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次晤谈(星期一)(1 / 1)

理查准时来到游戏室。他看起来相当镇定,显然打定主意要尽量配合分析。他在桌上放了一个巧克力盒,说他带了东西给K太太,要她猜里面是什么。

K太太说,里面装的是舰队。

理查说他想知道为什么K太太一猜就猜中了,他很好奇,而且认为刚刚他把盒子放下来的时候,她可能听到了里面的沙沙声。

K太太说她可能有听到,但也表示他之前就提过他把舰队放在盒子里的事。他说他带了舰队游戏给她,是不是代表他愿意为了她而配合分析?之前他说他来接受分析是为了父母。

理查坚决表示他是为了K太太才这么做。

K太太说,他也可能是为了自己。

理查说并不是这样。(这一点值得注意,因为理查显然相信分析对他有益,而且是必要的。)他把舰队拿出来排成战斗位置。他说尼尔森是舰队的领导,不过胡德号是最大的。这时,理查停了下来,说K太太应该要问他一个问题却没问,他不会告诉她问题是什么——她得自己想。

K太太说,他指的是父亲的身体状况。(周末过后,K太太都会问这个问题。)

理查说没错,但为什么她没有问呢?

K太太解释说,她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他妈妈讨论更改晤谈时间的事,这件事他也知道,电话中妈妈有提到爸爸复原的情况还算不错。

理查微笑着问K太太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妈妈昨天电话讲到一半要暂停。他解释说,那是因为他跑进房间,妈妈得把他赶出去。K太太有听到大声关门的声音吗?门是他关的。理查对于自己的叛逆行径似乎很得意。

K太太诠释说,他对她跟母亲之间的谈话很好奇,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K太太也提醒理查,他的游戏中一再出现她与妈妈交谈的情景,而且他总认为她们在谈论他。

理查又暂停游戏,然后拿自己的手表(之前他的表送修)来跟K太太的手表比较,并且说他的声音比较大。K太太的时钟显示的时间跟两块表有点落差,他便要K太太调整一下时钟,这样三个时间就完全相同了。理查一如往常地检查时钟,看看是不是外国制的(他知道是瑞士制),然后又比了比两块表。接下来,他让几艘船舰出航。他们绕着桌子航行,先是躲到K太太的手提袋后面,然后在时钟旁边就定位。他说这里是北海,一场战事正在酝酿。船舰一开始出航的时候,理查哼着“天佑吾皇”,照理说他们应该属于英军,但是这几艘船舰在时钟旁边就定位时,他们就变成了德军,会遭受其他船舰攻击。

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她的内在与性器官又坏又危险——外国制的时钟。她也提到上次晤谈的素材:K太太(妈妈)体内含有死去的父亲、保罗和小孩——被他杀死的苍蝇。之前,他表示想跟K太太同床,也想搂着她,但同时又非常害怕她的性器官。她指出,他刚刚比较他们两个人的手表,表示他希望自己和K太太的性器官是一样的,她应该也要有阴茎,因为她的性器官和内在对他来说很可怕;或者他们两人都不该有阴茎。“外国制的时钟”代表K太太的内在,这一点他知道(见第十一次晤谈);当他把时钟打开或关上,就代表查看K太太的内在。他把船舰放到时钟旁边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德军,也就是说,K太太的内在含有敌军,所以很危险。爸爸或K先生的危险性器官在K太太与妈妈体内正遭到英军攻击,也就是被他自己、好哥哥与好爸爸攻击。

理查提到英国皇家空军对柏林展开猛烈的空袭行动(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并且露出惊恐的表情)。他站起来,开始发出飞机的声音,假装他正从上空轰炸舰队,然后提到沙恩霍斯特号与格耐森瑙号。俾斯麦号(代表爸爸)与尤坚号(保罗)被炸伤,但最后还是得救了,而胡德号(妈妈)被击沉了。这时,理查的舰队游戏变化相当快速,他自己一下代表英军,一下又代表德军;有时站在母亲(胡德号)这边,有时又站在父亲(俾斯麦号)那边,所以他也为俾斯麦号感到难过。有时候的场景是一艘驱逐舰孤军对抗其他所有船舰,代表理查(或爸爸)被所有家人迫害;又有时候他会为了救爸爸而牺牲自己,或者是反过来。由于游戏的变化太过快速,所以K太太无法掌握每一个细节。【游戏中这些立场的快速转变,表现了他的不安全感、不稳定与病态,这些都因为我即将离去以及担忧父亲的病情而强化了。游戏过程中,理查频频提到他向史密斯先生买了某样东西。他看到红发女孩经过的时候,说她在吃青苹果,使她的头发显得特别的红。他还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K太太诠释说,理查觉得女人或女孩的性器官是红色的,而且还受了伤,原因是她们没有阴茎;她们为此而感到愤怒,也会想吃掉男人的性器官,也就是苹果,而且吃的时候会气得哽到。K太太补充说,理查因为害怕妈妈的内在与性器官,所以让代表妈妈的胡德号沉没,并且与对抗妈妈的爸爸联盟。理查对父亲病情的担忧,使他在舰队游戏中特别忧心代表爸爸的俾斯麦号。然而,他也很害怕失去妈妈,也会很难过,所以试图让妈妈取得胜利。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变成站在爸爸那一边;这样的立场转变一再重复上演。

理查说他不记得曾经见过女人或女孩的性器官,不过他似乎认为男女的性器官是不同的。【如前所述,理查不可能没看过跟他同房的保姆或者母亲**的样子。素材也一再显示他在潜意识中对于男女有别已经有所认知。比方说,他特别告诉我罗德尼(妈妈)和尼尔森(爸爸)的桅杆有一点不同,前者的上端有一点破损,但其实并不容易看出来。

K太太再度诠释说,理查认为女性的性器官受了伤,所以包括红发女孩在内的所有女生都讨厌他,原因是她们想要阴茎。这些女孩可能也代表因为受伤而会展开报复的母亲性器官。

理查拿起厨房里的两个水桶,脱口说出他是个挤奶女工,然后很快又改口说是挤奶工人,K太太是挤奶女工,而他们要一起去为“水箱宝宝”挤奶。理查舀水的时候发现上面有泡沫,便说这是很好的牛奶,上面还有奶泡,根本没注意到他在上次晤谈时杀死并且丢进水箱的苍蝇残骸就漂在水面上。接着,他开始查看水是怎么流进水箱的,而且要确定水流得进去。他说他想一直舀水和挤牛奶,但是水流得很慢——挤出的牛奶太少,让他很生气。

K太太问,只有这么一点牛奶的话,他想不想喝。

理查听了有些吃惊,然后说他不想喝,他本来就不太喝牛奶,也不爱喝。

K太太诠释说,他虽然现在不喜欢牛奶,但是在他婴儿时期给他奶水的妈妈(**—妈妈),在他心中依然是完美的“浅蓝色”妈妈。他如此依恋**—妈妈,是因为他十分畏惧妈妈的下半身、她那受伤的性器官,以及含有死去、可怕小孩(苍蝇残骸)的内在。他害怕她受伤的性器官和身体内部,那里面有死去的可怕宝宝——他杀死的苍蝇。就像他刚刚脱口说的,他其实想当挤奶女工,这样他就能够拥有妈妈的**,也代表体内还有好的**—妈妈。如果他跟K太太都是挤奶女工的话,他就可以完全摆脱男性性器官,因为他跟妈妈都不会有阴茎,而且他们的身体里面也不会有爸爸的性器官。

理查回到桌前继续玩游戏。他让一艘小型驱逐舰开始沿着桌边航行,说它是吸血鬼号。他还弯下身,让视线与桌面呈水平,然后眯起眼来检视这艘船舰航行的路线是不是一直线,他说它确实是沿着直线前进,而且还是自己移动的。(吸血鬼号通常代表理查。)吸血鬼号来到尼尔森旁边,两艘船的船尾碰了一下。这时,理查再度提到他见了史密斯先生,叙述的过程中,他拿起尼尔森放进嘴里。

K太太诠释说,吸血鬼号直线前进,并且自己移动,表示理查希望自己的性器官不要受伤,也代表他在把玩自己的性器官,看看它长什么样子。他让吸血鬼号和尼尔森的船尾相互碰触,表示他渴望碰触并吸吮父亲的阴茎,刚刚他就把尼尔森拿起来吸吮。最近史密斯先生代表会给他好种子的好父亲,他喜欢去史密斯先生的店里,是因为他想看看爸爸的性器官,而且想从他那里得到小孩。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变成挤奶女工,取代妈妈的角色。这些渴望都因为他对父母的坏性器官产生恐惧感而增强了。

理查说,前几天他做了一个梦,他想告诉K太太这个梦,但又怕伤了她的心。不过,他也立刻开始诉说梦境:他不再接受K太太的分析,换了另一个分析师。(他叙述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K太太必须以问问题的方式引导。)他说新的分析师穿着深蓝色套装,让他想起旅馆里一位带着小猎犬的女士。他喜欢那只狗,但是不喜欢狗的主人,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只狗的名字是詹姆士。

K太太问那位女士长得怎样。

理查强调说:“哦!她没有你漂亮。”接着,他又开始称赞K太太有一对美丽的双眼,说的时候一直勉强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表现得像个招认自己不忠的男人,还试图以赞美爱人的方式来强调其他女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他带着哀求的神情表示他希望K太太听到这些话不会感到受伤,还问K太太是不是很难过。然后,他很认真地问有没有其他人可以继续帮他分析。男人可以帮他分析吗?

K太太把话题转回梦境上,问新的分析师在哪里与他会面,是不是也在游戏室?

理查说,好玩的是,他们并不是在游戏室里面,好像是在马路转弯的地方开始分析的。【理查从游戏室往外看到人和车子自马路转弯的地方出现或消失,都会特别感兴趣。譬如说,他之前就注意到路口出现了一个马的头(第八次晤谈),而马的身体隐没在弯道后面。当时,马头代表理查放进K太太体内的性器官。

K太太诠释说,他害怕妈妈的性器官与内在,所以转而投向爸爸那具有吸引力的性器官。她也提到理查在刚刚的舰队游戏中不断地改变立场,显示他在爸爸与妈妈之间面临左右为难的困境,不知道应该选择谁比较好。理查对梦里那位新的女分析师不太感兴趣,可是那位女士拥有他喜爱的狗——爸爸的性器官在妈妈体内(道路转弯处)。K太太特别提到她在诠释的时候,理查把驱逐舰吸血鬼号推到她的钥匙圈下面,而且碰到钥匙圈,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动作。这个动作同样也表示他渴望碰触K太太体内那个好的男性性器官。由于他害怕K太太与妈妈体内的坏希特勒性器官,所以更渴望拥有好的阴茎。舍弃K太太而求助于其他分析师,表示放弃好的**—母亲,转而追求有吸引力的爸爸性器官(那只狗)。因此,他很担心这样会伤了K太太的心;他想借着离开K太太来报复她即将离开他,所以也感到罪疚,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十分痛苦。K太太补充说,理查会特别想要寻找新的分析师,是因为他跟K太太的分析即将告一段落。她也再度表示,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可以寻找另一个分析师继续接受分析。

这时,理查站起身,然后走到外头去四处看看。他说有几个马铃薯被挖出来了,还说天空是淡蓝色的,但是事实上当时的天空被乌云笼罩。

K太太诠释说,理查否认天空被乌云笼罩,是因为这样的天空一向代表会下雨,而雨会攻击并且伤害山丘。他也想否认K太太在伦敦可能会遭到炸弹攻击。

理查回到游戏室内,开始谈起K太太身上那件蓝底白点的洋装。他指着洋装下摆那些不同方向的线条,说它们可以拿来拍洗衣粉的广告。

K太太诠释说,理查想借由强调K太太性器官与内部很干净(以洋装下摆为表征),来隐藏他对K太太肮脏又危险的下半身所感到的恐惧;也由于他对K太太的下半身有如此不堪的念头或描述,而想借由这个方式弥补她。

理查把舰队带来,显然是想给分析师一份礼物,而且决心要在分析过程中尽力表现。他之所以这么做,有部分原因是想要消除自己的不忠诚(晤谈过程中已表现出来)所引起的罪疚感。对他来说,来接受K太太分析,并且与她建立关系,等于是对母亲不忠;而当他离开K太太,回到家里的时候,同样也会产生两难的情绪。他之所以感到罪疚,是因为他已经不再那么依赖母亲,所以也不再那么重视母亲了。他的女性心理位置使他对母亲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所以认为母亲一定会因为不再被需要而感到痛苦。对母亲的认同也使得他对自己的同性恋欲望感到更加罪疚。整个晤谈过程中,他一直都很亲切、很热情。他时而严肃,时而忧郁,但对路人的被害感并不是太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