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带了行李来,准备在晤谈结束后返家。他又拿自己的表跟K太太的表对了对,也再度表示他希望上面的时间是一样的。他说他的表比K太太的慢了一些,但又自我安慰说,其实只差了一点点。他仔细地描述他的手表,说它昨天晚上“饿肚子”了,需要好好上发条,上好发条后,它就静静地睡着了。
K太太解释说,这支手表代表他自己,他需要K太太为他分析。昨天晚上无法接受分析,所以一直觉得缺乏了些什么。他小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他渴望妈妈来喂养他、爱他的时候,她却不在身边。他希望他跟K太太的手表时间一样,代表他希望他们两个人有同样的想法与感觉,还有她应该永远留在他体内,与他融为一体(注记Ⅰ)。手表也代表理查的性器官,他希望他跟K太太拥有相同的性器官,这样两人就都没有差别了。此外,为手表上发条则代表搓揉性器官,满足它的需求;同时,他又害怕把玩性器官会让它受伤。上次晤谈时,驱逐舰吸血鬼号代表他的性器官,他想确认吸血鬼号沿着直线航行,并且说它自行移动,也是意指他的阴茎没有问题。
K太太在诠释理查的**行为时,他觉得相当难为情。一开始还否认他会把玩自己的性器官,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承认他有时候会这么做。接着,他宣布舰队来了,就在他的行李箱里。他本来没有打算要玩舰队,但现在还是想玩。他把舰队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K太太诠释说,上次晤谈时她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舰队上,可能让他觉得很难过。(上次出现相当大量的素材,而且有许多东西更急需诠释,所以她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仔细地注意舰队的一举一动。)
理查表示同意。他给K太太看行李箱里装的东西,里面有张他的身份证。K太太有没有这种防水夹来放身份证呢?接下来,他慢慢地把身份证放回箱子里,让它先进去一半,再更深入,然后完全进入箱子里。他从口袋里拿出公车票,看看它有没有折到还是破损(其实车票完好无缺)。他这么担心,是因为回程还要用。接着,他便小心翼翼地把票放回口袋。他拿出日记给K太太看,并且说他每天都有写到她。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日记——她是第一个。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有关K太太的记录,里面还提到厨娘和每天发生的事。他要K太太读他的日记,表现出完全信任她的样子。
K太太诠释说,理查跟她分享秘密日记,表示他能够信任她,愿意让她了解他心中对于性器官的担忧,而他能够了解K太太对这件事的诠释,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也是他后来决定要使用舰队的原因。他担心回程的车票可能有破损,表示他害怕自己的阴茎会因为受伤而无法使用。他把身份证慢慢地放回行李箱,所表达的是他把玩性器官时的感觉。这时,他可能会想把阴茎放入K太太或妈妈身体里面。此外,身份证消失在箱子里,还有可能破损的公车票,也代表他害怕把玩性器官的后果就是失去它。
这时,理查已经开始调动舰队,整个情况相当复杂,也非常快速。舰队游戏刚开始时,理查哼了一首曲子,再哼国歌。他以非常夸张的口吻叙述说:“天一亮,舰队就悄悄、缓缓地出航了。”首先现身的是胡德号,理查说那是他自己;随后出现的是尼尔森和罗德尼,胡德号被排在尼尔森的右边。理查说尼尔森是领导,后面有几艘驱逐舰跟随,理查指着其中一艘驱逐舰说:“这艘是小型驱逐舰队的领导。”接下来,他也指出“大型”驱逐舰队的领导。他在尼尔森和罗德尼中间放了一艘“小型”驱逐舰,并且说那艘也是他自己(注记Ⅱ)……游戏进行到某一阶段时,理查说:“这样的战争以前从来没发生过。”游戏过程中,他还一边发出引擎与炸弹的声音,而且愈来愈大声,他也愈来愈起劲。理查完全沉浸在游戏里,根本不太注意外面的情况。只有在晤谈一开始时,他看见外面有一位老人,便问说:“他是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先生吗?”不过他也说他可能根本没见过那位老先生。
K太太诠释说,理查试图要让父亲(尼尔森)获得他应有的东西,也让他占有妈妈(罗德尼),因为尼尔森与罗德尼中间的那艘驱逐舰就代表父亲的性器官,跟之前出现过的情况相同。理查让父母团聚,并且发生性关系,而前提是父亲必须与他共享某些权利,所以理查(胡德号)把自己排在尼尔森右边。他自己同时也是“小型”驱逐舰队的领导,也就是孩子王,这表示他希望能有弟弟和朋友来让他带领。理查也想给保罗应有的地位,便让他成为“大型”驱逐舰队的领导(注记Ⅲ)。然而,摆在罗德尼与尼尔森中间的那艘驱逐舰不仅代表父亲的性器官,也代表他自己,表示他想拆散父母,也想干扰他们。
理查的心情突然转变了,游戏的场景也跟着改变。目前为止,他虽然玩得相当起劲,但似乎也有些压抑,而且神情认真、若有所思,似乎正试图要解决内心的矛盾情绪。这时,代表他自己的驱逐舰吸血鬼号开始绕着桌子航行,先是躲到K太太的手提袋后面,然后又再度现身。另外三艘他带领的驱逐舰则过来与吸血鬼号会合,他们现在代表德军,而且正准备和几艘英国船舰作战。后来他们逃跑了,然后又跟其他的英国船舰展开战斗。他们躲了起来,随即被包围。他们一下虚张声势,一下又躲起来伺机而动。结果三艘跟随在后的驱逐舰被击沉,剩下理查(吸血鬼号)继续孤军奋战,后来又有一艘驱逐舰加入他的阵线。吸血鬼号与罗德尼(妈妈)之间的战斗越演越烈。理查描述说,吸血鬼号“猛烈攻击”罗德尼,而罗德尼则是“火力全开”。最后,吸血鬼号(理查)被击沉,但另外一艘驱逐舰仍然持续对英国舰队开火,直到将它们一一击沉为止,而它成了唯一幸存的船舰。整个过程中,理查非常兴奋,不断地发出各种声音,而且处于挑衅、躁狂与叛逆的情绪状态。
K太太诠释说,摧毁一切之后幸存的驱逐舰代表理查的性器官,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性器官强而有力,并且具有破坏性。刚刚吸血鬼号(理查)“猛烈地”攻击罗德尼(妈妈),代表理查正在攻击体内含有坏爸爸的妈妈,以及含有坏K先生的K太太。这个坏妈妈(“邪恶的畜生”)“火力全开”,对他展开反击,代表她用体内所有的坏爸爸性器官来攻击他。理查现在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了性器官,但是这个性器官极具破坏性,甚至是叛国的,因为它变成了德国的驱逐舰,还对属于英国的家人发动攻击。
理查迅速意走到厨房去舀了一桶水,说是牛奶。他走到庭院里,也要K太太跟他一起出去。他看着天空说快放晴了,但其实今天的云反而比较多。以前只要看到多云的天空,他都会抱怨云为什么不快点散去。
晤谈结束,理查与K太太一同走回屋里的时候,他要K太太猜帮他打领带的人是谁。领带还系得好好的,对吧?他接着说,是他去威尔森家的时候,他家的女佣帮他打的。
怀抱着天空放晴的希望,以及女佣(代表对他有帮助的K太太)帮他打的领带还保持完好,所表达的是他更加相信K太太会修复他的阴茎,而且能治好他。理查的母亲说,上周末她发现理查变得比较活泼,也不那么神经质,但是也比平常不听话和叛逆(注记Ⅳ)。
第七十九次晤谈注记:
Ⅰ.在此我想更深入地探讨这一点。我在某些成人个案身上观察到他们有属于潜意识深层且源自婴儿期的控制客体之强烈欲望,希望客体的思考、感觉,甚至是外表都跟主体一样。这样的欲望可能会一直存在,并且使他们在任何关系中都无法获得完全的满足,而它也会延伸为内射性认同及投射性认同。这种强烈的掌控欲望意指吞并客体(分析师)并且进入客体,使主、客体变得一模一样。在人格发展健全的个体身上,这样的心理历程可能依然在运作,只是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并不会显露出控制欲,或是不体谅他人等等的特质。在某种程度上,掌控与占有客体的欲望是属于婴儿情绪生活以及自恋状态的一部分。
Ⅱ.理查常常会同时扮演好几个角色——这是儿童游戏常有的现象。在没有能力去认同某个客体或是维持某个发展面向的个体身上,我们就可以观察到这种人格特质的不稳定现象,而且上述两种能力的失败会相互影响。我曾在《对某些类分裂机制的评论》(1946,《克莱因文集Ⅲ》)以及《论认同》(On Identification)(1955, ibid.)文中提及削弱自我的分裂过程。在我看来,将各式各样的客体不加区分地内射,与投射性认同的强度相辅相成,投射性认同会导致部分自体被分离出去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会回过头来强化这种未加区分的认同。通常我们会在梦境里面看到角色变换的情形。有时候做梦之所以能够带来一些纾缓作用,是因为精神病性质的历程能够透过这些梦境表达出来。
Ⅲ.值得关注的是,这些在社会关系上的进展(包含愿意承认父亲与哥哥的权威),与他对自己现在或未来的性能力更具信心有密切的关联。从前几次晤谈的素材可看出他对**的恐惧在经过分析之后已经有所减轻,所以他现在比较能够接受自己作为男性的角色,也能接受自己拥有阴茎的事实,只不过他的阴茎极具攻击性。在舰队游戏中,唯一幸存的驱逐舰代表着他的阴茎。对自己性能力较有自信与承认父亲、哥哥及父权代表者的权威,这两者之间的关联适用于大部分的人。从我过去分析男性病患的经验中发现,阉割或性无能恐惧会导致男性对老师或是其他父权代表产生敌意与嫉羡。这样的恐惧减轻时,他们就会比较容易接受其他男性的优越地位与权威。
阉割恐惧与性无能感不见得会使人变得反叛,反而可能会对任何握有权力的人完全屈从,或者不经思考就屈服。这样的男性在焦虑降低之后就会比较有能力展信自信,并且证明自己与他人平等。
Ⅳ.理查现在更直接地展现攻击性,但同时更加活泼,也不再那么压抑自己,这些态度上的转变与最近出现的素材相吻合,特别是这次晤谈。很明显地,理查的阉割恐惧减轻了,对于拥有阴茎也具有更强烈的信念,所以能够展现出自信。在他的幻想中,他的性器官可能变得非常危险,会摧毁所有家人,并导致所有人一同迫害他,而这一直是过去他不得不否认自己拥有性器官而且觉得自己性无能的原因之一。透过分析,他能够去面对这个对他来说依然危险的所有物,而他也开始能够重视它,因为它所隐含的是主动权、力量与捍卫自己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生育能力。在这次晤谈中显现出来的焦虑,即说明了某些抑制男性性能力的因素。害怕阴茎会变得有摧毁性,而使母亲和自己本身陷入危险,会让男性对拥有性能力感到畏惧。我发现,这些恐惧可能会增加对母亲的认同,并且强化女性心理位置。一位个案就曾经告诉我说:“我宁愿当受害者,也不愿当加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