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绵羊开的奇异店(1 / 1)

爱丽丝说着一把抓住了那条披巾。她四下张望着,想找到失主。不一会儿,她就看见白棋王后大张着双臂,疯狂地朝这边跑过来,速度快得像是在飞。爱丽丝手捧披巾礼貌地迎了上去。

“很高兴我恰好拾到了您的披巾。”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帮她把披巾围上。

而白棋王后只是用一种恐惧而无奈的神情看着她,嘴里不停地小声重复着一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奶油面包、奶油面包……”。爱丽丝觉得如果她们之间要进行交谈,恐怕得由自己先开口说话。于是,她腼腆地说道:“能服侍白棋王后,我感到荣幸。”

“哦,要是你愿意,你尽管把这叫服饰,”白棋王后说,“不过我可不这么认为。”

爱丽丝听她答非所问,知道她是听错了。可她不愿意刚刚开始谈话就和对方发生争执,于是,她微笑了一下,而后说道:“要是王后您能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尽力做到。”

“我可并不需要你做什么,”那可怜的王后呻吟道,“在过去的两个钟头里,我一直在操心自己的服饰。”

爱丽丝想:“要是别人帮她穿好衣服的话,她的样子没准看起来会好一点儿。瞧她身上的穿戴,皱巴巴的,还满身都是别针。”于是,她提高声音说道:“我能帮您整理一下您的披巾吗?”

“谁知道它是怎么回事,”王后郁闷地说,“也许它在发脾气吧,我东别一下,西别一下,用了那么多别针,可它还是不高兴。”

“只别一边肯定是不行的,两边都别住才能平整,”爱丽丝说着轻轻帮王后把披巾别好了,同时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噢,老天!您的头发也太乱了。”

“唉,刷子被缠到头发里去了。”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梳子也弄丢了。”

爱丽丝小心地帮她把刷子从头发里弄出来,并尽量帮她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又替她把身上的别针整理好。做完这一切,爱丽丝说道:“嗯,现在您看上去比刚才好多了。您实在是需要一个侍女。”

“如果你来做我的侍女,我会很高兴的。”王后说道,“酬劳是一星期两便士,隔天还可以吃一次果酱。”

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谢谢您。可是我既不想做您的侍女,也不想吃您的果酱。”

“那可是很不错的果酱哟。”王后说道。

“也许吧,但最起码今天我还不想吃。”

“今天?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王后说,“在我的规则里只有昨天和明天有果酱,今天绝不会有的。”

“不可能的,总有一天该是今天有的。”爱丽丝反驳道。

“不会的,”王后说,“我刚才说的是,隔天有果酱,今天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你明白吗?”

“不明白,”爱丽丝说,“我简直让你搞糊涂了。”

“这就是时光倒流的结果,”王后温和地说道,“开始总是让人感觉有点儿晕头转向的。”

“时光倒流?! ”爱丽丝惊讶地重复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它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使一个人的记忆向两个方向发展。”

“我只知道我的记忆是一个方向的,”爱丽丝说,“我可不能记住没发生过的事。”

“只能记住以前的事?哦,多可怜的记忆。”王后说道。

“那么,您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爱丽丝略有唐突地问。

“两星期后要发生的事吧,”王后随意答道,同时,她顺手把一大块儿胶布贴到了自己的手指上,“比如说吧,国王的信使现在正关在监牢里,然而下星期三才会开始对他进行审判,他得在那以后才会犯罪。”

“要是他永远也不犯罪呢?”爱丽丝问。

“那岂不更好?”王后一边说,一边用一根带子把手指上的胶布绑牢。

爱丽丝觉得王后这话无可反驳。她说:“这当然是更好,可对那个信使来说可就不能算更好了,因为他是无辜受罚。”

“你这么说又错了,”王后说,“你以前受过惩罚吗?”

“只有在有过失的时候。”爱丽丝说。

“你是不是因此变得更好了?是惩罚帮你做到的,对吧?”王后得意地说。

“这倒是,”爱丽丝回答,“但是我是因为犯了过错才受罚的,跟这儿的情形可完全不同。”

王后说:“即使没有过错,这样做也会使你变得更好,更好!更好!更好……”她的嗓门随着每一个“更好”而提高,最后简直就是在尖叫了。

爱丽丝刚说“这事总让人感觉有点儿不对头……”,就被王后的大叫声打断了。“噢!噢!噢!”王后一边叫一边拼命地抖她的手,好像要把它抖掉一样,“我的手指要流血了!噢,噢,噢,噢……”

她的叫声尖利得就像火车汽笛,爱丽丝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发生什么事了?”爱丽丝在尖叫的空隙插进去问,“您的手指受伤了吗?”

“还没有,”王后说,“可是马上就会了。噢,噢,噢,噢!”

爱丽丝差点儿没笑出来,她问:“这事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呢?”

“等我把披巾重新别好的时候。”可怜的王后颤声说道,“别针就快松开了,噢,噢,噢,噢!”

正在这时,别针松开了,王后赶忙抓住它,想把它重新别好。

“当心呀!”爱丽丝叫道,“您拿错地方了!”她要伸手去抓那根别针,但已经晚了,别针“噗”地戳了进来,正中王后的手指。

“你看,这就是刚才手指流血的原因。”她微笑着对爱丽丝说,“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们这儿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吧。”

“可你现在怎么不叫了呢?”爱丽丝问,并且做好了随时捂耳朵的准备。

“刚才已经叫过了呀,”王后说,“现在再叫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天又渐渐亮了起来。“大概那只乌鸦飞走了,”爱丽丝说,“哦,我真高兴它飞走了,刚才我还以为是天黑了呢!”

“我也真希望自己能高兴起来,”王后说,“只是我永远也记不住这条规则。你在这树林里一定挺快乐,因为只要你愿意,你总能令自己高兴。”

“可是这儿也太孤单了。”爱丽丝伤心地说。想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两颗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沿着脸庞滚落下来。

“哦,请别这样,”可怜的王后痛苦地把两个手臂交叉在一起叫道,“想想你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女孩子,想想你今天走了多少路,哪怕想想现在几点钟了呢,随便想点儿什么,只是别再哭了。”

爱丽丝不由得破涕为笑:“你能只是想想什么事情就不再哭泣吗?”

“是这样的,”王后斩钉截铁地说,“谁也不能同时做两件事,绝对不能!咱们先看看你的年龄吧。告诉我,你多大了?”

“确切地说,我七岁半了。”

王后说:“你不说‘确切地说’,我也会相信的。现在我也要说些让你相信的事。实话告诉你,我的年龄有一百零一岁又五个月零一天了。”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爱丽丝说。

“你不相信?”王后用遗憾的语调说道,“那你不妨先深吸一口气,再闭紧眼睛试试看。”

爱丽丝笑着说道:“试也没用的,谁也不会相信不可能的事。”

“那你肯定是练习得不够,”王后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得练半个小时呢。还有,有时候,我在吃早饭之前就能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呢。哎哟,披巾又飞了!”她说话的时候,披巾又松开来了,而且随着一阵骤风飘过了小溪。王后张开双臂“飞”了过去,这回她自己抓住了它。“我抓住它了,”王后得意地叫道,“你看着,我还要自己把它别好呢,就靠我自己!”

“我想您的手指头应该好些了吧?”爱丽丝一边礼貌地问着,一边跟着王后跨过了小溪。

“哦,已经好多了,”王后说着,声音又开始变得尖利起来:“好多了,好多了——好多了——”她说的最后一个字的尾声越拖越长,越来越像一只绵羊在叫,爱丽丝惊得跳了起来。

她转头看王后,发现王后好像突然被裹到羊毛堆里了。爱丽丝揉着眼睛,再仔细地看,但实在看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她进到一个小铺子里了?她的对面,果真是一只绵羊坐在柜台后面吗?不管她怎么揉眼睛,看到的还是同样的景象:她在一个光线暗淡的小店里,双肘支在柜台上,对面有只老绵羊正坐在扶手椅里织毛衣,还不时停下来从一副大眼镜儿后打量她。

“你想买点儿什么吗?”过了一会儿,绵羊终于发问了。

“现在还说不准,”爱丽丝礼貌地回答道,“要是可以的话,我先四处看看再说。”

“请吧,要是你愿意的话。不过你可以看前面,可以看两旁;但你是没法看到后面的,除非——你脑袋后面也有眼睛。”

爱丽丝的脑袋后面当然没有眼睛,所以,她只有转过身子才能看到后面的货架。

观察了一阵后,爱丽丝发现,这个小店看起来是放满了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但奇怪的是,每当她停住眼光想仔细看哪个货架并搞清楚上面都有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货架上却总是空的,而它旁边的货架却显得堆满了货物。

爱丽丝费了很大工夫去追踪一个又大又亮的东西,最终也只是徒劳。那个东西一会儿像个大洋娃娃,一会儿又像个针线盒。无论她把目光追到哪个货架,那东西似乎总在她看的那个架子的上面一层。“哦,真可气,”她嘟囔着,“这儿的东西怎么总是在流动呢……嗯,有办法了。”

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我就跟着它转,一直把它盯到最上面的一层货架,它总不至于进到天花板里去吧。”

但是,事情真的就这么发生了,那个东西真的就穿过天花板不见了,好像它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究竟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陀螺呀?”那只绵羊又加了一副编针后,问道,“你要是继续这么转下去,我的眼睛就花了。”爱丽丝忽然发现它同时在使用十四对编针织毛衣,她不禁看呆了。

“怎么可能同时用那么多编针呢?”爱丽丝心中充满了疑惑,“它简直快成一个刺猬了。”

“你会不会划船?”绵羊问她,同时也递给她一副编针。

“会一点儿……不过不会在陆地上划,也不会用编针……”爱丽丝刚说到这儿,她手里的编针就变成了两支船桨,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和绵羊也已坐上了一只小船,在一条小河上随波逐流。于是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尽力地划着船。

“羽毛!”绵羊叫着,又拿出了一对编针。

听起来这不像一句话,爱丽丝觉得无需回答,便没有理会,继续划她的船。同时,她觉得这里的水很奇怪,船桨会不时地被困在里面,很难拔出来。

“羽毛!羽毛!”绵羊继续叫道,同时拿出了更多的编针。“我看你就快抓住一只螃蟹了!”

“我倒想抓住一只呢,多可爱的小螃蟹。”爱丽丝想道。

“你没听到我在喊‘羽毛’吗?”绵羊生气地喊叫起来,同时又拿出了一大捆编针。

“当然,我当然听到了,”爱丽丝回答,“你说了好几遍,声音也很大。可是请你告诉我,螃蟹在哪儿呢?”

“当然是在水里了。”绵羊说着,又拿出一些编针插在自己的身上,因为它手里已满是编针了。“羽毛!”它再一次叫着。

“羽毛,羽毛!你为什么老是叫羽毛呢?”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我又不是鸟。”

“你是的,你就是一只小笨鹅。”绵羊说。

这下爱丽丝可真有点儿不高兴了,在接下来的一两分钟的时间里,她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只有小船在继续漂**着,时而**过草丛,时而**过树荫。而两旁的河岸却一直是阴森而陡峭的。

“啊,灯心草!”爱丽丝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快看哪,它们多香,多好看啊!”

“你不必叫我看,”绵羊自顾自地织着它的毛衣,连头都不抬,“既不是我种的,我也没兴趣拿走它们。”

爱丽丝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停下来,让我摘一些。把船停一下好吗?一分钟就行!”

“我怎么能让船停下来呢,我又没划船?”绵羊说,“要是你不划,它自己就会停下来了。”

爱丽丝停止了摇桨,于是小船在灯心草摇曳的河流中缓缓漂流着。爱丽丝细心地挽起袖子,把小手臂伸到水里齐肘深的地方开始采集灯心草。她是那么全神贯注,有一阵竟然把绵羊和它的毛衣完全忘在了脑后。她靠近船舷,俯着身子,一心一意地干着,连卷曲的发梢碰到了水面也不理会。她一把又一把起劲儿地采着那些香气扑鼻的灯心草,快乐得眼里放着光彩。

“我得小心点儿,别把小船弄翻了,”她这样告诫自己,“哦——那株灯心草太可爱了!可惜我够不着它。”这感觉实在是撩人,尽管她已经在小船经过的地方采集了不少灯心草,但是她老是看到有比她采到的更可爱的,而且总是够不着的。“我想它们是成心的。”爱丽丝想。

“没办法,最好看的总是在最远处。”她最后这样安慰自己,同时还为那些无法靠近的灯心草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爱丽丝带着发红的面颊和湿漉漉的头发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开始整理她的新宝贝。

可是这些灯心草从一摘下来就开始打蔫,而且香气也消失了。其实,就是真正的灯心草,其香气和美丽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何况梦里的呢?它们就像积雪融化一般迅速地萎缩了,在她脚下堆积着。可是爱丽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这里有太多的新鲜事在吸引着她。

爱丽丝后来在回忆时说,小船接着往前没走多远,一只桨就被困在水里再也“不想”出来了。而且,桨的柄端还打中了她的下巴。尽管这可怜的女孩子不住地“噢、噢”叫着,那船把儿还是一下子把她从座位上抡到灯心草堆里去了。

不过,她并没有受伤,很快就站了起来。绵羊则继续织着它的毛衣,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爱丽丝看到自己还在小船上,就放心地回到原来的位子。这时,绵羊语带双关地又说了一句话:“你可是抓到了一只好螃蟹。”原来,这句话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在划船时被喻为“桨没划好”。它前面所说的抓到那只螃蟹,也是暗讽爱丽丝桨没划好。

“是吗,我怎么看不见呢?”爱丽丝一边说着——她可不明白这种双关语——一边低头看着黑黢黢的水面,“希望它还没跑掉吧。真希望能带一只可爱的小螃蟹回家去。”绵羊只是嘲弄地哼笑一声,又继续织它的毛衣了。

“这里有很多螃蟹吗?”爱丽丝问道。

“当然,这儿几乎什么都有,”绵羊说道,“你尽可以随便挑,可你必须得拿定主意。现在说吧,你到底要买什么呢?”

“买什么呢?”爱丽丝惊骇地重复了一句,因为那船、那桨,还有那小河全都一股脑儿消失了,而她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小店之中。

“那就买一个鸡蛋吧,”她有些迟疑地说,“请问您是怎么卖的?”

“五便士一个,两便士两个。”绵羊回答。

“怎么两个会比一个还便宜呢?”爱丽丝一边掏钱包一边惊奇地问。

“买两个的话必须一次吃掉!”绵羊说。

“哦,这样啊,那我还是买一个吧!”爱丽丝说着把钱放在了柜台上,心里暗想:“这些鸡蛋也未必全是好的吧。”

绵羊把钱放到一个盒子里,说道:“我是从来不把东西放到别人手里的,你要知道。以后也是如此,你必须自己动手去取。”说完,她走到小店的另一头,拿起一个鸡蛋,把它立在一个货架上。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爱丽丝一边心里想着,一边用手往前探着从桌椅间通过——小铺的这一头更暗。“咦?怎么好像我越向那边走,蛋就离我越远了呢?我来看看吧,这把椅子……喔,它怎么会有树枝呢?奇怪,这店里居然长着树!啊,还有条小溪……这可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奇怪的商店了!”

她就这样摸索着继续往前走,越走越惊奇。最后,她惊异地发现凡是她摸过的东西都变成了树。这时她确信,如果她摸到了那个鸡蛋,那个鸡蛋也会变成一棵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