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02(1 / 1)

理查的攻击性在对其他儿童的关系上最不受抑制,但他太害怕,不敢直接表现出来。他对儿童的憎恨与恐惧,部分原因源自他对父亲阴茎的态度。在他心里,有破坏性的阴茎,和会消耗他母亲心力乃至摧毁她的贪心而破坏的婴儿,两者是密切关联的。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强烈地维持着“阴茎=婴儿”的等式。此外他还觉得坏的阴茎只会制造出坏的婴儿。

他之所以有儿童畏惧症,另一项重要因素是他嫉妒自己的哥哥,以及他母亲将来可能会有的任何小孩。他潜意识里对母亲体内婴儿的施虐攻击,与他对于在母亲体内的“父亲阴茎”的恨,连结起来了。他只有偶尔会以一种方式表现出对儿童的爱,那就是对婴儿的友善态度。

我们已经知道,他必须将母婴关系理想化,才能维持自己爱的能力。但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口腔施虐冲动感到恐惧和罪疚,所以婴儿对他而言仍是主要象征口腔施虐的生物。他之所以无法在幻想中实践给予他母亲小孩的渴望,这也是原因之一。更根本的原因是,在他早期的发展阶段,口腔焦虑曾使他更加恐惧性器的功能和自己的阴茎的攻击性。理查潜抑自己的性器欲望,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恐惧口腔施虐冲动会主宰他的性器欲望,以及害怕他的阴茎是个破坏性的器官。他无法使用一项最重要的工具来让他母亲快乐,并弥补他觉得自己摧毁的小婴儿。他的口腔施虐冲动、幻想和恐惧便以这各种不同的方式,一再地干扰他的性器发展。

我在前面一再指出退化到口腔期的这种防卫机制,可抵抗由性器位置中产生的进一步焦虑。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忽略在这些历程中固着所扮演的角色。由于他的口腔、尿道与肛门施虐焦虑太过强烈,对这些阶段的固着非常强烈,性器构成也因此变得脆弱,并使他的潜抑倾向变得显著。不过,尽管有抑制,他仍发展出一些升华的性器倾向。而且,由于他的欲望主要是针对母亲,他的嫉妒感和憎恨主要是针对父亲,因此他也达成了正面俄狄浦斯情结和异性恋发展的一些主要特征。不过这幅表象在某些方面并不真实,因为他必须强化与母亲的关系中的口腔元素,并将“**”母亲理想化,才能维持对母亲的爱。我们在前面看到,他在画画时都用蓝色代表母亲,这个颜色的选择,跟他喜爱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有关,也表达出他渴望一个理想的、慷慨的、永远不会让他挫折的**。

理查借由上述这些方法在某些方面维系对母亲的爱,得以拥有一点点稳定性,也让他的异性恋倾向得以发展到一个程度。但在他对母亲的固着依恋中,显然包含了很多焦虑和罪疚感。理查很热爱他母亲,但却是以相当类似婴儿的方式。他几乎无法忍受她离开视线范围,也没有太多迹象显示他对她发展出独立而像男人的关系。他对其他女人的态度,虽然也不是真正独立男人的样子,但仍与他对母亲热切的爱,甚至是盲目的崇拜,形成强烈对比。他对其他女人的行为非常早熟,在某些方面就像是成人的大情圣唐璜。他用各种方式讨好女人,甚至是露骨的恭维。在此同时,却又经常对女性不屑而严苛,并在女性因为他的恭维而开心时,觉得好笑。

我们在这里看到他对女性两种相反的态度,让人想到弗洛伊德得出的一些结论。弗洛伊德描述有些男人有“精神性无能”(psychical impotence)的问题,也就是只能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有性能力。当论及这些人在“情欲感受中爱恋与肉欲的分裂”时,他说道:“这类人的爱的氛围被分隔成两半,就如艺术中描绘的,神圣的爱与亵渎的(禽兽的)爱。所以他们对爱的人无法欲望,对欲望的人就无法爱。”(S.E. 11, p.183)

弗洛伊德的描述可模拟到理查对母亲的态度上。他害怕而憎恨“性器”的母亲,同时又对“**”母亲保有爱与柔情。这种情感的分割,从他对母亲与对其他女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可明显看出。虽然他对母亲的性器欲望被强烈潜抑,让他母亲一直是被爱与仰慕的客体,但这些欲望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转到其他女人身上,这些女人就变成他批评和不屑的客体。她们代表“性器”母亲,而他对性器的恐惧,和他想潜抑的欲望,就表现在他不屑这些引起他性器欲望的客体。

各种焦虑的汇集导致他固着和退化到“**母亲”客体,其中最主要的焦虑便是理查恐惧母亲的“里面”充满了迫害者。“性器”母亲对他而言就是与父亲**的母亲,也包含了“坏的”父亲的性器——或者应该说是许多父亲的性器。因此母亲与父亲形成对抗儿子的联盟,并且怀有与他敌对的婴儿。除此之外,他还焦虑自己的阴茎也是危险的器官,会伤害他挚爱的母亲。

干扰理查性器发展的焦虑跟他与内化父母的关系,密切相关。相对于他母亲的“里面”是个危险的地方,他对自己的“里面”也有类似的感觉。在前面段落里,我们看到好母亲(例如他所提的好的早餐食物),在他里面保护他,抵抗他父亲,也就是在他胃里“突出来的长长的骨头”。母亲保护他抵抗内化父亲的这幅景象,让理查相对也觉得必须抵抗父亲,保护心底的母亲形象,和受到内在怪兽的口腔与性器攻击的母亲。然而,最根本的是,他觉得她是受到自己的口腔施虐攻击威胁。图二显示了坏男人(他父亲、他哥哥跟他自己)将他母亲压制吞噬。这种恐惧来自于理查在内化母亲的过程中,借由口腔施虐攻击,将母亲与母亲的**摧毁(吞下),而产生的根本罪疚感。除此之外,他也在图六中表达他对自己的肛门施虐攻击的罪疚感,因为他指出了“恐怖的大东西”从鸟的身体掉出来。他在接受分析早期,开始画帝国时,就已经明显显示他将自己的排泄物等同于黑色的希特勒—父亲,因为在最早的图画中,理查说黑色代表他自己,但之后很快就决定红色才代表他,而黑色代表他父亲,之后他的图画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安排。他对图五跟图六的联想,更进一步显示了这样将两者视为相等的看法。在图五中,黑色部分代表坏父亲。在图六里,黑色则代表部分身体残缺的鸟的体内,掉下来的“恐怖的大东西”。

理查恐惧自己的破坏性,相对也恐惧母亲是会试图报复的危险客体。张开鸟嘴的“恐怖大鸟”就是把自己的口腔施虐冲动投射母亲身上。但光是理查被母亲挫折的实际经验并不足以让他在心里建立一个内在的、会吞噬他的可怕母亲形象。图六明显显示他觉得这“恐怖”的鸟—母亲多么危险。因为这只没有头的鸟代表他自己,显示他被危险母亲和怪兽父亲结合起来的敌人阉割的恐惧。除此之外,在内在情境里,他感到被联合起来的内化的“恐怖”鸟母亲和怪兽父亲所威胁。这些内在危险情境,才是导致他虑病跟被害恐惧的主要原因。

当理查在分析中变得能够面对自己的心理事实,了解他爱的客体也是他憎恨的客体,而浅蓝色的母亲、带着皇冠的皇后,在他心里跟有鸟嘴的恐怖大鸟密切关联后,他也就能够比较安全地在心底建立对母亲的爱。他的爱的感觉与憎恨的感觉,变得比较能紧密连结,而他与母亲的快乐经验也不再跟挫折经验远远分隔。他因此不再被迫一方面如此强烈地理想化好的母亲,另一方面又要建造出这么恐怖的坏母亲形象。当他容许自己将母亲的两面融合在一起时,就表示坏的那一面可以被好的那一面缓和。而这个比较安全的好母亲就能保护他,抵抗“怪兽”父亲。这同样暗示,此时母亲就不会再因为他的口腔欲望和他坏父亲的攻击,受到致命伤害,也表示他会觉得自己与父亲都不再那么危险了。好母亲因此可以复活,而理查的忧郁也就减轻了。

理查变得较能期望身为内在与外在客体的分析师与母亲都会继续活着,主要原因与他的性器位置获得强化,以及较能感受自己的俄狄浦斯欲望有关。他在潜意识里觉得生育、创造好的婴儿,是对抗死亡及死亡恐惧的最重要工具,而他比较可能在幻想里使用这项工具了。理查现在比较不会害怕被自己的施虐冲动所摆布,他相信自己能生出好的婴儿,而男性性器(他父亲的及他自己的性器)所拥有的创造和生产的一面也就比较强烈地浮现出来。他也因此更信任自己有建设与修复的倾向,信任内在与外在的客体了。他对于好母亲及好父亲的信心已经强化。父亲不再是理查对抗与厌恶的危险敌人。如此他便在强化他的性器位置,面对跟性器欲望息息相关的冲突和恐惧,跨出了重要的一步。

女孩俄狄浦斯发展之案例摘录

我在前面讨论了干扰男孩性器发展的一些焦虑,接下来我将陈述小女孩莉塔这个个案中一些相关的素材。我在早期发表的论文中,已经从各个角度描述过这个案例。这个素材很适合用于说明,因为它相当简单直接。该案例素材的大部分细节之前都已经发表过,我将在此添加一些至今还未发表过的细节,以及我当时无法做出,但是现在回顾起来,发现可以充分从该素材中推论而得的诠释。

我的病人莉塔,从两岁九个月大时开始接受分析,她是个很难带的孩子,有多种焦虑问题,包括无法忍受挫折、经常闷闷不乐。她表现出明显的强迫特征,且在过去一段时间内不断增加。她也坚持进行一些繁复的强迫性仪式。她时而表现出夸大的、显得满怀歉意的“好”言行,时而又企图控制周遭所有的人。她也有饮食方面的问题,经常“心血**”想吃特定的东西,又经常没有胃口。虽然她很聪明,但发展和人格整合却因为强烈的精神官能症而延迟不前。

她经常没有明显原因地哭泣。当她母亲问她为什么哭时,她会回答:“因为我好难过。”若再问她:“你为什么难过?”她则回答:“因为我在哭。”她的罪疚感与不快乐经常表现在她会问母亲:“我是好孩子吗?”“你爱我吗?”等等。她无法忍受任何责怪。如果受到责骂,她不是放声大哭,就是变得挑衅叛逆。以她一岁多时的一件事为例,就可看得出她与父母关系中的不安全感。据我所知,有一次她父亲因她显然认同自己为绘本中的一只熊,而对她加以威胁,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莉塔的游戏明显表现出抑制。举例来说,她唯一能对娃娃做的事,就是以强迫的方式,帮她们洗澡换衣服。一旦引入任何想象的元素,她就会极度焦虑起来,而停止游戏。

以下是莉塔过去人生的一些相关事实。母亲哺乳了几个月,之后开始以奶瓶喂奶,但一开始莉塔很难接受奶瓶。在断奶时期,喂她吃固体食物的过程也充满了困难。当我开始帮她分析时,她仍有饮食方面的问题,而晚上还是会用奶瓶给她喝奶。她母亲告诉我,她已经放弃让莉塔戒掉这每天晚上的一瓶奶,因为她每次尝试,都会引起莉塔极大的痛苦。至于莉塔的大小便训练,在刚满一岁后不久就已经完成,我有理由推论她母亲对此太过紧张。莉塔的强迫性精神官能症便被证实是与她早期的大小便训练密切相关。

莉塔直到快两岁时还跟父母睡在同一个房间,因此她曾多次目睹父母**。她的弟弟在她两岁时出生,而她的精神官能症也在此时完全爆发。另一个影响因素则是她母亲本身也很神经质,显然对莉塔爱恨交织。

她父母告诉我,莉塔在满一岁之前,都喜爱她母亲远胜过父亲。但在满一岁之后,开始明显偏爱父亲,同时显然很嫉妒母亲。在十五个月大时,莉塔曾有一次坐在父亲大腿上,一再清楚地表达她希望跟爸爸两人单独在房间里。她在大约十八个月大时出现明显的改变,包括跟父母双方的关系都产生变化,也表现出各种症状,例如夜惊及动物畏惧症(尤其是对狗)等。母亲再度成为她的最爱,但是她与母亲的关系显现出强烈的爱恨交织。她黏母亲黏得很紧,几乎无法忍受她离开视线。然而她也企图主宰她,经常毫不隐瞒对她的憎恨。在此同时,莉塔也对父亲发展出显而易见的厌恶态度。

这些事实在当时都能清楚地观察到,也由她父母告知。在较大儿童的案例里,父母对儿童生命早期的报告经常并不可靠,因为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事实会在记忆里逐渐遭到篡改。但在莉塔的例子里,这些细节在她父母脑海里都还记忆犹新,而分析结果也完全证实他们所陈述的要点。

早期与父母的关系

在莉塔刚满一岁后不久,一些俄狄浦斯情境的重要元素就已经明显可观察到,例如她对父亲的偏好,以及对母亲的嫉妒,甚至希望取代母亲在父亲身边的位置。在评估莉塔一岁到两岁时的俄狄浦斯发展时,我们必须考虑到一些重要的外来因素。这个孩子跟父母亲睡在一个房间,有非常多机会目睹父母的**,也因此持续接受刺激,引发原欲欲望,以及嫉妒、憎恨和焦虑。她母亲在她十五个月大时再次怀孕,而她潜意识中了解母亲有孕在身,因此她希望从父亲身上得到一个婴儿的欲望,以及她与母亲的竞争,都大为强化。结果她的攻击欲望和随之而来的焦虑及罪疚感也大幅增加,让她的俄狄浦斯欲望无法维持下去。

但是莉塔的发展困难不能单以这些外来的刺激解释。许多儿童都会暴露在类似的,甚至是更不利的经验之下,却没有产生严重的心理疾病。因此我们必须考虑莉塔有哪些内在因素,在与外来影响交互作用之后,才导致她的疾病,干扰她的性发展。

如分析所显示,莉塔的口腔施虐冲动超乎寻常的强烈,对任何一种紧张的忍受力都超乎寻常的低。这些体质上的特点决定了她对早期挫折的反应,也从一开始就强烈影响了她与母亲的关系。莉塔的正向俄狄浦斯欲望在她将满一岁时完全浮现,而这种与父母双方的新关系强化了她的挫折感、憎恨和攻击性,伴随着焦虑与罪疚。她无法处理这多重冲突,也无法维持她的性器欲望。

莉塔跟母亲的关系,被两大焦虑来源主宰:被害恐惧和忧郁式焦虑。她母亲一方面代表一个恐怖且会报复的形象,一方面又是莉塔不可或缺的、挚爱的、好的客体,因此莉塔会害怕自己的攻击性威胁她所爱的母亲,极度恐惧失去她。这些早期的焦虑和罪疚感如此强烈,致使莉塔难以忍受对母亲的竞争与厌恶等这类俄狄浦斯感受,因而产生更多的焦虑和罪疚感。她以潜抑自己的憎恨当成防卫,并以过度的爱来过度补偿,因此不得不退化到更早期的原欲发展阶段。莉塔跟父亲的关系根本上也受到这些因素影响。她对母亲的厌恶部分转移到父亲身上,并强化了她因为俄狄浦斯欲望受挫而对父亲产生的厌恶,且在她一岁多时,明显超过了她过去对父亲的爱。她无法与母亲建立满足的关系,也无法与父亲建立满足的口腔与性器关系。对她的分析明显显示了她对他的阉割欲望[部分原因是女性位置受挫,部分原因则是男性位置(male position)中的阴茎嫉羡]。

因此,莉塔的施虐幻想与她在各个原欲位置上受折而产生的委屈,息息相关。而她在正向与反向俄狄浦斯情境中,都感受到这些幻想。父母的**在她的施虐幻想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并在她心里变成一件危险恐怖的事,让她母亲变得像是受害者,受到父亲极度残酷的对待。结果,在她心里,她父亲不只变得会威胁母亲——至少在莉塔的俄狄浦斯欲望认同母亲的范围内,也变得会威胁到她自己。莉塔对狗的畏惧症可追溯到她对父亲危险阴茎的恐惧。她恐惧因为自己有阉割父亲的冲动,父亲的阴茎会反过来咬她。她与父亲的关系受到严重的干扰,因为他变成了一个“坏男人”。除此之外,他还变成她对母亲施虐欲望的具体表现,因此更令她厌恶。

以下这个她母亲告知的事件,说明了上述的最后一点。莉塔在刚满两岁后不久,有一天跟母亲出去散步时,看到一个马车夫很残忍地鞭打他的马匹。她母亲非常气愤,小女孩也表现出强烈的愤慨。但之后却说出让母亲很惊讶的话:“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去看那个坏人打马?”这透露出她从这次经验中得到施虐快感(sadistic pleasure),希望重复这次经验。在她的潜意识里,那个马车夫代表她父亲,马匹代表她母亲,而她父亲则在**中实践了这个孩子对母亲的施虐幻想。恐惧父亲的坏**,加上幻想母亲被自己的憎恨和坏父亲——马车夫——伤害摧毁,都妨碍了莉塔正向与反向的俄狄浦斯欲望。莉塔既无法认同这样被摧毁的母亲,也不容许自己在同性恋位置(homosexual position)中扮演父亲的角色。因此在这些早期阶段,两种性别位置都无法满足地建立起来。

来自分析素材的一些例子

莉塔在目睹原初场景时感受到的焦虑,可以从下面这段素材看出来。

有一次,在分析时,她拿一块三角形积木放到一旁,然后说:“这是一个小女人。”接着她拿一个长椭圆形积木,称之为“小铁锤”,用来敲积木盒子,并说:“铁锤敲得很用力的时候,小女人好害怕。”那个三角形积木代表她自己,“铁锤”代表她父亲,盒子代表她母亲,整个情景就代表她目睹的原初场景。值得注意的是,她用铁锤敲盒子的位置刚好是只用纸黏起来的,因此在上面敲出了一个洞。这是莉塔以象征的方式,对我表现出她潜意识中的**知识,以及她认为**在她性理论中扮演的角色。她的分析素材中还有其他许多类似的例子。

接下来两个例子则与她的阉割情结和阴茎嫉羡有关。莉塔在玩耍中假装带着她的泰迪熊去一个“好”女人的家,而那个女人将会给她“很好吃的东西”。但这趟旅程并不顺利。莉塔赶走了火车司机,取代了他的位置,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让她很焦虑。她跟他争夺的一个目标是她的泰迪熊,这是她认为要让旅途成功不可或缺的。这只熊在此代表她父亲的阴茎,她与父亲的竞争则表现在他们互相争夺阴茎的所有权。她夺去她父亲的阴茎,部分原因是出于嫉羡、憎恨和报复,部分原因则是要取代他在她母亲身边的位置,借由她父亲有性能力的阴茎,补偿她在幻想中对母亲造成的伤害。

另一个例子则跟她的上床仪式有关。她的上床仪式在这段时间里愈来愈繁复和具有强迫性,包含也要对娃娃进行一模一样的仪式。仪式的重点是她(及她的娃娃)必须被紧紧包在被子里,否则——如她自己所说——会有老鼠或“butzen”(她自己发明的词)从窗户跑进来,咬掉她的“butzen”。“butzen”就代表她跟她父亲的**:她父亲的阴茎会咬掉她想象中的阴茎,因为她希望阉割他。我现在看来,恐惧母亲攻击她的身体“里面”,也是让她恐惧有人会从窗户跑进来的原因之一。房间也代表她的身体,而攻击者则是她母亲,是为了报复她试图攻击母亲。她强迫性地需要被这样严密小心地包起来,就是为了抵抗这所有的恐惧。

超我的发展

前面两个段落描述的焦虑与罪恶感,与莉塔的超我发展息息相关。我发现她的超我相当冷酷无情,就跟有严重强迫式精神官能症的成人心底潜藏的超我一样。在分析当时,我能肯定地把这样的发展追溯到她刚满两岁时。但基于之后的其他经验,我不得不认定,莉塔超我的开端其实可以远溯到她人生的头几个月。

在我先前描述的旅行游戏里,火车司机代表她的超我,以及她真正的父亲。我们也可以在莉塔玩洋娃娃的偏执方式中,看到她的超我的影响。她会对洋娃娃做出跟她自己的睡前仪式一模一样的动作,非常仔细把她放在上床,帮她盖好被子。有一次在分析时,莉塔把一只大象放在洋娃娃的床边。她解释说,大象是要防止“小孩子”(洋娃娃)起来,不然的话,“小孩子”就会偷跑到爸妈的卧室里,然后“伤害他们,或拿走他们的东西”。这只大象代表她的超我(她的父亲跟母亲),而大象要预防有人攻击她父母,则表示莉塔自己对父母的**与她母亲的怀孕,所感受的施虐冲动。超我要确保这个孩子不可能夺去母亲里面的婴儿,或伤害摧毁母亲的身体,或阉割父亲。

莉塔在分析中的游戏,就经常透露出她的超我有多严厉。例如她以前常会残酷地惩罚她的娃娃,然后又突然爆发愤怒和恐惧。她认同加诸严重惩罚的严厉父母,也认同受到残酷惩罚而愤怒的孩子。不仅她的游戏会显露出这点,她平常的行为也会。在某些时候,她似乎会变成一个严酷无情母亲的代言人,有时候,她又会变成一个不受控制、贪心、想破坏一切的小婴儿。她似乎非常缺乏自我,因此无法把两个极端连接起来,降低矛盾的强度。融合超我的渐进过程受到严重干扰,使她无法发展出自己的个体性。

干扰俄狄浦斯情结发展的被害与忧郁式焦虑

莉塔的忧郁情绪是她精神官能症中一项重要的特征。她的哀伤情绪和莫名哭泣,以及她不断询问母亲是否爱她,都显示她的忧郁式焦虑。而这些焦虑的根源都是她跟她母亲**的关系。莉塔攻击母亲**及母亲整个人的施虐幻想,导致她被笼罩在恐惧中,深刻影响了她与母亲的关系。一方面,她爱母亲,认为她是美好而不可或缺的客体,并因为自己用攻击幻想威胁母亲而感到罪疚。在另一方面,她又讨厌她、畏惧她,认为她是压迫人的坏母亲(也就是坏**)。这些跟她外在与内在的母亲客体相关的恐惧和复杂情绪,构成了她的婴儿期忧郁心理位置。莉塔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严重的焦虑,因此无法克服自己的忧郁心理位置。

对她分析的早期有某些素材,便跟这部分有关并且相当重要。当时她先在一张纸上乱画,接着非常用力地把画面涂黑。然后她把纸张撕碎,丢进一杯水里,把杯子拿到嘴边,像要喝下去的样子。但她在此时停下来,低声说:“死掉的女人。”同样的素材,同样的字句,后来又出现过一次。

这张纸被涂黑、撕碎、丢进水里,代表她母亲经由口腔、肛门和尿道等媒介被摧毁,而这幅死去母亲的画面指的不仅是人不在她面前的外在母亲,也指她内在的母亲。莉塔潜意识里恐惧失去外在与内在的客体,因此断绝所有会使她更厌恶母亲,让母亲死亡的欲望,也因此不得不放弃跟母亲在俄狄浦斯情境中竞争。口腔位置(oral position)导致的焦虑,在母亲试图让她停止用奶瓶、完全断奶时,更进一步地导致她发展出明显的忧郁。她拒绝用杯子喝牛奶,陷入忧郁状态,对所有食物都失去食欲,拒绝吃东西,比以往都黏她母亲,并一再地问母亲爱不爱她,她是不是不乖等等。根据分析显示,对她而言,断奶代表一种残酷的惩罚,惩罚她攻击母亲,希望母亲死掉的欲望。由于失去奶瓶代表永远失去了**,因此当奶瓶被夺走时,莉塔会觉得等于摧毁了母亲。即使母亲就在眼前,也只能暂时减缓这些恐惧。由此而生的推论是,失去的奶瓶代表失去的好的**,而莉塔在断奶后的忧郁状态下拒绝喝的杯子装的牛奶,就代表被摧毁而死去的母亲,就像装着撕碎纸张的那杯水代表“死掉的女人”一样。

如我先前所提,莉塔对于母亲死去的忧郁式焦虑,跟担忧母亲试图报复而攻击她身体的严重恐惧,两者息息相关。事实上,对女孩子而言,这样的攻击似乎不只会威胁到她的身体,也会威胁到她认为她“里面”所包含的一切:她可能会有的小孩、好的母亲,跟好的父亲。

莉塔与父亲的关系,大部分都取决于她与母亲相关的焦虑情境。她对坏**的厌恶和恐惧,大多被转移到父亲的阴茎上。对母亲的过度罪恶感和丧失母亲的恐惧,也被转移到父亲身上。这一切——再加上她父亲直接给予她的挫折——都阻碍了她发展出正向俄狄浦斯情结。

她的阴茎嫉羡,以及她与父亲在反向俄狄浦斯情境中的竞争,都强化了她对父亲的厌恶。为了因应自己的阴茎嫉羡,她更加相信自己拥有想象中的阴茎。然而,她觉得自己的阴茎会被一个坏爸爸阉割,报复她想阉割爸爸。莉塔害怕爸爸的“butzen”会跑进来房间,咬掉她的“butzen”,就显示了她的阉割恐惧。

她希望吞并父亲的阴茎,扮演他的角色,跟母亲在一起,就清楚指出她的阴茎嫉羡。我前面引述的素材也说明了这点:她跟代表阴茎的泰迪熊去旅行,去找那个“好女人”,请他们“吃很好吃的东西”。我从分析中看出,对于她所爱的母亲可能死亡的焦虑与罪疚感,使她更想拥有自己的阴茎。这些焦虑之前曾阻碍她与母亲的关系,此刻则成为导致她无法发展出正向俄狄浦斯情结的主要因素。这些焦虑同时也会强化莉塔想拥有阴茎的欲望,因为她觉得唯有自己拥有阴茎才能够满足她母亲,给她小孩,以弥补她在幻想里对母亲造成的伤害和她从母亲身边夺走的小孩。

因此,莉塔之所以非常难处理自己的反向与正向俄狄浦斯情结,是根源于她的忧郁心理位置。随着这些焦虑减轻,她变得比较能够忍受自己的俄狄浦斯欲望,也愈来愈快速地发展出一种女性与母性的态度。她的分析时间因为外在环境因素而被迫缩短,但在分析结束时,她与父母、与弟弟的关系,都有所改善。她对父亲的厌恶在之前都还非常明显,这时终于转变为爱恋;她对母亲的矛盾也减少了,而发展出比较友善稳定的关系。

莉塔对她的泰迪熊与洋娃娃态度的改变,反映出她的原欲发展有相当大的进展,也显示她的神经质问题及超我的严厉特质,减轻了许多。有一次,在分析快结束时,她亲吻拥抱泰迪熊,叫它各种昵称,然后说:“我现在一点都不会不快乐了,因为我有了这么亲爱的小宝宝。”她现在可以容许自己当她想象中小孩的母亲了。这项改变其实不是新的发展,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回到较早的原欲位置。莉塔在一岁到两岁之间曾经渴望接受父亲的阴茎,拥有他给的小孩,但是这项欲望因为她对母亲的焦虑和罪疚感而受到干扰。于是她的正向俄狄浦斯发展中断,也因此她的精神官能症包含明显的攻击性。当莉塔坚决地说她不是洋娃娃的母亲时,就明白显示出她想抗拒拥有小孩的欲望。在焦虑和罪疚感的压力下,她无法保持女性位置,而被迫强化男性位置,于是泰迪熊变成主要代表她渴望的阴茎。直到对父母双方的焦虑和罪疚感都减轻之后,莉塔才能容许自己想要有来自父亲的小孩,并容许自己在俄狄浦斯情境里认同母亲。

理论总结纲要

两性的俄狄浦斯情结早期阶段

我在本文里呈现的两个个案,在许多方面都有大不相同的临床外貌,但仍有一些重要的共同特征,例如强烈的口腔施虐冲动、过度的焦虑与罪疚感,以及自我难以忍受任何类型的紧张等。根据我的经验,这些因素经常会跟外在环境交互作用,阻碍自我逐渐建立起对抗焦虑的适当防卫机制,结果幼儿就可能难以顺利化解早期的焦虑情境,也连带影响到他的情绪、本能跟自我的发展。在焦虑和罪疚感的主宰下,幼儿会过度强烈地固着于原欲组织的早期阶段,而这两者的交互作用则会导致孩子过度倾向于退化到这些早期阶段。结果俄狄浦斯情结的发展便会受到阻碍,而性器组织也无法安稳建立。在本文讨论的这两个个案,以及其他个案里,当这些早期的焦虑减轻之后,俄狄浦斯情结就开始顺着正常脉络发展了。

我在这两则简短的案例中,显示了焦虑与罪疚感如何影响俄狄浦斯情结发展的路径。以下我对俄狄浦斯发展某些层面所综合出的理论是根据我到目前为止,对许多儿童和成人个案所做的分析工作,包括一般正常到有严重疾病的个案。

我的经验让我相信,从人出生开始,原欲就与攻击性紧密相连,每一个阶段的原欲发展都深受攻击性衍生的焦虑所影响。焦虑、罪疚感跟忧郁情绪有时会促使原欲前进,找到新的满足来源,有时候则会加强对早期客体和目标的固着,而阻碍原欲发展。

跟俄狄浦斯情结的后期阶段比起来,早期阶段的样貌必然比较模糊,因为婴儿的自我尚未成熟,完全受潜意识幻想左右,而且其本能生活也处于最多变的阶段。这些早期阶段的特征是幼儿会在不同客体和目标之间快速变动,同时其防卫机制的本质也会随之快速变动。我认为,俄狄浦斯情结在出生后头一年内就会开始出现,在两性身上都依循相似的路线发展。婴儿与母亲**的关系是决定情绪与性发展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因此我在以下描述两性俄狄浦斯情结的开端时,都会以婴儿与母亲**的关系作为出发点。

挫折与满足从一开始便决定性地影响婴儿与**的关系,不论是跟他所爱的好**,还是他所厌恶的坏**。幼儿为了因应这样的挫折和随之而来的攻击性,而将好**与好母亲理想化,同时更加厌恶和恐惧坏**跟坏母亲。所以坏**和坏母亲就成为让儿童感到迫害与惊恐的人的原型。

对母亲**的爱恨交织,延续到儿童与父亲阴茎的关系上。在先前关系中受到的挫折,使儿童对新的满足来源有更强烈的需求和期望,也激发出儿童对新客体的爱。但是在新关系中不可避免的失望又会使幼儿想要回头去爱第一个客体,也因此导致幼儿情绪态度与原欲构成的各阶段都会很不安定,不断出现波动。

由于受到口腔原欲主宰,婴儿从一开始就会内射各种客体,而在他的内在世界里建立与原初意象对应的人物。母亲**跟父亲阴茎的意象在他的自我中建立起来,并形成超我的核心。母亲被内射为好**与坏**,相对地,父亲则被内射为好阴茎与坏阴茎。他们因此成为儿童心里最初的表征物,一方面是给予他保护与帮助的内在人物,另一方面也是会施展报复与迫害的内在人物,这样的内在人物也是自我发展中的最初认同。

儿童与内在人物的关系,以及儿童与外在父母的爱恨交织关系,两者会以多种方式交互作用。因为将外在客体内射时,幼儿也会将内在人物投射到外在客体上。这样的交互作用便会影响到儿童对实际父母的关系,以及儿童超我的发展。这种可能向内,也可能向外的交互作用,会使个人在内在与外在的客体和情境间来回波动。这些波动跟原欲在不同目标与客体间的来回移动,息息相关。因此俄狄浦斯情结的演变历程,跟超我的发展,也是紧密相关的。

性器欲望虽然仍受到口腔、尿道与肛门原欲的影响,但很快就会与儿童的口腔冲动融合在一起。早期的性器欲望及口腔欲望,其对象都是母亲和父亲。这也符合我的假设,即两性都有天生的潜意识知识,知道阴茎与**的存在。对男性婴儿而言,性器感官(genital sensation)让他预期父亲拥有阴茎。小男孩会希望拥有阴茎,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有“**=阴茎”的等式。在此同时,他的性器知觉和冲动也会暗示他搜寻一个开口,插入他的阴茎。也就是说,这些欲望的对象会是他的母亲。小女婴的性器知觉相对地让她希望接受父亲的阴茎进入她的**。因此对父亲阴茎的性器欲望,加上口腔欲望,是女孩正向俄狄浦斯情结与男孩反向俄狄浦斯情结早期阶段的根源。

原欲发展历程的每个阶段都受到焦虑、罪疚感和忧郁情绪的影响。在早先的两篇论文中,我已经一再提到婴儿期忧郁心理位置是早期发展中的核心位置。现在我希望提出下列论点:婴儿期忧郁情绪,也就是儿童害怕因为自己的憎恨与攻击性,而失去所爱客体的恐惧,从一开始就影响到他的客体关系与俄狄浦斯情结。

焦虑、罪疚与忧郁情绪必然会引发修复的渴望。受到罪疚的驱使,婴儿会强烈地想借由原欲工具(libidinal means)修复他因施虐冲动所造成的伤害。因此与攻击冲动并存的爱的感觉,也会因修复欲望而增强。修复的幻想,经常与施虐幻想是一体两面。而施虐全能感(sadistic omnipotence)的另一面则是修复全能感(reparative omnipotence)。举例来说,在儿童觉得憎恨时,尿液与粪便经常代表毁灭的工具,但在儿童感到爱时,它们又代表礼物。当他觉得罪疚而想修复时,在他心里,“好的”排泄物就变成一种工具,让他可以弥补他的“危险的”排泄物造成的伤害。同样地,男孩与女孩虽然有不同的方式,但都觉得在自己的施虐幻想中用来伤害并摧毁母亲的阴茎,在修复幻想中可以成为修复及治疗母亲的工具。也因此,修复的欲望更增强了给予并接受原欲满足的欲望。婴儿借此觉得受伤害的客体得以重建,他的攻击冲动也随之减弱,他的爱的冲动可以自由驰骋,而他的罪疚也获得纾解。

因此,原欲发展历程的每个阶段,都会受到修补驱力和背后的罪疚感所激发及强化。但反过来说,激发修补驱力的罪疚感,也会抑制原欲欲望。因为当儿童觉得他的攻击性居于优势时,就会觉得原欲欲望可能威胁他爱的客体,而必须被潜抑。

男孩的俄狄浦斯发展

前面我已经大致列出两性俄狄浦斯情结发展的早期阶段,接下来我将特别讨论男孩的发展。深刻影响男孩的两性态度的女性位置主要是由口腔、尿道与肛门冲动主宰,跟他与母亲**的关系密不可分。如果男孩可以将一部分对母亲**的爱与原欲欲望,转向父亲的阴茎,那么父亲的阴茎在他心里就会成为好的、有创造力的器官,能够提供原欲满足,又能给予他小孩,就像阴茎给他母亲小孩一样。这些女性欲望本来就是男孩发展中天生的特征,是男孩反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根源,也构成他最初的同性恋位置。父亲的阴茎是好的,有创造力的器官,这个令人安心的想法,也是让男孩能发展正向俄狄浦斯欲望的前提。因为只有当男孩能够相信男性性器的“好”——包括父亲与自己的性器,才能容许自己感受对母亲的性器欲望。当他对阉割父亲的恐惧,因为对好父亲的信任而获得舒缓时,他才能面对自己的俄狄浦斯憎恨与竞争。所以反向与正向的俄狄浦斯倾向是同时发展,并且彼此紧密交互作用的。

我们有很好的理由可以推论,当性器知觉被感受到时,阉割恐惧也就被启动了。根据弗洛伊德的定义,男性的阉割恐惧是害怕自己的性器被攻击、伤害或移除。在我认为,男孩最初是在出现强大的口腔原欲时,感觉到这种恐惧。男孩会把对母亲**的口腔施虐冲动,移转到针对父亲的阴茎。除此之外,早期俄狄浦斯情境中的竞争与憎恨,也会使男孩产生将父亲阴茎咬掉的欲望。这都会让他恐惧自己的性器也会被父亲报复而咬掉。

导致阉割恐惧的原因,包括来自许多不同源头的早期焦虑。男孩子对母亲的性器欲望,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幻想的危险,因为他有攻击母亲身体的口腔、尿道与肛门欲望。男孩会觉得母亲的“里面”受到伤害、被下毒,也具有毒性。而在他的幻想中,她的“里面”也包含了他父亲的阴茎。因为他自己对父亲阴茎的施虐攻击,母亲里面的父亲的阴茎被认为是有敌意的,会阉割他,会威胁毁灭他自己的阴茎。

男孩除了想象母亲是所有好与满足的来源,同时也对母亲的“里面”抱着令人恐惧的想象。而由于这种想象,他也会害怕自己身体的里面。其中最大的恐惧是婴儿害怕危险的母亲、父亲,或联合起来的父母,会为了报复自己的攻击冲动,而攻击自己的内在。这样的被害恐惧决定性地导致男孩对自己阴茎的焦虑。内化的迫害者对他“里面”加诸的所有伤害,在他心中都暗示对他阴茎的攻击,让他恐惧自己的阴茎会从里面被切断、下毒或吞噬。然而,他觉得必须保护的不只是他的阴茎,还有他身体里好的东西,包括好的粪便跟尿液、他在女性位置中希望怀有的婴儿,以及借由认同好的和有创造性的父亲,而在男性位置中想要制造的婴儿。他也觉得他必须保护他在内化这些迫害形象时,同时内化的爱的客体。由此看来,害怕他所爱客体受到内在攻击的恐惧,是与阉割恐惧密切相关,也增强了阉割恐惧。

另一个导致阉割恐惧的焦虑来自于他会在施虐幻想中,幻想自己的排泄物变得有毒而危险。在他心里,他自己的阴茎等同于这些危险的排泄物,充满了不好的尿,因此在他的**幻想中变成毁灭的器官。另外,他相信他因为认同坏父亲,包含有父亲的坏阴茎,而更加恐惧。当这种认同增强时,他会觉得自己像与坏的内在父亲连手,攻击自己的母亲。结果他就不再那么相信自己性器的创造与修复特质,而会觉得自己有更强的攻击冲动,也因此他与母亲的**会是残酷而有毁灭性的。

这种性质的焦虑有重要的影响力,可导致他产生实际的阉割恐惧,潜抑性器欲望,以及退化到较早的阶段。如果这种恐惧太过度,潜抑性器欲望的驱力太强大,他之后必然会有性能力方面的问题。正常而言,男孩的这种恐惧,会因为他想象母亲身体是所有好的事物(好的乳汁与婴儿)的来源,以及内射所爱的客体,而被抵消掉。当他的爱的冲动居于上风,身体的产物与内容都会带有礼物的意义。他的阴茎变成一种工具,可以给予母亲满足和小孩,也能弥补修复。此外,若小男孩感觉自己包含了母亲的好**与父亲的好阴茎,则会更信任自己,较放任自己的冲动与欲望。在与好父亲结合并认同时,他会觉得自己的阴茎获得了修复和创造的特质。这些情绪和幻想都让他能面对阉割恐惧,更安稳地建立性器位置。这也是他的性能力得以升华的前提。而性能力的升华,对孩子的活动与兴趣有深远影响,也是孩子在未来人生中能拥有性能力的基础。

女孩的俄狄浦斯发展

我已经描述过女孩的早期俄狄浦斯发展,与男孩发展相同的部分,现在我只指出在女孩俄狄浦斯情结中一些特有的重要特征。

小女孩在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包含潜在婴儿的同时,也很怀疑自己未来生育小孩的能力。在许多方面,她都觉得自己比不上母亲。在孩子的潜意识里,母亲拥有神奇的力量,因为所有美好事物都来自于她的**,何况她还包含了父亲的阴茎跟婴儿。男孩认为拥有可与父亲阴茎相较的阴茎,就可望拥有力量,但相对地,小女孩没有工具可以确保自己未来的生育力。除此之外,她对自己身体的内容感到焦虑,也因此更加怀疑。这些焦虑使她有更强烈的冲动,想剥夺母亲身体中的小孩,以及母亲所拥有的父亲的阴茎,但这又反过来更增强她的恐惧,害怕想报复的外在与内在母亲攻击她自己的里面,夺走自己里面“好的”内容。

以上这些因素,其中一部分也会在男孩身上运作,但是事实上,女孩的性器发展核心是接受父亲阴茎的女性欲望,而她的主要潜意识是环绕着她想象中的婴儿,这些都是女孩发展独有的特征。所以女孩的幻想与情绪最主要都与她的内在世界和内在客体有关;她的俄狄浦斯竞争主要表现在跟母亲抢夺父亲的阴茎和婴儿;此外,在她的焦虑中,恐惧母亲报复攻击她的身体,和伤害或夺走她内在的好客体,扮演了非常重要与持久的角色。我认为这是女孩最主要的焦虑情境。

对男孩而言,对母亲的嫉羡(觉得母亲包含了父亲的阴茎和婴儿),是他反向俄狄浦斯情结中的一个元素;但对女孩子而言,这种嫉羡则是正向俄狄浦斯情境的一部分。这将一直是影响她性发展与情感发展的重要因素,也会深远地影响到她认同母亲在与父亲的性关系中的角色,和她所扮演的母亲角色。

女孩希望拥有阴茎,成为男孩,是双性恋特质的表现,也是女孩与生俱来的一项特征,就像男孩子有成为女人的欲望一样。但她拥有阴茎的希望,次于接受阴茎的欲望,而且会因她的女性位置受挫,以及在正向俄狄浦斯情结中感受到的焦虑和罪疚,而大为增强。她想取代母亲在父亲身边的位置,并从父亲身上接受小孩,但这种欲望注定受挫,而阴茎嫉羡在某种程度上就可加以弥补。

我在这里只能稍微着墨影响女孩超我形成的特殊因素。女孩的内在世界在她的情感生活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她会强烈地想以好的客体填满这个内在世界。这导致她有很强烈的内射历程,而她性器的接受特质又更强化内射历程。她爱慕的内化父亲阴茎也形成她超我的本质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在自己的男性位置中认同父亲,但是这种认同的基础是拥有想象的阴茎。她对父亲的主要认同,建立在她与内化的父亲阴茎的关系,而这项关系的根基包括她的女性与男性位置。在女性位置上,她被性欲和渴望孩子的欲望驱使,而内化她父亲的阴茎,并能完全臣服于她爱慕的内化的父亲。但在男性位置上,她则会在男性化的志愿与升华层面,与父亲竞争。因此她对父亲的男性认同,会与她的女性态度混合在一起,这样的结合便是女性超我的特色。

在女孩超我形成中的被爱慕的好父亲,在某种程度上,会对应会阉割人的坏父亲。但是她主要的焦虑客体是迫害的母亲。如果她能认同内化的好母亲的母性态度,而这个内化好母亲能够与来自坏母亲的被害恐惧平衡,则她与内化好父亲的关系便能因为她自己对父亲的母性态度,而受到强化。

虽然内在世界在女孩的感情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小女孩对爱的需求和与人的关系,都显得相当仰赖外在世界。不过这种对比只是表面上的,她之所以仰赖外在世界,是因为她需要确认内在的世界。

与俄狄浦斯情结古典观的一些比较

弗洛伊德认为,性器欲望和确切的客体选择发生在性蕾期,而该阶段大约从三岁到五岁,并与俄狄浦斯情结同时发生。在这个阶段,“只有一种性器,也就是男性性器,会被注意到。因此出现的不是以性器为首位(primacy of the genitals),而是以**为首位(primacy of the phallus)。”(S.E. 19, p.142)

对男孩而言,“可能摧毁儿童阴茎组织(phallic organization)的是阉割的威胁。”(S.E. 19, p.175)此外,他的超我,也就是承继俄狄浦斯情结而来的结果,则是借由内化父母权威而形成。罪疚感是自我与超我间拉锯的表现。必须在超我发展出来后,“罪疚”这个词才适用。弗洛伊德非常强调男孩的超我是内化的父亲的权威。他虽然多少肯定对母亲的认同也是男孩超我形成中的一个因素,但从来没有详尽表达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观点。

在女孩方面,弗洛伊德认为女孩对母亲的漫长“前俄狄浦斯依附”(pre-Oedipal attachment)涵盖了她进入俄狄浦斯情境前的所有阶段。弗洛伊德也说这个阶段是“排他性依附母亲阶段,也可称为“前俄狄浦斯期”。(S.E. 21. p.230)因此在女孩子的性蕾期,女孩与母亲的关系中最根本的,始终相当强烈的欲望,集中在从她身上接受阴茎。在小女孩的心里,**就代表她的阴茎,而****便是她性器欲望的表现。**此时还未被发现,只会在长大成人后才产生影响。当女孩子发现自己没有阴茎时,她的阉割情结就会浮现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就会因为憎恨和厌恶母亲没有给她阴茎,而切断对母亲的依附。她也会发现她母亲也没有阴茎,因此会把依附对象从母亲转为父亲。她一开始转向父亲时,是希望接受阴茎,接下来则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小孩,“也就是得到一个婴儿,取代阴茎的位置,这也符合古老象征中,婴儿与阴茎等同的意义。”(S.E. 22, p.128)因此她的俄狄浦斯情结便是经由这些方式,由阉割情结引发。

女孩的最主要焦虑情境是失去爱,而弗洛伊德认为这种失去爱的恐惧,与母亲死亡的恐惧有关。

女孩的超我发展与男孩的超我发展,在很多方面不尽相同,但是两者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特征,那就是超我与罪疚感都是由俄狄浦斯情结引发。

弗洛伊德谈到了女孩子在前俄狄浦斯期,跟母亲的早期关系中,衍生出的母性感觉,也谈到女孩由俄狄浦斯情结衍生出来的,对母亲的认同,但他没有将两者连结起来,也没有说明在俄狄浦斯情境中对母亲的女性认同如何影响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结。他认为,当女孩的性器构成在成形时,她对母亲的重视主要是基于**层面。

现在我将摘要说明我自己对这些重要议题的观点。我认为,男孩与女孩的性发展和情感发展,从极早的婴儿期开始,就已经包括性器知觉和倾向,而这些知觉和倾向构成了反向与正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最初阶段,其中以口腔原欲为主要经验,混杂了尿道与肛门的欲望和幻想。从生命最初的几个月开始,这些原欲阶段会一直互相重叠。正向与反向俄狄浦斯倾向从一开始就密切交互作用。而正向俄狄浦斯情境则在以性器为首位的阶段达到巅峰。

两性的超我都是在口腔期出现。在幻想生活与爱恨交织的情感强力影响下,儿童在每一个原欲组织阶段都会内射他的客体——主要是他的父母——并以这些元素建立起他的超我。

因此,虽然超我在很多方面都会对应到幼儿世界里的真实人物,但仍有许多不同的组成元素和特征,反映出他心里幻想的形象。从建立超我的一开始,所有这些会影响他客体关系的元素,都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最先内射的客体,也就是母亲的**,构成了超我的基础。就像婴儿与母亲**的关系是最先发生,并强烈影响婴儿与父亲阴茎的关系,婴儿与内射母亲的关系,也会在很多方面影响到整体的超我发展。超我的许多重要特征,不论是关爱保护,或是毁灭吞噬,都是衍生自超我的早期母性元素。

两性最早的罪疚感都来自于想要吞噬母亲,主要是吞噬母亲**的口腔施虐欲望(亚伯拉罕)。因此这种罪疚感是在婴儿期就出现。罪疚感并不是在俄狄浦斯情结结束时才出现,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元素之一,会塑造俄狄浦斯情结的演变历程,并影响它的结果。

现在我想转而讨论男孩的发展。我认为,当婴儿产生性器感官时,就会开始有阉割恐惧。男孩希望咬掉父亲阴茎的愿望,呈现了他早期的阉割父亲的冲动,相对应的,男孩子会因为害怕自己的阴茎也被咬下,首先感受到阉割恐惧。这些早期的阉割恐惧,首先会因为来自其他许多源头的焦虑,而相形失色。在这些焦虑当中,内在的威胁情境扮演了主要角色。发展愈接近以性器为首位,阉割恐惧就愈会浮现出来。因此我虽然完全同意弗洛伊德所认为,阉割恐惧是男性最重要的焦虑情境,但我无法同意他说阉割恐惧是决定俄狄浦斯情结潜抑的唯一因素。阉割恐惧在俄狄浦斯情结的巅峰中扮演最核心的角色,但来自不同源头的早期焦虑都是导致这项结果的因素。此外,男孩子会因为有阉割和谋杀父亲的冲动,而在与父亲的关系中感受到哀伤与哀悼。因为就好的层面而言,父亲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来源,也是一个朋友跟偶像,是男孩寻求保护和指引的对象,也因此他会想要保有。他因为对父亲的攻击冲动而产生的罪疚感,使他更强烈想潜抑自己的性器欲望。在对男孩与男人的分析中,我一再发现对于所爱的父亲的罪疚感,是俄狄浦斯情结中不可或缺的成分,也会深刻影响俄狄浦斯情结的结果。他的母亲也因为儿子与父亲的竞争而受到威胁,以及父亲的死对她而言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这两种感觉也都使男孩的罪疚感更强烈,并使他企图潜抑自己的俄狄浦斯欲望。

如我们所知,弗洛伊德得到的理论性结论是,父亲及母亲,是儿子原欲的客体(请参照他对反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概念)。此外,在一些著作里[尤其是《畏惧症案例的分析》(1909)],弗洛伊德谈到了男孩对父亲的爱,在他的正向俄狄浦斯矛盾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他并没有同样重视这些爱的感觉在俄狄浦斯矛盾的发展和结束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根据我的经验,俄狄浦斯矛盾之所以会渐渐减弱,不仅是因为男孩子害怕复仇的父亲会毁灭他的性器,也是因为他被爱和罪疚感驱使,而想要保有父亲的内在与外在形象。

接下来我将简短说明我对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结的结论。弗洛伊德所说的,女孩子排他性地依附母亲的阶段,在我认为,就已经包括了对父亲的欲望,并包含反向与正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早期阶段。虽然我因此认为在这个阶段,女孩在所有原欲位置上,都来回摆动于对母亲和父亲的欲望之间,但是,我毫无疑问地相信,女孩与母亲关系的每个面向都会深远而持久地影响她与父亲的关系。

阴茎嫉羡和阉割情结在女孩的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是这两者都会因为她的正向俄狄浦斯欲望受挫,而被大幅增强。虽然小女孩会在一个阶段认定母亲拥有男性特征的**,但是这个概念在她的发展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那么重要。根据我的经验,弗洛伊德所描述的小女孩与**母亲关系中的许多现象,都来自于认为小女孩在潜意识中认定母亲拥有她所爱慕及欲望的父亲的阴茎。

女孩子对父亲阴茎的口腔欲望,与她最初接受阴茎的性器欲望混合在一起。这些性器欲望暗示她希望从父亲身上得到小孩,而“阴茎=小孩”的等式也证实这点。想内化阴茎及想从父亲身上获得小孩的女性欲望,必然先于想拥有自己阴茎的欲望。

虽然我赞同弗洛伊德所说,失去爱及母亲死亡的恐惧,是女孩子很重要的焦虑,但我认为自己身体受到攻击,以及所爱的内在客体被摧毁的恐惧,才是造成她主要焦虑情境的主因。

结语

在描述俄狄浦斯情结时,我企图显现某些重要发展层面的交互影响。儿童的性发展绝对与他的客体关系,以及从一开始就形塑他与父母关系的所有情绪,息息相关。焦虑、罪疚与忧郁感觉,都是儿童情感生活中固有的元素,必然会渗透到儿童的早期客体关系中。这些客体关系包括了他与实际真人的关系,以及他内在世界中之表征人物的关系。超我就从这些内射的形象——儿童的认同——中开始发展,并反过来影响他与父母的关系,以及他整体的性发展。因此情感与性发展,和客体关系与超我发展,从一开始就交互作用。

婴儿的情感生活,婴儿在爱、憎恨、厌恶的矛盾压力下建立起来的早期防卫机制,以及儿童认同的不断变化,这些主题很可能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占据心理分析的研究领域。在这些方向上的进一步研究应该会带领我们更彻底了解人的性格,也表示我们将对俄狄浦斯情结和性发展有更全面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