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大殿下所有大角羊几乎都散去了,他们之中,有一半被押进大牢,另一半,则跑上来跪拜丹奥,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只剩下四只大角羊要审,前两个是两个女大角羊,抢夺一个孩子,都说自己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后两个是两个男大角羊,抢夺一个濒死的老大角羊——大角羊国富可敌国的一位富商,都说自己是老大角羊的儿子。
难题是,那个小孩子,小大角羊还只是一个婴儿,现在包在襁褓中被抱了来,他都不会说话,所以,没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母亲;那个老头,现在躺在担架上被抬了来,已经昏迷了,也没有人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儿子。
丹奥现在坐在大角羊王的王座上。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角度,俯瞰着脚下的人们,而自己高高在上,似乎可以无所顾忌,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无限发泄自己的愤怒。
丹奥两耳间的火苗还在“噌噌”地燎着他的思维。
丹奥努力地闭了三遍眼睛。
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火苗烧炙的感觉其实更加清晰,但是没有了眼前纷乱的景象,丹奥的心,哦,勇敢的丹奥,坚毅的丹奥,他可以努力,使自己的心灵沉淀,使他的判断不偏不倚,不,绝不再以暴制暴——
他需要:智慧。
两只母大角羊走上来,四只手一起抱住那个婴儿,一个都不退让。
“尊敬的法官大人,”一只大角羊泪流满面地说,“这个孩子是我的,是我亲生的,但是被这个女人给抢走了,您一定得帮我夺回来我的孩子!”
“尊敬的法官大人,”另一只大角羊痛哭流涕,“明明是她,趁着我生下孩子晕过去的时刻,抢走了孩子,她反而回来诬赖我!”
“尊敬的法官大人,”刚才的大角羊一声号哭,“这些话是我先告诉大角羊王的,却被她学会了,如今跟我说一样的话,天下竟有这样的恶妇!”
“尊敬的法官大人!”另一只大角羊号啕失声,“不但第一句话她是跟我所学,她所有的这些话都是跟我学来的,她真是,她真是——”
两个女大角羊都不撒手,一边号啕,一边紧紧抓住襁褓里的婴儿。
丹奥闭上了眼睛。
丹奥静静地想了很久,然后,他睁开眼睛,重新看着那两个还在号啕的女大角羊,嗯,眼泪鼻涕都是真的,不,不必用真相之镜照了,水盅捉过火焰山的时候,几乎被烤干了,也没有那么多水了——丹奥想到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丹奥忽然仰天长笑,假装出与大角羊王一样的疯狂。
丹奥说:“那么,你们把孩子交上来吧,放在我前面这玉石的台子上,我来看这孩子是谁的。”
婴儿躺在襁褓里,躺在冰凉的玉石桌案上,丹奥在那一刹那,他水晶眼瞳的水膜捉已经看清婴儿身体里面流着的是谁的血了。
丹奥抽出了背上的彩虹长剑,在大角羊王冰冷的宫殿中,夜晚阴凄凄跳跃的烛火中,丹奥冷笑,丹奥将阴森泛白的剑锋对准了眼前的婴儿。
丹奥说:“这样吧,既然你们都想要这孩子,我来把他分成两半,这样,你们就都有了,就公平了。”
丹奥怒视着桌案下那只眼神飘忽的女大角羊。
另一只大角羊,立刻就信了丹奥的话,信了丹奥是和大角羊王一样的暴君,立刻扑上前来,头都撞到玉石案几的一角,立刻头破血流。
“法官,法官——”她满面热泪,颤着声音哀求,“这孩子是她的,是她的,您,求求您,您千万小心,千万不要让那把剑伤到我的——不,不,她的,她的,心尖宝贝……”
她哭得太痛,倒在地上,身子一直地战栗,再不能说一句话。
丹奥怒视着另一只大角羊。
那只大角羊,眼神躲闪着,破涕为笑:“真的,真的,法官,你看,这就是我的孩子!”她尖厉的嗓音笑着。
丹奥慢慢放下手中的剑。
丹奥指着那只笑着的大角羊,慢慢地说:“这个女人,是抢别人孩子的抢劫犯,是骗法庭的大骗子,把她拉下去,关进大牢吧。”
丹奥看着那只哭倒在地的大角羊。
丹奥看了她很久。
丹奥慢慢地说:“而她,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来,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吧!”
丹奥轻轻地抱起那个仍在甜甜地酣睡的婴儿,向那位心神如泪光一般迷乱的母亲,亲自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