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原始人(1 / 1)

在韦克萨河的彼岸,在某片小地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树。那些雄劲的松树,有的已经把地面的土层拱出来,有的还长在陡岸上,有的将枝条伸向水面,就好像要砸向过往的船只一样。韦克萨河一直都是以急拐弯著称,在这里,拐弯的河道都可以看成平行线。从前,经常有诺夫罗德的商人从这里经过,每次都要经过这样的河道,先是绕弯子,然后是过陡岸,之后是泥泞的河岸。在他们认为无法上岸的时候,在泥泞河岸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充满灌木的小岛,商人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可是小岛的后面,却走出了强盗……从此,这个地方就被称为强盗灌木,这个名字也就是根据当时商人害怕灌木的心情得来的。我们绕过松林以后,也来到了这个灌木林,但是并没有什么强盗出现。我们看见的正是在俄罗斯历史上,以盐场而闻名的乌索利耶。这个供给俄罗斯食盐的著名盐场,现在还残留着曾经的痕迹。

我们终于到达了位于乌索利耶的第一道磨坊水坝,到了水坝跟前,船身很重,不能上岸,我们只能把船上的东西搬下来,然后再来到岸边用手拉船,这时,当地居民发现了我们,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们的猎枪、拍网、神甫,还有红旗。之后就开始发问,我们逐一给他们解释,一个当地人问道:“那又有什么作用呢?”

谢尔盖·谢尔盖伊奇一直站在人群中,一边向这里的农民介绍我们的来意,一边询问这里的生活习俗。他幽默的说话方式带动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又有一个人问起考察的作用,一个很调皮的农民说了一句话:“什么作用咱不用知道,只要能进入我们的口袋,就是真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航行,我们到达了死湖谢米诺。这个湖不大,长度就在一俄里半左右,水也只有一个船桨那么深,但是水面上漂浮的水藻,却让我们产生了几分恐惧,在有些地方,我们的桨根本就探不到底。如果真发生什么危险,船翻了,人也会被水藻缠住,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野鸭的天堂。

到了晚上,朦胧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我们手中握枪,拉开了狩猎蝙蝠的序幕。

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点儿微弱的光亮,一只小船划了过来,手握鱼叉的两个渔人走到我们面前。这个月份,不允许进行任何和捕鱼有关的活动,但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似乎就不必在意这样的规定了。可能是因为在我们的船上看到了红旗的标志,以为是什么领导来了,所以村民们才走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从他们那里我们又了解到,狗鱼和鲈鱼不是这里主要的种类,在这里最常见的是冬穴鱼和鲫鱼。我们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点捕鱼的小技巧:一种叫作“煮开水”,就是将木桨放到水藻中,使鱼受到惊吓,胆小的鱼就会从水藻中出来,并且迅速地向水面游去,在这个时候,水面会出现很多小水泡,和烧开水一个样子,等到再也不会出现小水泡的时候,就可以抓鱼了。另一种方法叫作“扫垃圾”,这种方法并不是根据水泡来判断鱼,而是根据水面漂浮的残渣和垃圾来判断。最后一种方法就是摸,就是在水藻底下,那些鱼经常生活的地方摸。这几种方法是专门在这种地方抓鱼用的。

其他的渔人在讲述这件事情时,要说很多话才能让我们明白。可是有这么一个叫帕维尔的渔人,他总是能用很少的话语,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他说起来了:“哎呀,我只要用我的桨一搅,小鱼很快就会煮开水了。”

这样的说法给了我很大启发,我突然觉得,在对年轻的方志工作者的教育上,我也应该利用一下这样的语言。

这些年轻人在很多地方都很相像,亲如兄弟。可是在本地青年帕维尔的眼神中,我们看到了对世界的疑惑,他的脸上也很少有什么表情变化。而另一个青年尼古拉和他就完全不一样了,脸上充满笑容。在捕捉蝙蝠的时候,他们也各不相同,帕维尔总是尝试着直接用手抓,而尼古拉呢,只要远远地看见蝙蝠,就会浑身发抖。

帕维尔为了这次探索,做了很多准备,出发以前他就已经看过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的作品《佩列斯拉夫历险记》一书,还看了很多相关书籍。他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和尼古拉有关的小故事: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椅子山,在椅子山上的巴尔马佐沃有一些很像石砌古墓的遗迹,在啤酒花村附近还有一片古老的坟地。尼古拉曾经去过那里,还找到了一座真正的古墓。尼古拉挖开古墓,是想找一些值钱的东西,比如古人们使用的钱币什么的。可没过多久,他真找到了一个圆圆的、和钱罐子很相似的东西。他非常兴奋地把那个东西拿到手里,却发现是死人的头骨,立刻就吓傻了,扔在地上掉头就跑。当帕维尔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也去了一次,把骷髅重新埋了下去。这件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尼古拉仍然不敢从那个古墓附近经过。

故事结束的时候,帕维尔也没有看到尼古拉,最后还说了一句像结束语一样的话:“我们的考察要求我们在森林里生活,那么我们会像这里的原始人一样变得迷信。”

“帕维尔,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地认为,原始人都很迷信啊?也许他们和我们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您可以说是从原始村来的,您为什么就不迷信?还有,你觉得迷信真的很愚蠢吗?”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成为和大家不一样的人,”帕维尔回答,“我上学的时候看了很多书,就想着谋生不能靠蛮力,得保持经常阅读的习惯。然而我们那里土地贫瘠,忙个没完也难以糊口。既然这样,我想不如丢下种地的活计,靠手艺活儿来过日子,这样也有时间看书了。虽然一开始大家都看不懂我,可是我的日子过得也不比他们穷。所以我算是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第二天,我们在啤酒花村附近正式开掘了一座古代的石墓。经过一天的挖掘,大家一无所获,都想着要放弃了。然而,我们的老考古学家从廖瓦手中接过铲子,说:“这样吧,让我再来试一试。”

他说着便跳进沟里挖了起来,斑白的脑袋晃动着,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铁锹的铲土声。

突然,他停住了手里的活儿,激动地大声叫道:“骨头!”

我们现在的心情就像我们打猎时突然命中目标一般喜悦,而且此时的喜悦比那种收获更加强烈。他是一个科研人员,是为工作献身的榜样,在大家都绝望的时候,他依然坚持最终会获得胜利。这样的表现,真正显示出这位学者的执著,显示出他为研究事业献身的精神。他正是第一个获取火种的人,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浑身长满了毛的原始人的智慧,他们的真面目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一根我们期盼已久的骨头就这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兴奋的我们用一层薄薄的土将它盖好,然后欢天喜地地去帕维尔家吃饭了。原来人这么容易满足,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只要一小块骨头就足够了。

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很快就在全村传开,很多村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来到帕维尔家。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给他们解答疑问。

这个夜晚,我们一边品茶,一边聊着和古墓有关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在聊天的过程中,竟提及了许多专业知识。在这里陪伴我们、倾听我们讨论的还有当地求知若渴的孩子们。

我们泛泛而谈,就像几千年的历史能在一天内讲述完一样。但与此同时,我们会为了在古墓中发现的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而讨论很久;我们的考古学家给我们讲述他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去了南方,在那里开始挖掘工作,一个心思细腻的大学生,发现散落的骨头之间有一个硬币,那是那次挖掘工作除了骨骼以外的唯一发现。在场的学者们都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结果硬币表面磨得看不清了。它最后被泡在化学试剂中,结果显示是公元十世纪时的硬币。

“哦,十世纪啊!我有一个硬币比你说的那个还要古老啊!”条凳上的一个人歪着头说,“好像是公元721年的。”

考古学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非常惊讶:“是什么样子的啊?”

“嗯,挺大的,有五戈比硬币那么大吧!是铜的。”

考古学家笑了笑说:“如果真有这样一枚硬币,至少值一百万卢布哦!”

天色很晚了,大家决定休息,就一同到了干草棚,在那里过夜。我没有睡意,就在外面一边抽烟,一边和帕维尔闲聊。我想从他那里得知,我们白天聊的那些话题,乡亲们有什么看法。

“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像天空中的积云,很快就会散去。”帕维尔说,“我们讨论的话题,对他们来说,就像听故事一样,一会儿就忘了。看那边那个用焦油擦车子的人,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是那个说自己有硬币的人吗?”

“对,就是他,他确实有一个硬币,可不是他说的那个年代的,好像是1721年的。他非常了解它的年代,可是听到教授的说法之后,他就心动了,他可能在想,也许他的硬币就是721年的,也许真就能换钱。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敢将东西拿出来看看,是怕别人知道他可能要发财,这不正在收拾车,估计明天要去城里了,可是明天又不是什么赶集的日子,那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怕廖瓦已经会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便将他叫醒,让他向我这边靠近一点。

考古学家问道:“廖瓦,你梦里出现‘诺曼人’了?为什么你一直在说这样的话?”

“啊,亲爱的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没敢跟您说。您说过,我们发现的骨头很大,应该是男人的,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应该就是男人的啊。”

“会不会是诺曼人呢?我这么猜,您觉得呢?”

“一定不是,廖瓦,如果是诺曼人的,我们能找到的就不会是骨头,应该是骨灰。诺曼人死后,会火化尸体。”

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的廖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这一夜,我们都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个个都精神焕发,为今天的挖掘工作做准备,等这里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会继续向前旅行。

上天似乎很眷顾我们,太阳升起来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我们很快到了那个看不见的地带,在那个地带有一个明显的发霉的黑焦油痕迹,古墓的断面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经过测算,我们顺着发现骨头的地方画了一条线。这次的挖掘还是由廖瓦和帕维尔来做,我们都在上面紧张地看着,当上面的人不小心将土洒落在坟墓里时,就会换来专心挖掘的廖瓦的斥责。尼古拉一直在我们旁边望,不时把土碰下坟墓,虽然总是受到训斥,可是他并没有退缩……

我们马上就要看见遗骸了,因此不能使用铁锹了,那样会使文物受到损害。帕维尔从坟墓中爬出来,躺在了我们身边。教授却走下去,来到廖瓦身边,教会了他怎样用手挖土,之后又上来。挖掘工作就全交给廖瓦了。没过多久,他说:“一会儿我们先看到的一定是颅骨。”

尼古拉还在摆弄着他的土。

下面的廖瓦,细心地把每一个土团都用双手揉匀,把每一块小石头都拿到教授面前,让他看看,每次伸手挖的时候,嘴里都嘟囔着:“脑袋应该要出来了。”

一听到这样的话,尼古拉冷不丁又把土碰了下去。

廖瓦很无奈地说:“你是不是害怕了?要不你先到别的地方待会儿。”

突然,他叫嚷起来:“那是脑袋,脑袋!”

教授迅速爬下去,在那里摸了摸,说道:“对,是脑袋!”

尼古拉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还死盯着那个地方看,样子非常恐怖。

帕维尔在一旁说了这样一句话:“也许,就这样挖下去,我们还能了解人类的起源呢。”

没有人理会帕维尔说了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即将和大家见面的原始人的头骨吸引,谁都不想错过那一瞬。这个脑袋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它的颜色和普通的也不一样,它的骨头有点像红铜的颜色,和黏土的颜色更加接近,如果没见到它的脸部,我们准会把它当成一个储物罐子。在廖瓦的细心清理下,很快,他的面部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让我们惊喜的是,它的牙齿竟然非常白……

终于看见颅骨全貌的时候,尼古拉突然笑起来,声音也一次比一次大,都可以和汽笛的声音抗衡了,也有点儿像公马的嘶鸣,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停止了,紧接着,就听到尼古拉带着公马声的笑声后骂了一句,就好像一个被创造之神抛弃的人发出的声音,更像在历史的长河中被造物者抛弃的猴子。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让我们觉得非常可怕,有种恐惧感,他的笑声令我们非常不理解,最后大家也都笑开了。

帕维尔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用那双灰色的充满疑惑的眼睛瞪着尼古拉,就像在和原始人说话一样,咆哮道:“把嘴给我闭上,你怎么这么笨啊,如果我们继续挖掘下去,也许真可以了解人类的起源。”

这个遗骸的主人在世时可能身材非常高大,可是有一件事让我们都非常不解,就是他身上骨头的位置,特别是颈椎骨的位置,和正常人的完全不一样。后来,我们回到湖上,帕维尔才说出他的推测:“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吊死的。”