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奥在中途所看到的,那两道微弱的光,不是流星,那同样是两个不速之客,来自和丹奥他们几乎一样遥远的地方,他们飞行,飞行,跌落在红鹳国的空气中,比丹奥他们更早一步,坠入这神秘的国度,造访了那个王国的统治者——红鹳,也就是火烈鸟——后来大家都把这种鸟叫做火烈鸟,几乎没有人记得起它红鹳的名字。
你说,那是因为什么呢?
那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八哥,一个是鹦鹉,他们的到来,改变了丹奥他们在红鹳国整个的行程。他们给红鹳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这个夜晚,在火烈鸟国王的宫廷大殿,点起了排排的烛台与火把,像是在召开着一次规模空前的大会,讨论着重大严肃的议题。高高坐在王位上的,是威严剽悍的老火烈鸟王,下面簇拥着他的群臣与大将们,而被团团围在那核心的,就是那像流星一样坠落到这个王国的客人,八哥和鹦鹉。
不,你不要误解,他们的头顶都已雪白——他们是白头翁?不,你可不要误解,因为他们两个最爱饶舌,互相如此嫉妒、嫌弃,可是又找不到另外如此匹配的饶舌的对手,于是谁都离不了谁,所以他们一直相伴,又一直纠缠于仇恨,他们就气白了头。
可是,今天晚上,他们终于找到了新的饶舌对象——火烈鸟王,火烈鸟王使这两个永远的敌人暂时结成了统一阵线,结成了同盟。
八哥愤愤不平,说:“高贵的火烈鸟王啊,在那边,人们是多么愚蠢啊,当然,他们的见识也太浅了,您知道吗,他们把那善于飞翔的美名,竟然给那居无定所、所以春天秋天跑来跑去的大雁,那群流浪汉!而那翱翔在最高空的,您说,如果他们每天提在嘴边的只有那群鹰隼,也就罢了,他们竟然常常提那渺小的云雀!云雀,那些小东西!它们算什么呢!与高贵的火烈鸟国的高贵的火烈鸟相比,他们算得了什么呢!”
鹦鹉义愤填膺,说:“云雀!大雁!”它嗤之以鼻,“还有那群鹤!画到画里面,他们还成了什么——‘仙鹤’啦!好夸张啊!最讨厌那群什么,丹顶鹤!高贵的火烈鸟王啊,您是没有亲眼看见啊,那群**的野鸭子,一天到晚,一年到头,就站在浅水边照镜子啊,动不动就跳个舞,扭呀拧的,扑扑棱棱的,摆出那样一副姿态来,就这样——”他学着丹顶鹤的模样,“这样,扎煞着两个翅子,瞧着水面上那倒影,好是沾沾自喜!‘我的舞跳得好招摇!我真的好美!瞧,浑身雪白雪白的,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世界上最美的就是我!瞧,最棒的就是,头顶这一撮,喏,鲜红鲜红的,多么耀眼,多么夺目!’太夸张了!这种变态、自恋的自大狂,连飞一飞都要贴紧了水面,生怕一时看不见自己的美丽模样呢!”
八哥补充着:“最可恨的是,唉,我都真不爱提,我最看不惯这种好狭隘的心理!怎么说,自以为美丽,那只能是它们的愚蠢,可是,如果自以为美丽还要,还要再,那个什么,那就是可恶啦!”
“还要什么?它们还要什么?”火烈鸟们追问着。
八哥皱着眉,一副不情愿说的样子:“唉,我是从不愿意给传坏话的啦!”
鹦鹉说:“可是,这么叫人气愤的事情,我们怎么可以忍得住不说呢!您知道,高贵的火烈鸟王啊,我们最恨他们的,就是因为他们自大,就瞧不上世界上所有别的鸟类啦!您不用听谁说它们都说些啥,您只要亲眼看看他们站在水边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目空一切,您就知道它们心里,是对我们如何看的啦!唉,真是好可气啊!”
八哥说:“可是我们怎么会被它们的狂妄蒙蔽,尤其今天,来到高贵的火烈鸟王国,亲眼目睹最最美丽的鸟,火烈鸟,我们真是被它们的愚蠢气昏了头啦!它们!嗤,干瘦干瘦的样子,哪里有美丽的火烈鸟身姿丰盈、线条柔美、体态婀娜呢!它们,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都为它们感到悲哀啊!想一想,要是它们也和我们一样幸运,能亲眼看到高贵的火烈鸟王国的美丽的火烈鸟!”
“可是,最可恨的,还是——”鹦鹉神色黯然,低声说,“那一种鸟——”
“是啊!是啊!”八哥与他的搭档灵犀相通,立刻目光对视,搭配起低沉的调子,“那一种鸟,喔……好可恨啊!”
“那一种鸟!——啊,气死我啦!”鹦鹉说。
“是啊,那一种鸟——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呢!”八哥说。
“他们竟然那么明目张胆,说——”鹦鹉暧昧地瞥一眼老火烈鸟王。
“他们都敢说……的坏话!”八哥暧昧地瞥了一眼火烈鸟王。
火烈鸟是世界上最敏感的鸟类,他们怎么会看不出那样暧昧的眼神呢!而且,正因为是那样暧昧的眼神,支支吾吾的话语,才更加叫他们敏感的神经全都绷了起来!
鹦鹉和八哥是如此聪明的鸟类,它们看到它们的表演已经收到完美的效果,所以,现在,它们不说话了,它们闭紧了嘴巴,它们在最适当的时机,玩弄起沉默是金的游戏。
于是,火烈鸟们都暴怒了,它们看见那沉默更加清晰地影射到它们自己:肯定这背后的坏话,说的就是它们,这世界上最美丽、最尊贵、最骄傲的火烈鸟!
坏蛋!它们心里不禁咒骂!
于是,它们的热血在胸中奔腾起来!
但是,它们暂且努力地压住心底腾腾燃起的火焰,它们嘶哑地吼叫着——
“快说!这群该死的‘那一种鸟’!它们到底是谁?是谁在说我们火烈鸟的坏话?!”
它们原本银白色的身体在咄咄摇曳的火光中开始变得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