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为这本书(即《精神分析的发展》,参见《关于焦虑与罪疚的理论》的说明性批注)提供的文章中,我从我的朋友劳拉·布鲁克(Lola Brook)那里获得了有价值的协助。她仔细地看过我的手稿,并且在数据的论述与安排方面提供了许多有帮助的建议,我非常感激她对我的作品持续不减的兴趣。】 (1952)
我对于婴儿心理所做的研究,使我越来越察觉到运作于早期发展阶段的一些过程,它们大多是在同时运作,并且极其复杂。在写作本章之时,我企图针对婴儿生命第一年中情感生活的某些方面加以阐释,而且特别强调焦虑、防御与客体关系。
生命最初的3—4个月(偏执—分裂位置)【在《从早期焦虑讨论俄狄浦斯的情结》中,对该主题有更详尽的讨论。我提到我采用了费尔贝恩的术语“分裂”,加上我自己的术语“偏执位置”。】
一
生命初期,婴儿就体验到来自内在与外在来源的焦虑。多年来,我一直认为死本能的内在运作诱发了被灭绝的恐惧,而且这是被害焦虑的最初原因。最早引发焦虑的外在来源是诞生的经验,根据弗洛伊德的看法,这一经验为所有日后的焦虑情境提供了一个模型,必然影响到婴儿与外在世界的最初关系。【在《抑制、症状与焦虑》中,弗洛伊德说:“比起我们所相信的,生产过程是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割断,在子宫内的生命与最初的婴儿期之间,其实具有更多的连续性。”(S.E.20,第138页)】他承受的痛苦与不适,以及失去子宫内状态的失落感,被他感觉为受到外在敌对势力的攻击,也就是被迫害。【我曾提出:生本能与死本能的对抗,在出生的痛苦经验中就已经存在了,而且加强了被此经验所激发的被害焦虑。参见:《关于焦虑与罪疚的理论》。】于是,随着遭受剥夺,被害焦虑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婴儿与客体的关系中。
在本书提出的几个基本概念中,有一个这样的假设:婴儿最早关于哺乳和母亲存在的经验,开启了与母亲的客体关系。【梅兰妮·克莱因在此指的是伊萨克斯(1952)、宝拉·海曼(1954)和她自己的文章《婴儿行为观察》(On Observing the Behaviour of Young Infants),这些文章都在《精神分析的发展》一书中发表。——译注】因为口腔力比多以及口腔破坏两种冲动在生命刚开始时被特别导向了母亲的**,因此这一关系在开始时是和部分客体的关系。我们假定力比多与攻击两种冲动之间总是不断地互动。虽然两者的比例会有变化,这种互动和生本能、死本能之间的融合互相呼应。可想而知,在免于饥饿与紧张的时候,力比多与攻击冲动之间存在最佳的平衡状态。只要因为被剥夺了内在或外在的资源而使攻击冲动增强的时候,这种平衡会被干扰。我认为,这种力比多与攻击之间平衡状态的改变,导致了一种贪婪的情绪。这种情绪是最早且最重要的口腔特质,只有贪婪增加,就会强化挫折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攻击冲动。因此,破坏冲动与力比多冲动相互作用的强度,为贪婪的强度提供了体质上的基础。不过,虽然在某些案例中,被害焦虑可能增加贪婪,在其他案例(如我在《儿童精神分析》中提出来的那样)中,被害焦虑也有可能导致最早的喂食抑制。
反复发生的满足与挫折经验,强烈地刺激着力比多冲动和破坏冲动,以及爱与恨。结果当**满足婴儿时,它是被爱且被感觉为“好的”,而当它是挫折的来源时,则会被怨恨且被感觉为“坏的”。在好**与坏**之间的这种强烈对比,主要是因为缺乏自我的整合,也是因为在自我中以及在和客体的关系中存在分裂过程所致。我们有理由假设,即使在生命最早的3—4个月中,好的与坏的客体在婴儿的心里并没有进行完全的区分。对他而言,母亲的**在好与坏两个方面,似乎也与她的身体合二为一,于是在最早的阶段开始,与母亲整个人的关系就逐渐地建立起来了。
除了来自外在因素的满足与挫折,还有各种精神的内在过程(主要是内射与投射),导致了与最初客体的双重关系。婴儿将爱的冲动投射出去,就像他将破坏冲动向外投射,并将它归因于挫折他的(坏)**一样。在同一时间,通过内射,好**与坏**在内部被建立起来。【这些最初被内射的客体形成了超我。以我的观点来看,超我开始于最早期的内射过程,并且是从好与坏的形象中建立起来。这些好与坏的形象在不同发展阶段中的爱与恨中被内化,而且受到自我的同化与整合。参见:海曼(1952)。】于是,客体的图像(不论是外在的或内化的)在婴儿的心里都被幻想扭曲了,这些幻想和他投射在客体上的冲动息息相关。好**(内在的与外在的)成为一切有益的与令人满足的客体原型,坏**则成为所有外在与内在迫害客体的原型。各种使婴儿感觉被满足的因素,诸如饥饿的缓解、吸吮的愉悦、免于紧张与不舒服(即免于被剥夺),这些都被归因于好**。相反地,所有挫折与不舒服则被归因于(迫害性的)坏**。
首先,我要描述婴儿与坏**之间的类别。如果我们思考存在于婴儿心中的图像,就像我们在儿童与成人分析中回溯时见到的,我们发现当婴儿处在挫折与怨恨的状态时,被怨恨的**已经获得了婴儿自身冲动的口腔破坏品质,在他的破坏性幻想中,他啃咬、撕裂**,吞噬它、毁灭它,而且他感觉到**也会对他以牙还牙。当尿道以及肛门施虐冲动增强时,在婴儿的心中,他用有毒的尿液与爆炸性的粪便来攻击**,于是他也认为**对他而言是有毒的、会爆炸的。婴儿的施虐幻想的细节,决定了他对内在与外在迫害者的恐惧。这些迫害者主要是对(坏)**进行报复。【与内化客体(主要是部分客体)的攻击有关的焦虑,在我看来是疑病症(hypochondria)的基础。我在《儿童精神分析》中有提及(第144页、第264页、第273页),我也主张婴儿早期的焦虑本质上是精神病性的,也是日后发生精神病的基础。】
由于幻想中对客体的攻击,基本上是受到贪婪的影响,并且由于投射的缘故,恐惧客体的贪婪成为被害焦虑的基本元素之一:就如同他渴望吞噬**,坏**也将以同样的方式吞噬他。
不过,甚至在最早的阶段,被害焦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婴儿与好**的关系所反制。我已经在上文中指出:虽然婴儿的感觉集中在与喂食的母亲(由**所代表)的关系上,但是母亲的其他层面也已经进入了这个最早的母婴关系中。因为即使是很小的婴儿,也会对母亲的笑容、双手、声音、拥抱与照顾有所反应。婴儿在这些情景中所体验到的满足与爱,都有助于对抗被害焦虑,甚至对抗出生经验所诱发的失落和被害感。在喂食中,婴儿的身体与母亲靠近(基本上是婴儿与好**的关系),这样就反复地帮助他克服了先前失落状态的渴望,缓解了被害焦虑,并且增加了他对好客体的信任。(见本章末,批注一)
二
婴儿的情绪特征具有一种极端强烈的特质,挫折的(坏)客体被感觉为一个恐怖的迫害者,好**则容易变成“理想的”**,这个理想**会满足其贪婪的愿望——渴望无限制的、立即的、长久不辍的满足。于是产生了一种完美而永不枯竭的**的感觉,这个**永远存在、永远会满足他。另一个促使将好**理想化的因素,是婴儿被害焦虑的强度,因为被害焦虑会产生被保护的需要,以免受到迫害者的伤害,于是增加了全能满足客体的力量。理想化的**是迫害性**的必然结果,而且,由于理想化是来自一种被保护的需要,以免受到迫害客体的伤害,因此理想化是一种对抗焦虑的防御方式。
幻觉性满足(hallucinatory gratification)的例子,也许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理想化过程发生的方式。在此状态下,来自各种来源的挫折与焦虑被处理掉,失去的外在**被重新获得,再次唤醒了于内在拥有理想**(占有它)的感觉。我们也可以假定,婴儿在幻觉中感觉到对产前状态的渴望,因为幻觉中的**是永不枯竭的,他的贪婪也就在当下被满足了(但是,迟早饥饿感会再次将婴儿带回外在世界,于是,他会再次体验到挫折及其激发的所有情绪)。在满足愿望的幻觉中,许多基本的机制与防御在运作着,其中之一是对内在及外在客体的全能控制,因为自我以为它可以完全拥有外在及内在的**,而且,在幻觉中,迫害性**和理想的**被远远地隔离开,受挫折的经验与被满足的经验也是一样被分隔开。这样的分裂(相当于将客体与对它的感觉分裂)似乎与否认的过程有关。“否认”的最极端形式(我们在幻觉性满足中所见的)似乎相当于消灭了任何挫折的客体或是情境,因而与来自生命早期阶段强烈的全能感密切相关。如此一来,被挫折的情境、令其挫折的客体、挫折所带来的坏感觉(以及裂解的客体碎片)都被感觉为不存在,已经被消灭了。婴儿借由这些方式获得了满足,并从被害焦虑中释放出来。消灭迫害性客体以及迫害情境,与全能地控制客体的极端形式息息相关。我主张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过程也运作于理想化的过程中。
看起来,早期的自我在愿望满足的幻觉之外的状态,也会运用灭绝(annihilation)机制来消灭客体与情境分裂的某个方面。例如在被害幻觉中,客体与情境的恐怖面似乎占优势到了某种程度,以至于好的方面在感觉上已被完全摧毁(我无法在此讨论这个过程)。自我将两个方面分开的程度,似乎是随着状态的不同而变化的,据此就决定了被否定的方面是否在感觉上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基本上是被害焦虑在影响着这些过程,我们可以假设当被害焦虑减弱时,分裂的运作比较不活跃时,自我因此而能够整合自己,并且或多或少地将它对客体的感觉合成起来。很可能任何一个这样的整合步骤,只有在对客体之爱超越了破坏性冲动(基本上是生本能超越死本能)的那一刻,才有可能发生。我认为,自我整合自己的倾向可以视为生命本能的表现。
整合对于同一客体(**)之爱的感觉与破坏冲动,引发了婴儿抑郁焦虑、罪疚感以及想要修复遭受伤害的所爱客体(好**)的冲动。这意味着婴儿有时候会体验到与部分客体(母亲的**)【在我的文章《论躁郁状态的心理成因》中,我提到初次体验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是在抑郁位置时与完整客体的关系上。随着我对发生抑郁焦虑的观点有所修正(参见《关于焦虑与罪疚的理论》),现在我认为,爱恨交织的矛盾在与部分客体的关系中就已经被体验到了。】有关的矛盾感情。在生命的最初几个月中,这种整合状态是短暂的。在此阶段自我达到整合的能力仍是很有限的,而和这一困难有关的原因,是被害焦虑以及分裂过程的强度(它们正处于最活跃的高峰期)。似乎随着发展的进行,合成的经验以及随着合成而发生的抑郁焦虑经验,变得更加频繁且持久,这些都构成了整合成长的一部分。随着整合与合成朝着客体的对立情绪方向的发展,通过力比多来缓和破坏的冲动成为可能,导致焦虑真正减少,【这种介于力比多与攻击性之间的互动形式,对应于生本能和死本能之间一种特殊的融合状态。】这是正常发展的根本条件。
如我过去所提出的,分裂的过程在其力度、频率及持续时间方面,具有很大的变异性,不只是在个体之间有差异,在同一个婴儿身上的不同时间也有差异存在。生命初期的情感生活有一部分是如此的:许多过程快速地更替着,甚至近乎同时进行。例如,当婴儿将**分裂为被爱的与被恨的(好的与坏的)两个方面时,同时存在着一种不同性质的分裂,引发了一种感觉:自我及其客体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这些过程导致了崩解的状态,【参见:《从早期焦虑讨论俄狄浦斯的情结》。】就像我在上文指出的,这些状态与其他过程交替进行着,某种程度的自我整合与客体合成在其中逐渐发生了。
早期的分裂方法,根本地影响了日后发展阶段中压抑的执行方式,而这又反过来决定了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相互作用的程度,换句话说,心理各部分之间互相保持“通透性”(porous)的程度,主要是由早期分裂机制的强弱决定的。【我发现对于分裂的病人而言,他们婴儿期的分裂机制的强度,基本上说明了他们进入无意识的困难。这些病人朝向合成的进展受阻于以下事实:在焦虑的压力之下,他们反复地无法保持自体各部分之间的联结,虽然这些联结在分析过程中曾被强化。抑郁型的病人在无意识与意识之间的分裂较不显著,因而这些病人较有能力获得洞察力。在我看来,他们更成功地克服其婴儿早期的分裂机制。】一些外在因素在生命初期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为我们有理由假设,任何引起被害恐惧的刺激都会增强分裂机制(也就是自我分裂自体以及客体的倾向)。然而,每一个好的经验都会强化对好客体的信任感,并且促成自我的整合以及客体的合成。
三
弗洛伊德的某些结论暗示了自我是通过内射客体而发展的。关于最初期的阶段,好**在满足与快乐的情境中被内射了,在我看来,那成为自我的重要部分,并且强化了它的整合能力。因为这个内在的好**强化了婴儿爱与信任其客体的能力,也形成了早期超我有益的及温和的方面,更加刺激自我内射好的客体与情境,于是这也是对抗焦虑的抚慰的基本来源,它成为内在生本能的代表。不过,只有当好的客体被感觉为未受损害时,才能够具备这些功能,这隐含的意思是它主要是和满足与爱的感觉一起被内化的,这些感觉的前提是通过吸吮所获得的满足,大致未曾受到外在或内在因素的干扰。内在干扰的主要来源是过度的攻击冲动,它提高了贪婪并且减弱了承受挫折的能力。换句话说,当两种本能融合的时候,生本能超越了死本能(而且对应的是力比多超越了攻击),好**能够在婴儿心中更安全地被建立起来。
不过,婴儿的口腔施虐欲望从出生开始就是活跃的,而且很容易被外源性与内源性的挫折所激发,并且不可避免地会一再地引发一种感觉——**因为他贪婪吞噬的攻击而被摧毁,而且在他体内成为碎片。内射的这两种层面是同时并存的。
在婴儿与**的关系中,主导的是挫折还是满足的感觉,毋庸置疑主要是受外在环境的影响,不过也要考虑从一开始就影响着自我强度的体质因素。之前我曾提出自我承受压力与焦虑的能力,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忍受挫折的能力,是一个体质上的因素。【参见:《儿童精神分析》第三章。】 这个与生俱来对焦虑的较大忍受能力,似乎根本上是建立在力比多冲动超越攻击冲动的状态上。也就是说,它取决于一开始当两种本能融合时,生本能所扮演的角色。
我假设,在吸吮功能中所表现的口腔力比多,使婴儿能够将**(及**)内射为一个大致没有被毁坏的客体。我还假设,破坏性冲动在最早期的阶段是最强大的。这两个假设并不冲突。影响两种本能融合与去融合的因素仍是隐晦不明的,但是我们没什么理由怀疑,在和第一个客体(**)的关系中,自我有时候能够通过分裂的方法将力比多与攻击分开。【在我的论证(正如我在本文以及之前的著作中所发表的)中,隐含这样一层意思:我不赞同亚伯拉罕关于“前矛盾期”(pre-ambivalent stage)的概念,因为它意味着破坏的(口腔施虐的)冲动最初是随着长牙而发生的。不过,我们必须记住,亚伯拉罕也曾指出施虐性原本就存在于“如吸血鬼般”(vampire-like)的吸吮行为中。毋庸置疑,开始长牙以及影响牙龈的生理过程,是激发同类相食的冲动以及幻想的强烈刺激,但是攻击性构成了婴儿与**之间最初关系的一部分,虽然它不常被表现在这个阶段的啃咬行为中。】
现在,我要将主题转移到投射在被害焦虑的变迁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已在他处【参见:《儿童精神分析》。】描述了吞噬与掏空母亲**的口腔施虐冲动,是如何被纳入吞噬与掏空母亲身体的幻想中。来自所有其他来源的施虐攻击,很快和这些口腔攻击发生关联,于是发展出两条主线的幻想。其中之一(主要是口腔施虐的,而且与贪婪息息相关)是掏空母亲身体中任何想要的好东西;另外一种(主要是肛门的)是要在母亲的身体里填满坏的东西,以及从自体裂解下来并且投射到母亲体内的碎片。这些主要以排泄物为代表,此时排泄物成为破坏、摧毁和控制被他所攻击的客体的工具。或者是,整个自体(被感觉是坏的自体)进入了母亲的身体并控制它。在这些不同的幻想中,自体通过对外在客体(首先是母亲)的投射而获取、占有它,并使其称为自体的延伸,客体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自我的一个代表。在我看来这些过程是通过投射而认同,或是“投射性认同”【《从早期焦虑讨论俄狄浦斯的情结》。】的基础。借由内射而认同与借由投射而认同是互补的过程,导致投射性认同的过程,似乎在最早期与**的关系中就已经在运作了。“如吸血鬼般的吸吮”、将**掏空,在婴儿的幻想中发展成企图进入**,并进一步进入母亲的身体。于是,投射性认同会在贪婪的口腔—施虐内射**时同时开始,这个假设和作者经常表达的观点是抑制的:内射与投射从生命一开始的时候就在互动了。将一个迫害客体内射,就像我们已经看到的,在某种程度上是由破坏冲动在客体上的投射所决定的。想要将坏东西投射(排出)的冲动,由于对内在迫害者的恐惧而升高,当投射为被害焦虑所主导时,被投射坏东西(坏自体)的客体成为最佳迫害者,因为它已被赋予该主体所有的坏质量,再内射这个客体就急剧地增强了对内在与外在迫害者的恐惧(死本能或依附于它的危险,再次被转入内在)。于是,和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有关的被害焦虑,两者之间不断地互动着,在这个互动中,投射性认同所涉及的一些过程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我认为,爱的感觉的投射(导致力比多依附在客体上的过程)是找到好客体的前提,内射好客体刺激了好的感觉的投射,而借由再内射强化了拥有内在好客体的感觉。好的自体部分的投射或整个好自体的投射,与坏自体投射到客体及外在世界是互相呼应的。再内射好的客体和好的自体,减轻了被害焦虑,于是与内在和外在世界的关系同时改善了,而且自我在强度与整合程度上都获得了提升。
在整合上的进展(如同我在稍早的章节中提出来的),取决于爱的冲动暂时超越了破坏冲动而居于主导的位置,这个进展导致了一个过渡的状态,在其中自我将对同一客体(最初是母亲的**)的爱与破坏冲动加以合成。这个合成的过程开启了在发展上进一步的重要阶段(可能同时发生):抑郁焦虑与罪疚感的痛苦情绪发生了,攻击性被力比多所缓和,使被害焦虑减弱了。与岌岌可危的外在和内在客体之命运有关的焦虑,导致了对此客体更强的认同,自我于是努力进行修复,并且抑制了感觉上会危及所爱客体的攻击冲动。【亚伯拉罕提到本能抑制,首次见于“……自恋并带有同类相食的性目标的阶段”(《力比多发展简论》,第496页)。由于对攻击冲动与贪婪的压抑经常也波及力比多欲望,抑郁焦虑成为进食困难的原因,这些困难发生在婴儿数个月大的时候,并且在断奶时更为常见。关于最早期的喂食困难(某些婴儿从出生几天就开始了),在我看来,是因为被害焦虑所造成的。(参见:《儿童精神分析》)】
随着与时剧增的自我整合,抑郁焦虑的体验在发生频率和持续时间上都增加了。同时,由于知觉范围扩展,在婴儿心里将母亲视为一个完整而独特的人的概念,从与母亲身体的局部及其人格的各个层面(例如:她的气味、触摸、声音、微笑、脚步声等)的关系中发展了出来。抑郁焦虑与罪疚感逐渐聚焦在被视为一个完整个体的母亲身上,并且强度也增加了,抑郁位置由此便凸显出来。
四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描述了在生命最初3—4个月的心理生活的某些方面(然而,必须谨记在心的是,由于个体差异很大,我只能将发展阶段的长短进行粗略的估计)。如我所报告的,在这个阶段的图像中,有些特定的特征是很明显而具有代表性的:偏执—分裂位置居于主导地位,内射与投射(以及再内射与再投射)过程之间的互动决定了自我的发展;与所爱及所恨的(好的与坏的)**的关系,就是婴儿最早的客体关系;破坏冲动与被害焦虑正是最强烈的时候,渴望无限制的满足即被害焦虑,促使婴儿感觉到理想的**与吃人的**是同时存在的,而这两者在婴儿心里是被远远地分隔开的,母亲**的这两个方面被内射,并且构成了超我的核心。在这个阶段,主导的是分裂、全能自大、理想化、否认、控制内在及外在客体,这些初期的防御方法具有极端的特质,以配合早期强烈的情绪以及自我承受急性焦虑的有限功能。虽然在某些方面,这些防御阻碍了整合的进程,但对于整体自我的发展而言,它们仍然具有根本的重要性,因为它们一再地缓解了婴儿的焦虑。这种相对短暂的安全感,主要是通过将迫害客体与好客体区分开来所达到的。心中存有好的(理想的)客体,使自我能经常保持强烈的爱与满足的感觉,好客体也提供了保护来对抗迫害客体,因为它被感觉到(例如,实现愿望的幻觉)取代了后者。我想这些过程导致了一个可以观察到的事实:因而如此快速地在完全满足的状态与极大的痛苦状态之间转变着。在这个早期阶段,自我容许对母亲的矛盾情绪(及相应而生的母亲的两个方面)同时存在,借此来处理焦虑,但这种能力仍然是很有限的。这意味着对好客体的信任缓和了对坏客体的恐惧及抑郁焦虑,并且只发生在一些转瞬即逝的经验之中。在崩解与整合的交替过程中,逐渐发展出比较整合的自我,它具有更好的能力来处理被害焦虑。婴儿与母亲身体局部的关系(聚焦在她的**上),逐渐转变为与母亲整个人的关系。
这些存在于最早婴儿阶段的过程,可以放在下列几个标题之下加以思考:
一、自我具有一些凝聚与整合的雏形(rudiments),会逐渐朝向该方向发展。在诞生后它即开始展现某些基本的功能,运用分裂的过程及压抑本能的欲望,作为应付从诞生时就被自我体验到的被害焦虑的防御。
二、客体关系是由力比多与攻击性、爱与恨所塑造,受到两方面的渗透:一方面是被害焦虑,另一方面是被害焦虑的必然结果——来自将客体理想化的自大全能的安抚。
三、内射、投射与婴儿的幻想生活及情绪是密切相关的,它们运作的结果是形成内化的好客体与坏客体,这些客体开启了超我的发展。
随着自我越来越能够承受焦虑,防御的方法也有相应的改变。这使现实感提高了,满足、兴趣与客体关系的范围不断扩大,破坏冲动与被害焦虑的力量也减弱了,抑郁焦虑增强并在此阶段达到顶峰。我将在下一章节对此进行描述。
婴儿期的抑郁位置
一
在出生第一年的4—6个月之间,婴儿智力与情绪发展中的某些变化变得显著了,他与外在世界、其他人及事物的关系越来越分化,他的满足与兴趣的范围也扩大了,表达情绪以及和他人沟通的能力提高了,这些可以被观察到的改变都是自我逐渐发展的佐证。整合、意识、智力、与外在世界的关系,以及自我的一些其他功能都在持续稳定地发展。同时婴儿的性组织也在发展,虽然口腔冲动与欲望仍然居于主导地位,尿道、肛门与性器倾向的强度也有所增强。于是,力比多与攻击性的许多不同来源汇集在一起,为婴儿的情感生活赋予了独特的风貌,并且使各种新的焦虑情境凸显出来。幻想的范围扩大了,变得更加精细且更为分化,与此相对应的是,在防御的本质上也发生了变化。
所有的这些发展都反映在婴儿与母亲的关系中(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在与父亲及他人的关系中)。和母亲整个人的关系(这一关系是在**仍然是主要客体时逐渐发展出来的)被更完整地建立起来;而且,当婴儿能知觉并且内射母亲整个人(或者换句话说,被视为一个“完整的客体”)的时候,对她的认同也增强了。
即使某种程度的整合是自我有能力将母亲与父亲整个人内射的前提,但是在整合与合成这条路线上进一步的发展,是在抑郁位置出现时才开始的。客体的不同方面(所爱的与所恨的、好的与坏的)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且现在这些客体都是完整的人。合成的过程在内、外在客体关系的整个领域上运作,它们构成了内在客体(早期的超我)和外在客体的对立面。但是,自我也会被驱使去减少外在与内在世界之间的差异,或更确切地说,是外在形象与内在形象之间的差异。与这些合成的过程同时发生的,是自我的整合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结果是自我的裂解部分之间达到更大的凝聚。这些整合与合成的过程导致了爱恨之间的冲突达到顶点,随之而来的抑郁焦虑和罪疚感不仅产生了量变,而且还发生了质变。现在所体验到的矛盾情感主要是朝向一个完整的客体,爱与恨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好”**与“坏”**、“好”母亲与“坏”母亲无法像早期阶段那样被远远地分开。虽然破坏冲动的力量被减弱了,但是他觉得这些冲动会对他所爱的客体(现在被感知为一个人)构成很大的危险。贪婪以及应付它的防御在这个阶段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由于害怕无法挽回地失去他所爱的那个不可缺少的客体,这样的焦虑往往导致贪婪的增加。然而贪婪被感觉到是无法控制且具破坏性的,会危害他所爱的外在与内在客体,于是自我更加抑制本能的欲望,这样一来可能会导致婴儿在享受与接受食物时的严重困难,【这些困难在婴儿身上经常可以观察到,特别是在断奶期(即当从**转换到奶瓶喂奶时,或是在奶瓶里加入新的食物喂养时,等等)。它们可以被视为一种抑郁症状,这在抑郁位置的症状学中是众所周知的。这一点在《论婴幼儿行为观察》中有更详细的处理。】以及日后在建立感情与**关系时的严重压抑。
上述整合与合成的步骤导致了更好的自我功能,可以面对越来越严酷的精神现实。内化的母亲在感觉上是受伤的、受苦的,处于被灭绝或是已经被灭绝且永久丧失的危险之中,而与之有关的焦虑,就导致了对受伤客体更强烈的认同。此认同同时增加了进行修复的冲动,以及自我抑制攻击冲动的企图。自我也一再地使用躁狂防御,如同我们所见的那样,自我为了对抗被害焦虑,使用了否认、理想化、分裂及控制内在与外在客体等防御方式。当抑郁位置发生时,这些全能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被维持着,不过它们现在主要是被用来对抗抑郁焦虑。随着整合与合成的脚步,这些防御方式也有改变,也就是说变得不那么极端,而且比较能配合成长中的自我能力来面对精神现实。由于这一形式与目标上的改变,这些早期的防御方法现在就构成了躁狂防御。
自我在面对众多的焦虑情境时,会倾向于否认它们,而当焦虑达到最高时,自我甚至会完全否认它爱这个客体的事实,结果造成了对爱的持续压制以及背离最初的客体,且被害焦虑增加,也就是退行到偏执—分裂位置。【这种早期的退行可能导致早期发展的严重紊乱,也就是心理匮乏(mental deficiency)(《从早期焦虑讨论俄狄浦斯的情结》),它可能成为某些形式的精神分裂症的基础。婴儿期抑郁位置修通失败的另外一个后果是躁郁症,或者可以导致严重神经症。因此我主张婴儿期抑郁位置是第一年发展中最重要的部分。】
自我控制内在与外在客体的各种尝试(在偏执—分裂位置时,这个方法主要被用来应付被害焦虑)也发生了变化,当抑郁焦虑升高时,自我想控制内在与外在客体,主要是为了防止挫折、避免攻击,以及随之而来的所爱客体面临的危险——也就是说,用来抵抗抑郁焦虑。
对客体与自我使用分裂机制的方式也有不同,虽然先前所用的分裂方法仍然在某种程度上持续着,现在的自我则将完整的客体分为未受伤的活客体和受伤危殆的客体(也许是垂死或已经死亡的);因此,分裂主要成为应付抑郁焦虑的防御。
同时,自我发展的若干重要进展发生了,这不仅使得自我能够演化出更适当的防御来应付焦虑,而且最终导致了焦虑真正的降低。面对精神现实的持续经验(隐含于抑郁位置的修通当中)提高了婴儿对外在世界的了解,因此其父母形象——最初被扭曲为理想化与恐怖化的形象——逐渐接近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