区分时指出:节制是与快感(快乐)有关的,因此,它也就必然与某些欲求有关。接着他就具体探讨审美对象与各种感官的关系。
首先,审美活动与人的视觉和听觉有关。
节制的人并不要求在一切欲求和快感(快乐)方面都节制,而是与特定的对象有关,即只与两类感觉(味觉和触觉)有关,实际上只是与触觉有关:
因为,节制的人并不涉及由美而引起的视觉快感,只要不伴随性方面的欲求,或由丑而引起的痛感,也不涉及听觉,由谐音或噪声而引起的快感或痛感。此外,也不涉及由使人感到快感的,或使人感到讨厌的气味而引起的嗅觉的快感或痛感。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因感受或不感受这些东西而被称为**。[77]
亚里士多德这里主要是在讨论伦理行为的节制和**,进而联系到有关的审美问题,继续申述审美快感或痛感是由审美对象引起的,而听觉和视觉是其居间的中介环节。离开了审美对象,当然也就谈不到审美快感或痛感。他没有就此停留在一般的讨论上,紧接着就进行具体分析。
如果一个人看到美的雕像、马或人,或听到歌唱,但没有吃、喝或性放纵的愿望,而只是想看美的东西,听美妙的歌声,那么,他就不会被认为是**,正如那些被海妖的歌声迷住了的人不是**一样。节制和**,只同味觉和触觉有关。
其次,动物没有审美感。
亚里士多德认为,不同等级的生物有不同功能的灵魂。植物灵魂只有营养、吸收的功能,动物灵魂有感觉、欲求和移动的功能。人的高贵之处在于,除了营养和感觉的功能之外,还有理性。动物是谈不到什么审美快感的,因为动物只能感觉到味觉和触觉,但和谐和美等是感觉不到的,它们并不觉得看美好的东西,听悦耳的音乐会有所感动。它们对香和臭的气味,也是感受不到的,尽管它们的嗅觉全都比人要灵敏。即使有些气味使它们感到快感,但是这种快感是由于偶然,而不是由于引起嗅觉的对象本身,如并不是由于花的气味自身引起动物感到快感。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是将审美快感同视觉对象和听觉对象,例如雕刻、绘画、音乐等联系起来的。至于动物是否也有审美快感的问题,亚里士多德是持否定态度的。但是,动物到底有没有审美这个问题,我们将在讨论到达尔文(1809—1882年)的美学理论时进行具体分析。
三 美育的心理功能
在希腊哲学家中,亚里士多德可以说是最为重视审美教育的,这点,他在《政治学》中有比较深入的讨论。他把这种审美教育和审美修养,同城邦的长治久安和人生的终极目的——幸福和闲暇,紧密结合在一起。
亚里士多德声称,习惯上教育大体可以分为四种:读写、体育、音乐和绘画。读写和绘画知识,在生活中有许多用途,体育锻炼有助于培养人的勇敢。至于音乐的作用,人们是感到有些怀疑的。但是,他不同意这种片面的观点。主张要树立一种新的教育观,它不是局限于功利的、实用的目的,而是要强调培育高尚的情操:
应当有一种教育,依此教育公民的子女,既不立足于实用也不立足于必需,而是为了自由而高尚的情操。[78]
正因为这样,古人早就重视音乐教育,即便是绘画,也不主要是出于实用的目的,而是为了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
儿童们的教育中包括一些实用的课程,例如学习读写,但并非仅仅为了实用,而是为了通过它们得以步入更加广阔的知识天地。同样,学习绘画也并非为了在私下的交易中不致出差错,或者在各种器物的买或卖中不致上当受骗,而毋宁是为了增强对于形体的审美能力。处处寻求实用,是对自由大度胸怀的极大歪曲。[79]
绘画教育可以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这是他的一贯主张,在他处曾这样提到过:绘画“有助于更好地鉴别各种艺术作品”[80]。而审美教育决非是出于狭隘的功利的、实用的目的,而是为了培养“高尚的情操”。
对作为审美教育的组成部分的音乐,亚里士多德给予更为高度的重视,将它与人生终极目的——幸福和闲暇联系起来进行论证。
正是亚里士多德这个对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意义作出杰出研究的人,对长期招致误解和非议的“闲暇”在人类发展史上的巨大积极作用,作出了极为值得重视的解释。他将闲暇提高到行为的第一原理,人生的终极目的高度:
我们多次说过,人们的本性谋求的不仅是能够胜任劳作,而是能够享有闲暇。这里我们需要再次强调,闲暇是全部人生的第一原理[81]。假如两者都是必需的,那么闲暇也比劳作更为可取,并且是后者的目的,于是需要思考,闲暇时人们应该做些什么。自然不应该是嬉戏,那样的话,嬉戏就会成为我们生活的目的。[82]
前人之所以把音乐归入教育,既不是作为必需的东西,因为音乐它不具备这种性质,也不是作为实用的东西,因为音乐不像读写,在理财、家政、求知和政治活动等方面有着广泛的用途,它也不像体育,有助于健康和强壮,因为我们看不到音乐能起这样的作用。于是,剩下的可能就是在闲暇时的消遣,显然这是设置音乐课程的初衷,把音乐看作是自由民的一种消遣方式,甚至是“最高尚的消遣”,它有助于安然享有闲暇。人们可以从音乐的本性中,获得比普通的快感更为崇高的体验,因为音乐的享受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不分年龄和性情,所有人都倾心于音乐,它对性情和灵魂能起到陶冶作用。[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