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甚名谁(1 / 1)

这几年我一直咬牙切齿地想改名,因为我认为我这些年诸事不顺、一个劲儿地头朝下“走背字儿”,完全是与我这名字没起好有关。

我极为羡慕那些把自己的姓名与人们耳熟能详的俗语、名词联系起来的人,如:姓时的叫时间,姓毕的叫毕然,姓吴的叫吴所谓,姓李的叫李拜天。看看这些名字多有趣,多响亮,多招人喜欢。再看我这名字——杨建英!男人女名,很是晦气。雌雄不分,是我恨这名字的第一点;第二点是谐音不好。——“羊见鹰”“阳见阴”,这羊羔见了老鹰能有个好?白天进入黑夜能说很妙?……

我曾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名字,想找一些同名同姓的“战友”壮壮声势,结果搜出一堆老太太。

在我们老家有这样的习俗,男孩一出生就起一个贱一点儿的名字,好养活。于是我的伙伴中就有了王狗剩儿、张狗蛋儿、许三丫儿、赵胖妞儿等,不过人家那些都是乳名。随着年龄增长,除了一些长辈有时开玩笑喊那么一两嗓子,到如今,一个个成家立业,有儿有女了,谁还敢叫。我这名字就不行了,正儿八经的“注册商标”,写进户口本的,撕都撕不掉。

《金瓶梅》中潘金莲有言:“南京的沈万山,北京的大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人活一世,草活一秋,没个响亮的名字这一生是很窝囊的。我并非宿命之人,可人常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举。我浑噩多年,一事无成,难道与这个不成气候的破名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总之,“难言之隐,一改了之!”

我记得前总理温家宝访美,在接受《华盛顿邮报》访谈时说,中国最大的困难就是有 13 亿人口。“13 亿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多么小的问题乘以 13 亿,都会变得很大;多么大的经济总量,除以13 亿,都会变得很小。”我虽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志,但也经常为这 13 亿人的名字问题发愁。就凭这 100 多个姓氏,3700多个常用汉字,要为 13 亿人都安上一个得体响亮的名字,又不重复,何其之难!是的,重名问题是中国姓名最为突出的大问题。据说,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增加名字的字数。可这就解决问题了吗?我看未必。

我们新疆是多民族地区,许多人的名字是音译,字数多,可重名问题依然存在。不信,您站在新疆城市的繁华路口大叫一声“买买提”,可能有不下 20 个人回应您。

记得多年以前,我在矿山工作时,车间里有 3 个非常优秀的民族小伙子都叫革命别克,都是先进工作者。依照传统,一个单位里有人重名重姓,那就参照买鞋的规矩,分出个大小号来。就像体育界的大小王涛、演艺界的大小陶红那样。我们把这三个巴郎子也分了号:大的叫大革命别克,小的叫小革命别克,还剩一个不大不小的不知该咋叫,大伙一合计,干脆就叫“干革命别克”吧。车间主任也这么叫,早上开晨会主任分配任务:“大革命别克把井下四中段的配电盘检修一下;小革命别克一会儿和我一起去拉机油;车间里的雷管和炸药不多了,那个啥……干革命别克,你带几个人去炸药库拉一些回来……”

香港回归那阵子,国人除了兴奋之外,也看到了一些“古怪”的名字:范徐立泰、闾丘露薇……天下还有这样的复姓?于是,很多人以为是报纸出了错误。后来弄清楚了,这是人家“女同志”在自己的姓氏前加上了夫姓。其实这也不新鲜,这种做法古已有之。像我奶奶那辈人都这样,如:我奶奶姓董,嫁到我们杨家就叫杨董氏,依次类推诸如:张李氏、方王氏、赵陈氏,等等。但如果姓马的嫁给姓齐的那就成了“齐马氏”,姓洪的嫁给姓奚的就更麻烦了——奚洪氏!

扯远了,不过,这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别致的、避免和他人重名的好办法。看来,前人比我们聪明多了。

我较为系统地研究了我的父辈们的姓名与人生成败的关系,结果表明:他们的人生之路与姓名有着很大的关系。

按家谱上排,我的上一辈是“得”字辈,因此,我父亲排行老大叫杨得海,小叔叫杨得山,堂叔叫杨得水。如今,这哥仨都已过花甲之年。而纵观他们这大半生,我发现他们也真应验了“叫什么就得什么”的说法。

先说小叔杨得山,他这名字多棒!——“羊得山”有山就有草,靠山就吃山,所以他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我小叔是位艺术家。早年间,毕业于戏曲学校,学的是板胡。毕业后,分配到梆子剧团任琴师,傍的全是名角儿。起初日子过得还可以,后来各种外来艺术冲击国内艺术市场,造成古老的戏剧艺术走了下坡路。国粹京剧都减了市场,戏曲梆子更是混得快和白菜帮子一个价儿啦,他就干脆退下来,不干了!之后,他专心画国画,拜在京城许多名师门下,其中就有国画大师吴冠中。现在他早已跻身著名国画家行列,先后赴 20 多个国家办过画展,作品被中南海、天安门、人民大会堂等处收藏。总之,杨得山真就得益于他的山水画了。

再说堂叔杨得水,他这名字也不错,有水有草,日子过得也很滋润。

他 16 岁进城里的建筑队当了一名建筑工人,我们老家称这个行当为泥水匠。60 岁退而不休。老爷子手艺精湛,绝活很多,被公司返聘当技术监工。每日下班,半斤猪头肉,二两老白干儿,一碗炸酱面;吃完,泡一壶“好叶子”,一边喝西湖龙井,一边听二黄流水。因此,杨得水也算得着水了。

最后,再说说我这“苦命”的老爹杨得海了。

我不知我那大字不识一筐的爷爷,咋会给我爸起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大海波澜壮阔,海水又苦又涩,有羊的活路吗?

我爸高小毕业后在天津参加工作,搞商业,就在海河边,离海很近。如果不出意外,干到现在他也会弄个一官半职的,因为当年他的同事都发达了。不想,1962 年支边的号召一提出,我爸就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西行之路,来到这个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地方——新疆!他走时没和家里打招呼,等过了嘉峪关,才写了封家书。

起初,我奶奶不知道新疆在哪,还以为离石家庄不远呢。后来,问了村里一个明白人才弄清了是咋回事儿。明白人说:“新疆那地界八成儿和孙猴子取经去的那个西天是一个公社的。”老太太一听,当时就背过气去了。

是呀!对于我们那个“离家 5 里就要写家书”、贪家恋土的故乡来说,我爸的做法着实是惊天动地……

这一晃都快半个世纪了,父亲是否找到了他生命中的那个“海”?答案是肯定的。几十年中,他穿越过瀚海阑干、茫茫戈壁、草原绿海、苍茫雪海、如潮人海、艰难苦海。当然,对于我来说,父亲这大半生何尝不是一个深邃的海!

20 世纪 80 年代,我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父亲在家乡找到接收单位,打来电话流着泪说:“哥,你回来吧!”我爸也流着泪说:“我离不开新疆了……”

年前,我陪父亲回乡探亲,在与叔父们的欢聚宴会上,我发表了关于他们的人生与姓名之间关系的“研究成果”,老哥儿仨听完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地夸赞我——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