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次晤谈(星期五)(1 / 1)

理查在路上与K太太会合。他先是躲在门柱后面,等到K太太经过的时候才突然跳出来。他很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想知道她有没有被吓到或是生气,看到她不受惊吓的样子才安下心来。他提到刚刚有位男子正巧骑脚踏车经过,并且说那位先生一定会觉得他要跳到K太太身上攻击和伤害她。进入游戏室之后,理查问K太太是否已经跟妈妈谈好见面的时间,并且说妈妈在等她电话,要跟她讨论这件事。

K太太回答说,她已经打过电话给妈妈,下星期一就会跟她见面。

理查知道她们不会再把见面日期往后延之后似乎放心许多。随后,他向K太太要了画本,也顺便要了她新买的那一本。他看到新画本的样式不同时,显得很失望,还说里面的画纸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种,但至少比之前那种又薄又黄的画纸好一点,他从来没用过那些黄色的画纸。理查又开始把硬币放在纸上描……他一脸忧虑,整个人也很紧绷,而且沉默不语。

K太太提到他昨天怀疑她会向妈妈建议送他去大间的学校念书,而他觉得这么做很残酷。

理查说他确实觉得这样很残忍,因为K太太最了解他有多么害怕那些年纪比较大的男孩。这时,他突然问K太太:“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现在先不要(or分析),先答应我你绝对不会要妈妈送我去大学校念书。”

K太太提醒说,昨天她就已经保证过了,但似乎一点用也没有,他还是怀疑她有邪恶的想法。

理查哀求道:“拜托你再答应我一次。”

K太太重申,她之前就说过,她不觉得现在送他去大间学校念书是好的决定。即使他相信她的分析有帮助,也喜爱她,但仍然怀疑她,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K太太再度提到她昨天对于邪恶的“畜生妈妈”所做的诠释,以及理查一直对她体内那个未知而危险的K先生感到恐惧,认为他不是会伤害她,就是会怂恿她与理查敌对。他也觉得K太太去伦敦就等于是丢下他,让他独自面对内在敌人与所有焦虑。这些敌人与焦虑的代表就是学校那些危险的大男孩。

理查走到厨房去喝水,接着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吸吮。他又开始频频注意外头经过的路人。他大喊:“史密斯先生来了!”接着就跑到窗边去对史密斯先生微笑。史密斯先生先注意到坐在桌前的K太太,并且对她微笑,然后才向站在窗边的理查打招呼。理查当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便问K太太为什么史密斯先生要特别对她微笑,她是不是跟他很熟?这时,理查显露出极度不信任的神情(注记Ⅰ)。

K太太说,她只有去过史密斯先生的店几次,他也知道这点,但是他一点也不相信。他觉得史密斯先生一定会私下去见她,甚至晚上跟她一起上床,而且他不在的时候,史密斯先生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史密斯先生代表K先生,而他不仅侵入K太太,还把她变成了与理查敌对的“畜生妈妈”;这就是理查看不见父母时候会对他们产生的疑虑。

史密斯先生离开的时候,理查带着担忧的语气问说,不知道史密斯先生觉得他跟K太太在一起做什么?其他人又是怎么想的?

K太太诠释说,他很好奇父母都在做什么,所以认为其他人也在监视他,尤其是父亲。他觉得他们会怀疑他侵入妈妈的身体,而且会惩罚他。K太太提到第六十三张图,并且指出理查预期自己会被上帝惩罚的原因,是因为上帝—爸爸已经看到他与代表妈妈的K太太**了。

理查看着K太太拿来装图画的信封,然后又问了一次信封上的字是谁写的。他变得相当不安,也显露出强烈的被害感。

K太太指出,理查比她更了解母亲有哪些朋友与亲戚,但他仍然对妈妈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个想法(她收到的信件以及所有秘密)很好奇且怀疑。他之前承认他会暗中监视妈妈。他一方面无法完全信任母亲对他的爱,另一方面对母亲又爱又恨,而且认为母亲对他也是如此。此外,他一直都怀疑父母在谈论、责怪他或甚至怨恨他。他幻想自己攻击父母之后所产生的罪疚感,更加深了他的不信任感。理查现在知道自己其实不信任K太太,而且他心中有一个“邪恶的畜生”K太太存在。不过,更令他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有时候也会怀疑妈妈是“邪恶的畜生”。

理查同意这一点,并且说他不喜欢自己对妈妈有这样的想法,对K太太也是一样,因为他非常喜爱她……理查直盯着墙上的一张图,上面画了海王星和一个女人,两者中间有一颗地球。他几天前曾说过海王星看起来很讨厌。现在,他指着这张图问K先生是不是就是长这个样子,但随后又说,不,这根本不是K先生,是海王星……他又反复地问了几个以前常问的问题,其中包括K太太认不认识X地的杂货店老板欧文先生。他问K太太为什么不跟欧文先生买东西,他看起来是个大好人,还有为什么她总是去另外一间杂货店?

K太太回答说,他不喜欢那间杂货店的老板,而且觉得他是个坏男人,所以不希望K太太跟他有任何接触。理查希望有个好男人、好先生来照顾K太太,或许很担心她找不到这样的男人。他也害怕父亲会死,这样一来不仅没有人照顾妈妈,她还会很想念他。对理查来说,生了病的父亲就成了受伤的、被抢夺的父亲,而且因此变得很危险。这使他更希望让代表妈妈的K太太远离所有可疑的男人,杂货店老板就是其中之一;就像图中的女人与“讨厌的”海王星中间被地球(全世界)隔开一样。

理查把信封里的画通通拿出来摊在桌子上。这时,他突然向K太太要了装玩具的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看到不好的东西似的把玩具一个个拿出来。他还要K太太把铅笔和蜡笔都收起来,但是不要拿走图画、她的袋子和时钟。他把几间房子和几个人偶摆在一起,然后说这个瑞士的小村庄很平静。

K太太指出,他觉得瑞士比英国安全。

理查回答说:“但是可怜的瑞士现在被敌人包围了。”……他拿了一个小玩具水桶(他很少拿它来玩)放在时钟旁边,说这里是医院,再把另外一个小水桶当成赡养院。他迅速地拿起几个受损的人偶丢进这两个水桶里,然后再把袋子的内里翻出来看看是不是有灰尘要清掉。随后,他把玩具分成好几组,并且像以前一样把一男一女放到载货卡车上,说爸爸和妈妈在一起。这时,两辆火车开始绕行桌子。理查刚刚盖了个车站,并且很小心地测试它容不容得下两辆火车进站。火车相撞的危险似乎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其他玩具的组合包括一个男人与一个小孩、一群小孩,还有一群大人——这些玩具组合之前大都已经分析过。他指着其中一个小玩具女人说她有**。接着,他向K太太展示其他玩具女人也有**(注记Ⅱ)。他还指着电车的两节车厢说是两个**。他把两个玩具女人拿来假装她们在交谈,还编了一段过度亲切的对话。其中一个说:“我亲爱的亨丽艾塔,你好不好啊?”……等等。另外一个回答说:“我亲爱的梅兰妮……”这时,理查表示她其实不是亨丽艾塔,而是K太太和妈妈在进行他们下周的对谈。原本摆在远处的小男孩玩偶现在也加入她们,这代表理查在旁边仔细观察她们。随后,理查又拿了一个玩具男人过来,说史密斯先生也要参与讨论。

K太太再度提到他对她与妈妈的会面抱持怀疑的态度,也不相信她们是诚恳的。实际上没有任何男人会参与她们之间的对话,但他心里就是认为可疑的史密斯先生也会在场,而史密斯先生就代表K先生和爸爸。那两个玩具女人就是含有希特勒K先生的畜生K太太以及含有坏父亲的畜生妈妈,所以她们不仅坏,还与他敌对。

理查突然跑到厨房去查看火炉。他拿起“水箱宝宝”的盖子,发现里面水很脏,便感到很不安。他开始用水桶舀水,接着K太太再把水倒进马桶。他愈舀愈担心,因为不管他怎么弄,水还是不干净。他把炉盖拿走,然后倒了一点水进去,想看看水会往哪里流,接着他打开炉管的风门,想把里面和炉盖上的煤灰清出来。随后,他把烤炉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锡杯是以前没见过的,让他很高兴。一开始他先用锡杯舀水箱里的脏水,后来觉得不想把锡杯弄脏,就拿它来接水龙头的水。他把接来的水倒进水箱里,但是有一大半都洒在外面。他一面继续接水,一面看着K太太把地上的水拖干,并且说还好今天女童军不会来,免得看到他把这里弄得一团糟。K太太叫他不要倒这么多水,不然地很难干。【即使是在设备良好的游戏室,有防水的地板,若儿童玩水玩过头,仍必须适时制止。理查像以前一样又把水槽装满水,然后跑到外面去叫K太太把塞子拔掉,再看着水慢慢流出来。之后,他再回到房内继续玩玩具。

K太太诠释说,他对史密斯先生(也就是妈妈体内的坏爸爸与K太太体内的坏K先生)的恐惧,让他更想要彻底了解K太太与自己的内在。现在他似乎特别害怕爸爸那肮脏(指有毒)的尿,而且想知道它是怎么从妈妈的身体里流出来的。K太太还诠释说,他必须要让好奶水与肮脏的尿分开,才能保持干净,而母亲**的代表就是水龙头与闪亮的锡杯。

理查开始移动火车,也将玩具分成各种不同的组合,由于变换的速度太快,K太太无法记住所有的细节。理查告诉K太太说,狗加入了其中一组,而且想做“坏事”。随后紧接而来的是一场“灾难”,玩具撞成一堆,最后全部都翻倒了。理查从玩具堆中拾起一间小房屋,然后迅速地放进嘴里一会儿,并且说这是他自己,他活下来了。不过,他自己似乎也不太相信这间房屋已经逃过一劫。

晤谈已经接近尾声,所以K太太只来得及诠释:狗代表会咬人又贪婪的理查与他的性器官;理查之前说狗想做“坏事”,看来它就是“灾难”的始作俑者。这场“灾难”指的是父母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死了。他把小房屋拿出来是企图要拯救自己,但其实并没有成功。

理查同意这个诠释。他跟K太太把玩具都收回袋子里,然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理查又从袋子里面拿出一颗球,并让它在地板上弹了一两下。

K太太指出,那颗球代表理查、他的性器官以及她体内的小孩。他想表达的是希望K太太和他还是能够安然无恙。

这次晤谈时,外头的倾盆大雨对理查的焦虑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之前的素材显示,雨代表的是全能的父亲所洒下的尿,不仅有毒,还会把人淹没,也跟他害怕被上帝用闪电与暴风雨惩罚有关联。只要一下雨,理查就会很忧郁。不过,就在父亲生病以前,他对下雨已经开始有比较正面的看法。他说植物需要雨才能生长。在理性上他早已熟知这个事实,但在情感上,则一直要到他的潜意识焦虑有所纾解之后才愿意接受。父亲的病,使他更加恐惧父亲的尿与精液会摧毁母亲。先前提过,理查每次都会去喝水,他觉得水龙头的水是好东西,相对于水箱里的脏水。水龙头本来就应该是好的,代表好**与好阴茎,而且要用来对抗被毒害的偏执式恐惧。当K太太在诠释中提到他说的话跟她的**有关时,他拿起两颗玩具树木放进嘴里。K太太对这个动作的诠释是他想要吸吮妈妈的**,而且认为这样就能让他与K太太复苏。

第七十次晤谈注记:

Ⅰ.我昨天告诉理查的话并没有减轻他的不信任感,这一点值得关注。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认为让他知道我会向她母亲提出什么样的建议是适当的做法。要是我没有这么做,他的愤怒与不信任感势必会更为强烈。然而,尽管我已经把想法都告诉他,他所妄想的疑虑与嫉妒依然存在。这再度印证了我过去的经验,也是治疗具有偏执特质的患者时常见的情况,那就是再保证与解释无法消除患者的被害焦虑以及妄想式的疑虑。

我一再指出,理查缺乏内在安全感的原因,是他从未稳固地将母亲建立为好的内在客体,所以特别害怕母亲会变为迫害者,并且与危险的父亲联盟。父亲生病使他的被害焦虑达到巅峰,而对父亲死亡的恐惧则一再使父亲形象变坏;然而,他心中仍然有好父亲的形象,而且与坏父亲形象分裂开来。外在因素对他的内在情境有很深的影响。这些外在因素不仅激起理查的被害焦虑与分裂机制,也会被强化成一种防卫,用来避免强烈罪疚感所带来的怜悯之情与忧郁。

Ⅱ.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理查特别指出那两个假惺惺的玩具女人(他母亲和我)有**(他以前玩玩具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我认为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他正为日后上学的事感到极度焦虑,在这个状态下,他或许想借由强调**来让自己安心。即使他怀疑母亲和我不诚恳,使他失去安全感,但毕竟我们有**,所以不见得真的那么坏。然而,我也在想**是他从未完全信任的最初客体,会不会让他觉得那两个女人更可疑。如果是这样的话,表示他所指的是两个不诚恳的女人有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