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的态度相当友善而积极,忧郁的程度也减轻许多。他立刻拿起钥匙来玩,一边与K太太谈话,一边利用钥匙进行各式各样的活动。他让大钥匙与小钥匙一起走路,钥匙圈也跟着移动,并且再度表示这是他和K太太,他们一起散步。接着,他提到英国皇家空军最近的空袭行动。他把小钥匙取下来,然后让它独自行走。
K太太诠释说,她和理查一同前往伦敦,但是他突然开始害怕伦敦所遭受的攻击,而想要逃跑,所以他刚刚才把小钥匙拿下来,然后让它独自行走。此外,钥匙圈也代表K太太的身体,理查就在她身体内部,所以这也代表他让自己脱离她的身体。不过,他也觉得钥匙圈代表他的身体,里面有K太太存在。
理查说他昨晚骑着脚踏车绕了整个村子,还有他明天想跟约翰和他朋友一起去爬山。K太太能不能更改晤谈时间呢?他让取下来的两支钥匙一起跳舞,同时哼着一小段古典乐(注记Ⅰ)。
K太太诠释说,他把钥匙拿下来,是因为想要她作为陪伴他的外在客体——两支钥匙共舞,也表示他渴望把他的性器官放到K太太的性器官里面(注记Ⅱ)。他愈来愈喜欢骑脚踏车和爬山,同样呈现出这方面的渴望,这两件事都代表性关系;他刚刚一边哼着旋律,表示他更加相信他与K太太的性关系会是好的,不会让自己的性器官或K太太的性器官受伤,原因是在这个关系中不会有争斗的情形(注记Ⅲ)。与其他男孩一起去爬山,也代表与K太太的家人和病人共享她,以及与爸爸和保罗共享妈妈。这样一来,不论是在外在世界,或是在妈妈的性器官里面,他都不需要跟竞争对手争斗。
理查开始注意外面的路人,情绪愈来愈紧张,也更加小心提防。他说他骑车时差一点就被一辆车子碾过,车里有一位男子大声警告他,旁边还坐着几位男子。
K太太诠释说,理查一开始觉得他能够与她和妈妈发生一段美好的性关系,也能够完全了解她的内在,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害怕爸爸。他幻想自己把性器官放入K太太的性器官里,并探索她与妈妈的内在时,看似相当愉悦,也很安全,但后来就被危险的K先生与爸爸(差点开车碾过他的男子)扰乱了。
理查回答说,车里的男子是K先生、史密斯先生、“脾气不好的老先生”、保罗与爸爸。接着,他问K太太昨晚遇到她的时候她要去哪里?她是要回家吗?为什么她刚好走在那条路上?(他昨晚在村里骑车的时候遇到K太太,但并没有叫住她。)
K太太问他觉得她要去哪里。
理查说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去见史密斯先生。然后,他突然想起史密斯先生的家并不在K太太走的那条路上。
K太太诠释说,理查很想独占妈妈,也一直很担心妈妈并不是单独与他在一起,因为他心里认为妈妈含有爸爸,而他不确定那是坏爸爸还是好爸爸。现在跟K太太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确定她体内含有的是希特勒的性器官,还是好K先生的性器官。
K太太诠释时,理查又把刚刚的两支钥匙放回钥匙圈里,再让它们移动。
K太太诠释说,这代表他对她的内在很好奇,也害怕他在里面会遭遇危险。
理查提到坐公交车回家的事。今天他会遇到他最喜欢的车掌小姐,现在只要公交车上的人一多,似乎所有的车掌小姐都会说:“买半票的请让座。”不过他还是最喜欢这位车掌小姐。他把车掌小姐的名字告诉K太太,还描述她们的长相。其中一位小姐很漂亮,另一位没那么漂亮,但也不丑——那一位是他最喜欢的,另外还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小姐。
K太太指出,他喜欢的那位车掌小姐也代表保姆。他不信任母亲的时候就会去找保姆,当时她还没结婚,不像妈妈一样有丈夫。那位漂亮的车掌小姐则代表妈妈,她比保姆还漂亮,但有时候理查比较喜欢保姆,这时他就会对妈妈感到罪疚。
理查说保姆也很漂亮——她一点都不丑。昨天他转车的时候有看到她,她还拿了一些糖果给他。(他似乎现在才发觉自己仍然非常喜爱保姆。)他还说K太太不是那位“浓妆艳抹”的小姐,她也非常漂亮,但是没有妈妈漂亮。接着,他问这么说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K太太认为她代表的是妈妈与保姆的混合体。
理查说他做了一个很可怕但也很刺激的梦。几天前的晚上,他梦到两个人正在把他们的性器官放在一起。他很享受地叙述最近这个梦境的过程,以非常生动又夸张的方式描述细节;讲到惊险之处,他便装出邪恶的声音,而说到**之处,他的双眼闪耀着光芒,脸上充满了喜悦与希望。他看见K太太在村里的公车站牌前等待前往Y地的公交车,但是公交车要开往别处;在梦里,每隔两星期才有公交车开往Y地。一辆公交车经过,却没有停下来(这时,理查生动地发出公交车经过的声音)。理查赶忙上前去追公交车,但公交车已经消失了。他还是上了车,只不过坐的是小货车。车上有很快乐的一家人与他同行。父亲和母亲都是中年人,还有好多个小孩子,但是他们都很和善。他们经过一座小岛。这家人还带了一只很大的猫,猫先是咬了他的狗一口,但后来它们就和平相处了。接着,有一只新来的猫追着他们的猫跑,但后来它们也相处得很愉快。新来的猫不是只普通的猫,不过它也很和善;它的牙齿像珍珠,看起来也很像人。
K太太问它像女人还是像男人。
理查回答说,它像个绅士,也像个友善的女士。他说那座小岛在一条河上,河岸上方的天空很黑,树是黑色的,不过沙子还是正常的颜色,而人也是黑的。小岛上还有各种生物,有鸟、动物和蝎子,都是黑色的;而且所有的人跟生物都是静止的。看起来真可怕。这时,理查显露出惊恐与焦虑的神情。
K太太问那个小岛长什么样子。
理查说,小岛不是黑色的,可是周围的河水与天空都是黑的。小岛上有块绿地,而上方有一小块天空是蓝的。一切却静止不动,很可怕。理查突然大喊一声:“喂!”这时,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活了过来。他破除了魔法,他们刚刚一定是中了魔法。岛上的人开始唱歌,蝎子和其他生物也都跳回河里去。所有人欣喜若狂,每样东西都亮了起来,整个天空也都变成蓝色的。
K太太问刚刚在站牌前的她发生了什么事。
理查说她躲在别人后面,只露出一半的身体。
K太太问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理查先是说不知道。后来他说他觉得K太太躲在一个男人后面。
K太太问这个男人让他想起谁。
理查说那个男人很高,然后顿了一下,又说他觉得他看起来像爸爸。理查叙述梦境时,也一边开始画画,【可惜的是这张图遗失了,所以我只能靠着晤谈记录回想画的内容。图中有“像人”的猫、理查的狗、真正的猫、静止不动的黑色的人、黑色的树、小岛,以及货车行驶的道路。理查提到岛上的人都活过来的时候,他要K太太把装玩具的袋子拿给他,然后打开它,把电车拿出来。他看着两节车厢,把它们转了一圈然后接起来。接着,他拿出秋千并且让它开始摆**。他把秋千放在火车上,然后开始移动火车,再把秋千拿下,同时让火车继续行走。随后,他把货车所有的车厢都接起来……理查问K太太愿不愿意去Y地见他还有他的家人,她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他希望K太太跟他一起走一小段路过去,这样他就可以带她去他转车的地方。她真的不来看他们吗?为什么?要是她能来,而且能见见爸爸就好了。理查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相当激动。
K太太诠释说,他把火车的所有车厢都接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表示K太太与她的小孩都变成了他的家人,而他们的代表就是梦中跟他一起乘坐货车的快乐的一家人;这也代表他所爱的人在他的内在都能够和平相处,包括保姆在内。保姆在结婚前也是他们家的一分子。因此,他希望K太太能跟他一起走一小段路到Y地,也就是到保姆住的地方,这样她去伦敦以前,就可以再和保姆见一次面。从他的梦境中可以看到在他心中的某一部分,一家人快乐地团聚在一起,可是在他心中另一部分,他们又是分开的——黑色的人和动物以及黑色的蝎子,代表有毒的“大号”与性器官。这表示他将自己内在的好人与坏人分开,以及他觉得K太太的内在也有那些黑色的人,因为他在嫉妒与生气的时候已经把“大号”放到她的体内。装有煤灰的炉子往往代表她;当他清理炉子的时候,就代表把K太太与妈妈体内那些危险的坏“大号”、小孩以及黑色的性器官掏出来。不过,他在梦里也让这些危险的坏生物都活过来,最后他们都亮了起来,整个天空也变成蓝色的——“浅蓝色的”妈妈。昨天他在厨房里舀的水代表牛奶,这些牛奶不仅是要给他自己,也要给其他那些他想喂养、保护与爱护的小孩(注记Ⅳ)。电车的两节车厢跟过去一样代表妈妈的**;他把上面坐着小孩的秋千放在电车上,则代表喂养那个小孩。他希望让K太太与她的家人也加入他的家庭,意思是希望她不会与他分离,这样就不会引起他的恐惧、怨恨与嫉妒。如此一来,不论是外在或内在的K太太和妈妈,他都可以保有。
理查叙述完梦境之后,他的心情有很明显的转变。他在梦中所经历的那些感受一时似乎挥之不去,而当他生动地描述梦境时,也十分乐在其中。他说他要把这个梦告诉每个人,看来似乎很有成就感。叙述梦的时候,他一边在玩玩具,但没过多久就停下来了。这时,他眼中的光芒尽褪,脸上出现忧郁的神情,而且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在听K太太的诠释。他变得很不安,并且显露出被害感。
K太太诠释说,他开始担心自己终究无法像梦中一样让所有黑色的坏人复活,并且把他们变好;这样的担忧也愈来愈强烈,因为今天的晤谈已经接近尾声,结束之后他就要离开了,还有K太太很快就会离开他。她提醒理查,他在晤谈一开始的时候有提到另外一个梦。她问那个梦是什么。
理查刚刚一直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现在他又活泼起来了,似乎很高兴能叙述他的梦。【毫无疑问的是,他能够做梦即表示他具有生育能力,而梦也是代表给分析师的礼物;因此,他能够重拾希望,被害感也减轻了。他看到两个人躺在一起。场景是在X地的某处,看起来像是在户外。他们光着身子,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
K太太问理查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性器官。
理查说,他看到了,他们的性器官非常巨大,很难看。
K太太问它们是什么样子。
理查说他其实不知道女人的性器官是什么样子,可是梦中那两个人的性器官很像书里面那只怪兽。(怪兽非常庞大,让旁边那个小人显得特别矮小;理查之前说那只怪兽看起来很高傲,他很崇拜它。)理查没有再提出更进一步联想。
K太太诠释说,他心中认为父母的性器官一样巨大,而图中那个对着怪兽眼睛射击的小人代表他自己,他试图要攻击父母的眼睛与性器官。
晤谈最后,理查拿了一颗球,让它从房间的一端滚到另一端,并且说这是K太太正在搭乘的火车。球滚到放在角落的包裹堆里,理查便说那是止冲挡,不过他似乎不太确定火车有没有受损。接着,他先让一颗小球滚出去,再丢了一颗大球,并且说那是史密斯先生跟随着K太太——不,是他自己跟着K太太。晤谈到此结束,而理查再度提到更改晤谈时间的事,因为他明天想去远足。
第八十五次晤谈注记:
Ⅰ.这是一个由内在情境转变为外在情境的例子。值得关注的是,只要分析师能够充分掌握素材的变化,就能够清楚地认知到这样的转变。理查愈来愈喜欢骑踏车和爬山,源自于他能够不再只专注于内在情境与争斗。我曾指出,内在焦虑情境经过诠释之后,外在情境往往会浮现出来,这一点相当重要。
Ⅱ.此时,理查显现了发展上的一项进步:他觉得他跟代表母亲的我能够在一起,而且不受他或我的内在客体干扰。使内在与外在情境及关系达到良好的平衡是非常重要的。就理查这个案例而言,这代表联合父母意象(他的内在迫害者)已经失去了影响力,至少暂时是如此。这就是进步的表现,不过我也很清楚,这些转变仍未完全稳固。
Ⅲ.我发现音乐往往代表内在的和谐。不过,在此次晤谈中,这个和谐还有另外一个延伸的意义,那就是理查觉得和平、没有争斗的**是可能的。他在与**和性器官的关系中都必须面对在母亲性器官内的争斗,同时也觉得被自己内在的迫害者监视与迫害,而现在这些情境所引起的焦虑都已经减轻了;这也促成了外在的和谐,其表征即是一场愉悦且不具摧毁性的**。他在这个时候能够欣赏音乐,同样也是和谐的表现。
Ⅳ.我们在此所面临的是属于忧郁心理位置中的一个重要焦虑情境。如果理查觉得自己充满了被攻击而变坏的客体(例如,被攻击且危险的苍蝇与龙虾)、危险的排泄物以及摧毁冲动,他内在的好客体就会岌岌可危。这表示他会陷入极度焦虑的状态,担心他内在的一切都已死去。理查解决这个困境的方式就是试图将那些又坏又危险的部分(煤灰)取出。当他比较有安全感的时候,他则寻求另外一个解决方式,那就是让坏客体复苏并且变好,就像在梦里一样。有趣的是,那座小岛不完全是黑的,上面有一块绿地,而上方中央还有一小块蓝天。这个好的中心让他能够抱持着希望,所以代表好**、好分析师、好保姆以及好父母,而且他们和平共处;此外,生命力与修复力也能够从这个好的中心扩散出去。火车与秋千的游戏显示秋千上那个好小孩也代表恢复生命与维护生命。(之前提过理查非常喜爱小婴儿,也常常要求母亲再生一个小孩。母亲说她年纪太大的时候,理查嗤之以鼻,并且说她当然能够再生小孩。他对分析师势必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认为以好**作为自我的核心是自我发展的一项重要前提。理查一直维持着对浅蓝色妈妈的信念。这个理想化的母亲与迫害及可疑的母亲并存。然而,理想化的能力乃根基于内化好原初客体至某种程度,而这也是他在面临所有焦虑时唯一的依靠。在目前这个分析阶段,理查的自我整合能力,以及统整客体各个面向的能力都提升了,同时也更能够在潜意识幻想中改善坏客体,并且复原和重塑死去的客体;这也跟他能够以爱缓和恨有关联。在梦中,理查也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让父母相聚。
然而,这些过程并没有完全成功。在他的梦中,当我躲在男人背后的时候,我就被遗忘了,表示理查依然不相信父母的团聚真的是会是好的(这也再度显示了联合父母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