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次晤谈(星期四)(1 / 1)

理查在转角处等待K太太。他又说他不想跟其他人去爬山,爬山太累了。不过,他的脸上却尽是失望的神情。他突然说他牙痛,但又马上改口说等一下就不痛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他的牙齿还在痛。K太太能不能答应他不要把牙痛的是告诉妈妈?要是她告诉妈妈,他就得去拔牙了。他非常担心牙痛的事,但他说其实没那么痛。他频频摸牙龈,并且告诉K太太痛的那颗是新长的牙,不是旧的牙,想用这个方式安慰自己。接着,他又说一定是蛀牙了,不过他的第二颗牙齿是好的。

K太太诠释说,理查不去爬山,不仅是因为他不想要求K太太更改晤谈时间,也是因为牙痛与他对性器官的恐惧有关。爬山就代表用他的性器官爬进K太太与妈妈体内,而他不觉得自己办得到,原因是他的性器官(牙齿)有问题。K太太提到他在上次晤谈时说父亲一直都很疲累,令他觉得相当难过。她诠释说,父亲很疲惫的意思是他的性器官被理查伤害和折断了,所以理查觉得要是他把自己的性器官放进妈妈体内的话也会被折断,甚至还觉得它应该被折断,因为把妈妈从爸爸身边抢走是不对的行为。上次晤谈时,理查画了一张脚很长的自画像,这代表他把爸爸的性器官抢走,让自己变成爸爸,并且拥有性能力。他经常觉得自己已经将那个又累又病的父亲吞并到自己里面,所以他也会觉得很累。此外,他的内在也含有坏的希特勒父亲。昨天他痛击了希特勒;当他把手臂上的痂抠掉,让伤口流血时,他的血与希特勒的血在他心中已经混淆在一起了,代表他内在的希特勒也受了伤,而且在流血。

理查说他想跟伊凡斯先生买一些太妃糖。这样他就可以吃一小块太妃糖,然后用它把牙齿黏出来。或者他可能会羞辱他的敌人奥立佛,奥立佛就会朝他的下巴挥拳,这样牙齿就会掉出来了。

K太太诠释说,理查觉得他的性器官(现在以牙齿为代表)跟父亲的性器官(伊凡斯先生应该卖给他的太妃糖)混在一起了,因为他想要吸吮或吃掉爸爸的性器官(最近的代表是龙虾);他过去常常表现出这样的欲望。要是他借由这样的方式失去牙齿,那就确实是太妃糖造成的——或者应该说是父亲造成的,是父亲把两个性器官一起扯出来。

理查开始玩玩具。他把代表K太太的人偶放到拖车上,然后再把代表妈妈的人偶和K太太的人偶面对面地摆着。她们两个正在交谈。

K太太问她们在谈什么。

理查说,她们在讨论他的牙齿该不该拔掉……接下来,他让拖车紧紧跟随着电车。

K太太诠释说,通常代表他自己的电车正在监视妈妈与K太太,同时也加入她们的对话。K太太解释说,拖车上的两个女人也代表理查内在的两个人——可能是好妈妈与坏妈妈,或者是爸爸与妈妈;而理查不确定内在的妈妈与K太太以及他的内在父母对他究竟是友善还是有敌意。因此,他有时候非常不信任K太太,总担心她会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理查让载货火车的车头在装玩具的袋子与K太太的手提袋之前来回奔跑,说它自己在移动,并且要K太太伸出手指挡住它,让它停下来。

K太太诠释说,火车头代表理查的性器官;它自行移动的意思是它自己进入K太太的性器官——她的手指,而不是理查要它进去的。不过,他也希望K太太摸他的性器官。另外一个意思是指K太太应该要阻止他的性器官进入。

理查把小凳子分成两堆:他说一边有爸爸、K先生、史密斯先生、希特勒、戈林【赫尔曼·戈林(Hermann G?ering, 1893—1946),德国纳粹党领导人。——译注与保罗的性器官。其中,希特勒的性器官是最大的——一张巨大的木头凳子。他选了最漂亮的一张凳子放在另一边,代表自己的性器官,这也是他特别喜爱的凳子,上面有毛茸茸的坐垫。他这一边还有另外三个男人的性器官,理查说包括好保罗和好爸爸的,但他不知道另外一个是谁的。他轮流拿起两边的凳子朝另一边扔。敌人被消灭了好几次,但后来似乎又复活过来。最后,理查说他这一方赢得胜利。

K太太诠释说,这些凳子不仅代表性器官,也代表整个人。对他来说,最后的结果就代表坏爸爸的死亡。

理查惊讶了好一阵子,然后说:“爸爸要是死了就糟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害怕……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巨大的帐篷柱朝敌人的性器官扔过去,并且说那是他的秘密武器。在这个游戏中,他的攻击性很强,同时制造更种声响,而且差一点就把凳子打坏了。

K太太诠释说,他的“秘密武器”(当时战争的热门话题)就是内化而强大的爸爸性器官,最近是以龙虾为代表。他用这个内在性器官来对抗内在与外在的敌人。

理查把凳子丢过来又丢过去的时候说了一句:“可怜的游戏室——很快就要被毁掉了。”

K太太诠释说,游戏室也代表K太太,她就要离去,所以理查想摧毁她。她提到昨天的飞机残骸以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他如果攻击她体内的坏K先生,就会连带摧毁她;如果攻击妈妈体内的坏希特勒爸爸,也会连带摧毁妈妈。然而,他觉得他必须消灭这些男人,不然的话他们就会伤害K太太与妈妈。

理查变得极度兴奋而且具有攻击性,他的脸涨得红红的,有时候还会磨牙。他回到桌前坐下并且开始玩玩具。他做了一个公车站牌,地点是在保姆住的村子里。公交车则由拖车、运煤卡车、载货火车头以及电车为代表,每一辆公交车都朝不同的方向行驶。理查自己则坐着电车(现在是公交车)来来回回。这些车辆相遇的时候,理查发出怒吼声,不过他还是避免让它们相撞。过程中,他又谈起那些车掌小姐,并且说,除了那三位他特别注意的车掌小姐之外,其他车掌小姐也都非常和善、亲切,而且有礼貌。

K太太诠释说,开往不同方向的公交车指的就是他来往X地与Y地的各种路线,不过它们也代表他最近常常想到的各个车掌小姐,包括K太太、妈妈和保姆。公车站牌代表K太太或妈妈的内在,也代表这几个女人的内在,而公交车则代表各个男人,包括爸爸、保罗、K太太和史密斯先生;虽然这几个男人彼此依然不和,但他们变得比较不具摧毁性,也避开了相撞的情况。之前他们在凳子游戏中相互厮杀。这表示现在好爸爸和好保罗与坏爸爸、坏保罗和坏K先生更紧密地连结在一起,而理查也比较能够考虑到好爸爸与好保罗的处境。在刚刚两方相互摧毁的凳子游戏中,由于希特勒父亲、大坏蛋史密斯先生以及外国间谍K先生是完全属于邪恶的那一方,所以他们必须被消灭(注记Ⅰ)

理查把其他车辆放到一边、只移动电车的时候,一面哼着轻柔的旋律。他还把两支钥匙(代表他和K太太)从钥匙圈上拿下来,让它们一起跳舞。

K太太诠释说,他取下两支钥匙并让它们共舞,代表现在他跟外在的K太太在一起,而且相当愉快;之前钥匙圈就代表他与K太太的内在。他自己独处的时候也很开心,所以他刚刚让电车独自行驶的时候一面哼着歌。

理查稍早时曾问过他的领带是不是还系得好好的,离开以前又问了一遍。他与K太太一同走到村里的途中遇见威尔森太太,她说那些男孩现在正要去爬山。这时他犹豫了一下,他想跟他们去爬山,可是这样他就得晚一点回家。后来他还是决定回家,显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挂念父亲。

这次晤谈刚开始时,理查显得既羞怯又焦虑,而且充满了虑病恐惧。他频频提到牙痛的事,而且相当担忧。随着晤谈的进行,K太太的诠释让理查变得愈来愈活泼并具有攻击性,他的摧毁性也在凳子游戏中显露无遗。玩公交车的时候他依然涨红着脸,有时还会磨牙。这时的他处于躁狂状态,也不太回应K太太。不过很明显的是,他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攻击性,也试图要找寻比较好的解决方法,避免让公交车相撞就是一个例子。从最近几次的晤谈可以看出,他尽力克制攻击性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强烈希望能以友善的方式与K太太道别;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担心伤害父亲。然而,他内在的挣扎相当激烈,唯有用尽全力才能够应付这样的困境。尽管如此,他依然能够享受与K太太独处的时光(两支钥匙共舞),并且获得片刻的纾缓,而这是自我(ego)变得比较强壮的征兆。

第八十七次晤谈注记:

Ⅰ.我曾指出理查的自我整合与统整客体的能力已经增强。除此之外,理想化的浅蓝色妈妈与“邪恶的畜生”妈妈也愈来愈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现在对父亲也有同样的情况。这显示理查的爱缓和了恨,而在他的幻想中,那些极坏的客体也愈来愈能够与现实客体结合。很重要的是,这些发展都跟他更能够找寻取代分析师与母亲的人有关,他最近对车掌小姐的注意就是一项证明。以前除了理想化的妈妈、K太太与保姆之外,他对其他女人一概抱着轻蔑的态度。我之前也说过,他能够接受这些替代者,即显示他愈来愈能够脱离对母亲的依赖。另外一个层面的进展是,尽管他对生病而且可能死亡的父亲怀有攻击欲望以及焦虑,他也逐渐表现出对父亲的爱以及对他病情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